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都是本王的
天幕陰沉,眼看着就要下雨。風卷起了坑中狼屍的味道,叫圍觀的人都忍不住捂住鼻子,幾欲作嘔。
而司徒無祈站在那裏倒是沒有任何反應,宛如雕塑般矗立,只有握着刀的手微微打着顫。他的手臂上有狼爪和撕咬的傷口,鮮血順着刀柄流過刀上卷刃的地方,已經分不清是他流的血,還是狼血。
從邊境回來就跋涉月餘,風塵仆仆回京連宮門都沒能入,卻又被趕來了這裏,還讓人給算計了。他的體力透支嚴重,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今日還沒完。
恐怕一會兒有更強的猛獸被放進來,他不能倒下,不能被人當作了畜生,還要被嘲諷一句不如畜生。
男子的目光緊緊盯着看臺之上,血色裹挾着銳利的眸光。一張張嘲諷的,麻木的臉,清楚地映在眼底。
他看見了五皇子在吩咐些什麽,表情陰險,看來是想到繼續折磨自己的辦法了。
面具下的唇嘲諷地勾了勾,定安王脊背緊繃,等着應戰。
然而就在這時——
看臺上的女眷間似乎不知為何發生了混亂,尖叫着橫沖直撞,騷亂蔓延将衆人擠在一起。在一片尖叫聲中,有人跌下了看臺,是個男人。
司徒無祈目光一凜,看準這個機會。
他踏上那個人的肚腹,總算一躍上了看臺。
若是有人仔細辨認就會發現,那個倒黴當了墊腳石的小厮,正是五皇子身邊的狗腿子。
衆人看戴鐵面的人影突然飛身出來了,都被吓得不清。剛才太遠還沒發現,如今卻清清楚楚看見對方那身黑衣上滿是血污,仿佛剛從修羅場中爬上來的惡鬼。
人群下意識往五皇子那邊擁擠,導致他身邊的幾個人都吓得從上面滑進了鬥獸場。
五皇子的面色也有點白,他看到司徒無祈朝自己走近,連忙叫上身邊的親衛保護。
“你……你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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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司徒無祈只朝他走了一步,就停下了腳步。
他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盯着五皇子看,卻也只是看了看他,待他頭皮發麻之後,便冷冷地轉過身去。
他應當是受了傷,高大的身軀因傷勢被迫佝偻着,腳步有些着力不對勁的怪異,沒人上前扶他一把。
司徒無祈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朝着女眷們集中的方向微微側過頭。似乎在看誰,但那目光卻又沒有落在誰的身上,把大家弄得提心吊膽。
元青柳便是在這時主動上前的。
她面露不忍看着司徒無祈手臂上的傷,頂着非議,朝他遞過去一個小巧的白瓷瓶:“王爺,這凝血丸對傷口恢複大有好處的,贈給你。”
凝血丸,那可是皇室秘制的傷藥,據說來獵場打獵的皇子們會貼身必備,若是受傷能在關鍵時刻救命。但東西珍貴,加上皇室要壟斷配方,一般不輕易舍得給旁人用。
元青柳居然能拿出一瓶來,不愧是小說女主!
元寧感嘆,果然好東西都給她了。
未來攝政王的人情,也讓她給搶先了。
元寧回頭看了一眼,因為鬥獸坑整個形狀類似銅盆,所以即便坑深,沿着石壁滑下去的人并不至于受傷。
只有那個被司徒無祈當作踏腳石踩了一腳的小厮例外,那人一頭栽下去直到現在還沒爬起來。
元寧不禁低頭看自己的右手,她的原意是想讓五皇子身邊助纣為孽的下人自食惡果,去給可憐兮兮的司徒無祈墊個腳。
完了,她不會失手殺人了吧?
【宿主,那個人被一腳踩碎了四根肋骨,才起不來的!不過還有一口氣在!】
【而且女主這不是在場嗎?她不會見死不救。】
“真的?”元寧聞言,松一口氣。
然而她身邊的含珠卻提心吊膽:“主子……”
含珠緊跟在元寧身邊,親眼看見剛才的混亂是自家主子制造出來的,此刻驚恐和詫異都寫在臉上。
元寧怕她暴露自己,趕緊道:“我們回去再說。”
“好。”
元寧走遠之後回頭看了一眼,見元青柳十分熱心地叫人準備繩子,幫着把跌進鬥獸坑裏的人拉出來。那些人都是五皇子的簇擁,之前看別人狼口逃生時,不是笑得十分得意嗎?往石壁上潑油如此陰損,無異于害命了!
如今換成了自己,那底下還沒有活狼,就被吓得手軟腳軟爬不起來了。
哼!在元寧看來是活該!
【攝政王沒收她的凝血丸,她把藥給那個受傷的小厮吃了,這下宿主你可以完全放心了。】系統跟元寧彙報道。
“那麽珍貴的藥,他為什麽不收啊?”元寧覺得奇怪。
【攝政王是書裏最大的反派,他哪是輕易就肯受人恩惠的啊。畢竟病嬌瘋批是決不肯把掌控權讓給別人的。】
聞言,元寧恍然大悟。
按照書裏的時間線,攝政王應該是在三年後京城大亂的時趕回來肅清亂黨。本以為他這個時候,手裏至少也有一些兵力自保了吧。
誰知道居然還會被五皇子欺負。
所以這是在扮豬吃老虎,還是真的就這麽慘?
“想問我為什麽要那麽做是不是?”元寧看回去的路上,含珠忍不住好幾次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自己。
怕她給憋壞了,所以好心主動解了她想問不能問的封印。
含珠連連點頭,她确實要好奇死了。
“因為看不慣他們欺負人啊。”
“小姐人真好,但是那位定安王他似乎誤以為是二小姐替他解的圍了。”
元寧心說:我哪兒算什麽好人?只是念在前世,随手幫那人個忙而已。
不過按照系統的話,他好像是沒誤會,大概以為剛剛一切都是巧合吧。
元寧又不可能跳出去直說,是自己做的。
本來她就想避開五皇子,要是元寧公然幫助如今還不是攝政王的司徒無祈,肯定會被五皇子那個王八蛋針對的!
在場這些人中,敢駁五皇子面前的人也就只有元青柳了吧?那是因為元青柳背後有三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這些人物撐腰。
勇氣的背後是靠山和時運!
就像系統說的,只有女主才能做女主做的那些事,換成其他人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皇室的營帳無論是從大小和顏色都與世家大族各有不同,位置也集中在最中間的那塊地方,左右都有侍衛加強守衛。
但是司徒無祈的這間營帳顯然不同,這地方又小又窄,分明是下人住的地方臨時騰出來的。頭頂漏風,地上沒有地墊,若是遇上下雨天就更麻煩了。
他拖着一身傷回來,連個能坐的凳子都沒有。只能将身上的披風脫下來,先墊在地上。
司徒無祈的袖子有一道口子,隐約露出手臂上露出駭人的傷口,他臉上戴着鐵面讓人無法看穿情緒,但是眼神似乎很平靜,仿佛那些折辱和欺負在他看來并不要緊,他也不如剛才在坑底時表現出來的那樣憤怒。
有附近的下人路過,都會忍不住朝帳篷破爛的地方往裏看上一眼。皇室貴人對他們來說是遙不可及,不可亵渎的存在,只有裏面這位不同。他的處境比起最低賤的下人還不如,誰叫他得罪了五皇子呢?
五皇子可是吩咐了,不許給他吃的,誰都可以找他麻煩。
只是無人領頭,或者有些聽說了剛在鬥獸場定安王殺氣駭人的模樣,此時還沒人敢去,他們只敢在外頭一人吐一口唾沫。
“這定安王為什麽要來獵場啊?”
“聽說他想回京,但是被趕出來了。”
“哼,誰不知道我朝皇子各個天之驕子,俊逸非凡,偏偏出了這麽個異類,丢了皇室的顏面,被先皇趕出去居然還有臉回來。我若是他,早就找跟繩子上吊去了,哪裏有臉來給別人添堵。”
“別說,人家可比蟑螂老鼠都頑強多了。我有個在冷宮當差的朋友說,當年宸妃被打入冷宮後日夜哭號不止,一個月就瘦得不成人形似的,沒多久就瘋了。然而這個小的,卻知道天天跑出去偷東西吃,沒讓自己餓死。聽說宸妃死的時候,他就淡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連滴眼淚都沒流。”
“那可真是冷血怪物啊,宸妃當年不是很受寵嗎?就因為生了這麽個兒子被先皇厭棄了,誰不知道冷宮裏的日子不是人過的日子。曾經盛寵一世的宸妃娘娘,聽說為了要到一碗白粥喂她兒子,那犧牲可不是一般大的……哈哈哈。”
辱人母親,是最惡毒的挑釁。
這些最底層最低賤的下人,他們往往沒少在主子面前受氣,心裏憋着變态的欲望需要發洩。而在同樣被皇室厭棄的定安王面前,他們卻找到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他們最是知道如何戳人心底最痛苦最不願意讓人觸碰的地方。
然而司徒無祈卻仿佛根本聽不見,他小腿上猛獸牙齒撕咬的傷口血肉外翻,鮮血已經将褲子黏上,要上藥只能将衣料剪開。但他就這麽一身好些的衣裳,舍不得剪。反正也沒藥可上,只胡亂在傷口外邊包紮一圈,估算着血能止住就行。
然後摸摸自己的脖子,發現燙得驚人。他估計自己是發燒了,但是就跟那些人說的一樣,他的生命力頑強得像野獸像野草,睡一覺起來大概就好了。
反正左右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