第15章
宋瑮在長大了,已經不再是不谙世事的未成年人了,她懂得分辨是非、喜好,也懂得開始反抗、叛逆,包括……排斥他這個毫無關系的‘姐夫’。
他的表情愈發嚴肅,倒是吓得對面的下屬擔心受怕自己是不是講了一件能夠引起榎木先生的錯事,他明明只是彙報了下今晚的天氣會不會影響榎木先生出差而已——吧?
而在水鄉古鎮裏的宋瑮頂着烈日,坐在小鎮入口的石橋上,慢慢消耗着心中對于回家的排斥感。
陽光照射在水面折射出的波光粼粼讓她的視線有片刻的暈眩。她的身後是安靜的粉牆黛瓦,小橋流水人家,沉浸在午後的小憩之中。
如詩如畫的鄉下悠閑古鎮內裏,卻只剩下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幾乎看不見幾滴新鮮的血液,唯一算的上是活力四射的景象,大概就是每次拿到工資,笑聲能夠填滿空蕩幽深小巷的宋瑮一人罷。
這座古鎮雖然受着政府扶持保護,卻如凋零的枯木,散發出的古色古香、歲月積澱,都透着些許孤寂的味道。
住在這兒的都是些已知天命的人……吧。
那她的天命,許是早在五年前就定下來了,原應該潦草且狼狽的過完一生,不過是榎木先生伸手救了她一次,将她重新拉回了繁鬧的人世間裏來罷了。
只是這種故作平和、看似幸福的日子,是不是也快到頭了?會不會因為她的那些龌龊、自私的心思讓這種日子早些結束。腦袋裏思緒翻騰,從心底鑽出來零碎的記憶來。
那是一個有些燥熱的六月天傍晚,她飛快的騎着單車,耳旁的風呼呼呼吹過,揚起了她裙擺,撩起了她心中萬分激動的心情。
想到這些,她腳下又騎快的一點,在險險轉過一個彎後,還不等她重新加速,就聽見了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栗子!”
輕輕軟軟的飄入耳中,一下子就沖散了六月天裏的燥熱。
“吱嘎——”
她立馬剎車,喜形于色的轉身看去:“姐——”
她撒嬌似得一聲還沒叫完,就看見了站在清秀美麗的宋荌身旁的男人,筆直整齊的站姿,逆着六月天傍晚的夕陽。
那是她第一次見傳說中的榎木先生,但是她卻不覺得陌生,他像極了姐姐描述的樣子,看着古板、有些潔癖、還有點嚴肅。
這些年同一屋檐下的生活如讓她為榎木政添上了更多的描述詞彙,不再僅限于姐姐的那一段‘有些古板、有些潔癖、還有點嚴肅’的描述,越來越多的形容詞加在她腦海中的榎木政身上。
不動聲色板着臉叫她‘小瑮’時那是他生氣的習慣;
每周即便是工作再繁忙他也空出一兩個小時仔仔細細打掃衛生間,如果周末看見宋瑮在家裏閑逛也會抓她來做苦力,看見宋瑮敷衍了事打掃動作時,他的龜毛症又會發作;
宋瑮當着他的面收下外面曬幹的貼身衣物時,會有些不自在的轉身走開;
她因為寫論文抓耳撓腮、上蹿下跳,急的冒出一臉痘痘時,他搬了一套源氏物語的原版和她一起研究,完全不顧宋瑮尴尬的恨不得鑽進地洞的心情,愣是把風花雪月、閨中情趣拆分成了一個個冰冷的字眼……
這些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似乎她就能聽見他用好聽的聲音字正腔圓的叫她:
“小瑮。”
從回憶裏脫身,她不知怎麽的,有片刻恍惚了,宋瑮好似真的聽見了那個聲音,她下意識的轉頭去看,卻忽然吹起了一陣大風,宋瑮的身子就晃了晃甚至還來不及抓住石欄杆。
完了!
宋瑮的腦袋裏頓時一片空白,尖叫着從喉嚨裏鑽了出來。
“啊——!”
可是這兒是小鎮口,現在這個點根本沒有人會出來,就在宋瑮絕望的做好入水掙紮的準備時,後衣領忽然被人一把抓住,那力氣大的幾乎勒斷她的脖子,快到墜落下去身體順勢猛地往後倒去,她被扯得漂亮的翻了個後空翻一屁股跌坐在石橋上。
她捂着脖子還沒從驚恐之中緩過勁來時,迎頭就是一頓痛批:“你個小姑娘年紀輕輕有什麽越不過去砍非要學人家尋死覓活的?!生命多寶貴啊!世界上男人有多少啊!犯得着被一個男人甩了就要死要活的跳河嗎?!你個小姑娘怎麽就不能想開點呢?!”
宋瑮:啊?
她一時之間還沒緩過勁來,擡起頭時,面色白的吓人,眼睛也還哭的紅腫,更加讓面前的好心人确認了她‘為情跳河’的罪名。
這位好心人不是別人,正是送她回來的司機,司機見她一路哭着回來,回來後又一個人爬上了橋,吓得正準備報警。
見她沒說出來話,一臉蒼白的模樣,司機更不放心了,說什麽都要打電話報警讓警察過來開導宋瑮,宋瑮被他一頓念,一聽見報警立即就清醒了過來,再怎麽解釋自己只是坐在橋上看風景也無濟于事。
最後,宋瑮妥協了,讓男人聯系了她的家人。
陸海玲還在醫院裏,宋父下落不明,姐姐早就去了,她現在是寧願一頭撞死也不願意讓男人打電話給榎木先生的,只能給了他好友暮暮的電話。
等到暮暮趕來徹底理解這樁子烏龍事件,又彎腰又鞠躬千恩萬謝的送走好心人司機後,一回到家裏,暮暮的臉皮就徹底繃不住了,一進客廳就開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憋得臉頰通紅,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看風景看成了尋死覓活,哈哈哈哈你也太有才了吧?宋瑮啊宋瑮,哈哈哈哈哈……”
“為情所困……我的個天吶……溫煦劈腿秦可瑩時怎麽沒見你這麽上道呢哈哈哈哈……”
“哎喲哎喲,不行了!我的肚子……要抽筋了……哎喲……”
宋瑮被她笑得更加心煩,狠狠翻了個白眼,“你怎麽不幹脆笑死拉倒!”
暮暮繼續捂着肚子,哎喲哎喲的叫着,一邊叫着還不忘回怼宋瑮一句:“我笑死了你找誰給你開導為情所困啊哈哈哈?哎喲……要不找你萬能的姐夫?”
一聽見‘姐夫’兩個字,宋瑮就開始渾身不舒服了,像是秘密被窺探到了一般,她沒由來的開始心虛。可她還沒來得及心虛多久,就從門口傳來了一道更加讓她恨不得鑽進地洞的聲音:“小瑮,找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