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還是失望,卻又似乎還帶着隐隐的讨好:“只有這個?”
“莊內藏書樓還有其他醫書,等你傷好之後可随時自行翻閱。”
“莊主你真是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莊主被發卡了╮(╯_╰)╭
寫到中醫一不小心又寫得多了一點,因為相對來說還算是比較了解,然後說到萬花的話醫術也肯定是繞不過去的。感興趣的妹紙就當是我做了個科普,不感興趣的話跳過就好~
昨天想挑戰雙更,結果還是失敗了,現在補上QAQ明晚七點,照常更新~
☆、查寝
西門吹雪留下書之後就走了,君遷也不管他,揉着肚子休息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消化了,卻也并沒有急着看書,而是向棠胭要了筆墨紙硯,開始給家裏寫信。
她這次出門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按照往年的習慣,這時候差不多已經該在回江南的路上了,過幾日家人遲遲沒有見到自己回家,難免會要擔心着急的,自然要先傳信回去讓他們安心。
怕家人,尤其是母親擔心,君遷提起筆,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寫自己受傷的事,只說是路上剛巧認識了萬梅山莊的莊主西門吹雪,于是就到萬梅山莊小住一陣子借閱醫書、與莊主西門吹雪切磋讨教醫術——這也全都是真話,西門吹雪的确是懂醫的,而且還是個行家,這一路上閑來無事,君遷見他對自己帶的醫書看得似乎挺認真地,偶爾也會和他探讨幾句。
君遷的醫術傳自萬花谷,《萬花秘笈》中的《醫經》乃是谷中醫聖、歷來素有藥王之譽的孫思邈帶領谷中醫者耗十年之心血一同編纂而成,陸小鳳的時代已經是明代,由唐至明的數百年傳承之中,難免有典籍散佚或者誤傳,當今之世,若論及經方,恐怕很難再找出比君遷根基更紮實的人了。但君遷畢竟年紀還小,數百年來醫術也在不斷發展,若以眼界開闊論,她卻又比不上西門吹雪了。
于是這一路上兩人互相探讨,倒也的确是各有所得。
君遷寫完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确定沒有什麽問題,這才折好了信紙放進信封封好,正想請棠胭問問山莊的管家能不能派人去江南送信,房門就被敲響了。
來人是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蓄着不長不短的胡須,臉上帶笑,看起來很是和藹的模樣,君遷見棠胭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叫了一聲“管家”,頓時心下了然,放下了手裏的信,禮貌地笑着向他點頭打招呼:“管家請坐。”
“君姑娘無須客氣,”管家伸手撚了撚胡須,笑眯眯地在君遷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是山莊的管家陳和。”
君遷點頭,笑:“陳伯。”
被叫了一聲“伯伯”,管家也不客氣,就這麽理所當然地應下了,臉上的笑紋更深:“君姑娘好意,稱我一聲‘陳伯’,我也就不客氣了,正好……莊主也是這麽叫的。”
那一句“莊主也是這麽叫的”聽得君遷渾身一顫,明明是無比正常的一句話,可君遷卻怎麽聽怎麽覺得陳伯的語氣意味深長、話裏有話,有些疑惑地擡眼看他,就見他也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雖然他的動作很有分寸并不失禮,但君遷還是被他笑眯眯的視線看得莫名地有些發毛,正猶豫着是不是要開口打斷,就見他捋了捋胡須,反倒是先開口了:
“聽君姑娘的口音,恐怕不是北方人吧?”
“是,我家住江南,出來采藥才偶遇的西門莊主。”
“哦,江南可是個好地方,”陳伯點點頭,笑意和藹,就像是普通人家的長輩和晚輩在唠家常一般,“不知君姑娘今年多大了?”
“三月前剛過十三歲生辰。”
“哦十三歲啊,”陳伯再次點頭,神色間似乎并不意外,雖稍有些遺憾,卻很快就又笑了起來,“小是小了點,但也不算太小,沒關系,再等兩年就是了……”
陳伯的話說到後半句,聲音已經低得幾不可聞,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語,君遷沒聽清楚,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陳伯,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陳管家搖頭,看着眼前還尚顯稚嫩的少女,到底還是有些遺憾——莊主已經年過二十卻仍舊還是沒有成家,好不容易能主動帶回來一個姑娘,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人還是被抱着帶回來的,誰想卻是個還未成年的小姑娘,但好在離十五及笄也不算是太久,心裏暗嘆一聲,面上卻是沒有顯露出來,只是仍舊笑得和藹,“君姑娘不要客氣,安心在莊裏養傷就是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下人去辦。”
君遷點點頭,也不矯情,當下就拿起了桌上的信遞了過去:“陳伯,我原本正想讓棠胭來找你呢!能不能找人替我把這封信送回家報個平安,也免得家人擔心?”
“應該的應該的,”陳伯連連點頭,“不知君姑娘家在何處啊?”
“送去江南花家即可。”
……
一切處理妥當,君遷也總算是真正地放松了下來,找出了西門吹雪送來的書,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太平聖惠方》是宋代官修方書,萬花秘笈是唐代所編,君遷從前自然是沒有看過的——這也是君遷毫不猶豫、甚至可以說是迫不及待想要來萬梅山莊的原因,唐以後的醫書,君遷自己是沒有的,花家雖然也藏書甚富,但畢竟無人學醫,醫書并不多見,但萬梅山莊就不一樣了,身為莊主的西門吹雪本身就通醫道,醫書還會少嗎?
君遷在學醫上一直都很拼命,有時候她也搞不明白,明明從前就只是一個游戲,她對萬花谷和醫術怎麽就會有那樣深厚的執念和歸屬感?練針術、背經方……明明都是枯燥又辛苦的過程,但對她來說,卻好像是本能一樣,從來都不覺得苦,更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
但話又說回來,她之所以拼命到明明知道這個世界危險,但在系統封去她離經易道的心法之前卻連武功也可以半點都不去碰,也不只是因為對醫術的熱愛,她心裏始終都還藏着一個願望——
她想要治好花滿樓的眼睛。
就算對從前沒什麽牽挂,但她剛剛穿越的時候,心裏又怎麽可能沒有惶恐和不安?如果不是花家人陪着她,她或許也就不會是現在的君遷了。花滿樓對于自己是個瞎子并不覺得怨憤,但如果可以,君遷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讓他親眼看一看自己所熱愛着的世界。
君遷不知道這個願望是不是自己太過自大、不識天高地厚,畢竟花家曾經遍訪名醫卻始終都治不好花滿樓,但總要努力去試一試,才能知道結果。傳說萬花醫術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想要使人複明或許也未嘗不可。
君遷清楚,自己在醫術上的天分大概是有的,但也僅僅只是有一些罷了,并不是什麽天才,想要提升醫術,也就只有勤奮這一個方法而已。
“姑娘,夜已經很深了,您還是早點休息吧?”棠胭掩着口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呵欠,看着仍然伏在案邊專心看書的君遷,有些擔心地出聲催促着。
君遷沒有擡頭,随意地沖棠胭揮了揮手:“你先去睡吧,我這裏沒什麽事了,過會兒自己就會去睡了。”
“姑娘……”
“沒事的棠胭,你先去……喂!”君遷再次揮了揮手,話還沒說到一半,手裏的書卻忽然被人抽走,君遷一驚,本能地出手想要奪回來,卻被那人看似随意地一拂輕而易舉地就擋了回來,轉眼書就已經易主。在萬梅山莊還能這麽肆無忌憚的,實在是不作第二人想,君遷一擡頭,果然就看見了一身白衣的西門吹雪,那一冊《太平聖惠方》就這麽被他拿在手裏,頓時就瞪大了眼睛,“我還沒看完呢!”
“你該去睡了。”西門吹雪低頭,視線掃過了少女還裹着紗布的腳踝,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清冷,但君遷卻直覺他現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低着頭想了想,終于是沒有和他擡杠,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
西門吹雪點點頭,也不再多說,轉身就走,君遷眼巴巴地盯着他拿在手裏一起帶走的醫書,直到終于沒了西門吹雪的身影,這才氣呼呼地哼了一聲,吹了燈上床睡覺。
一片黑暗之中,躺在床上的少女卻是睜着一雙清亮的眼睛毫無睡意,估摸着之前早就已經昏昏欲睡的棠胭這時候應該是已經睡沉了,偷偷摸摸地披了那件狐裘,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摸索着又把燈點了起來——古人睡得就是早,這才剛到亥時,也就是晚上九點,還沒到她平時睡覺的時間呢!萬梅山莊這麽大,西門吹雪回了自己的院子,難道還能看見她這裏有燈光不成?他拿走了莊裏的醫書有什麽關系?她自己還沒有嗎?雖然現在心法被封,練不了技能,但她就看看《醫經》先預習一下還不行麽?
君遷挑起眉哼了一聲,攏了攏狐裘,從系統自帶的背包裏找出了《醫經》,剛剛翻開,卻忽然覺得有些冷,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伸手又緊了緊披在身上的狐裘,卻忽然聽見了“吱呀”一聲——門開了。
君遷一僵,下意識地轉頭,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下意識地抱起書護到懷裏,有些心虛地幹咳了兩聲:“咳咳,莊主,你還沒回去休息啊?”
少女裹着狐裘縮成了一團,懷裏緊緊地抱着醫書,滿臉的心虛和緊張,西門吹雪沒說話,擡腳進了屋子,剛走到她身邊,就見她頓時如臨大敵地盯着自己,懷裏的書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一起裹進了狐裘裏,像是生怕又被人搶走——西門吹雪的視線只是稍作停頓,直接就伸了手,輕車熟路地把人拎起來放到了床上:
“早點睡,明天再看。”
頓了頓,忽然語氣淡淡地又加了一句:“陳伯給你安排的房間就在我的院子裏。”
——言下之意,就是你給我安分點睡覺,別再偷偷爬起來搞什麽小動作,我全都能看到。
說完,也不再多言,最後看了坐在床上的少女一眼,吹了燈就關門離開,只留下嬌小的少女一個人窩在被子裏淚流滿面——
哪有把客人安排在主人家的院子裏的!還有……西門吹雪這查寝一樣的舉動是什麽節奏?!
作者有話要說: 西門吹雪确實是行家,原着《大金鵬王》中孫秀青中了上官飛燕暗器飛燕針的毒,就是西門吹雪救的~
PS:經方派,又叫離經派(經方的“經”指的是《傷寒雜病論》,離“經”的經指的是《黃帝內經》,也就是說傷寒和內經其實是有不少相左的地方的~),和經方相對的叫做時方派,又叫尊經派(同樣地,尊經的“經”指的也是內經),具體區別就不多解釋了,顧名思義就可以了~
先出趟門,評論什麽的一會兒回來一起回複~
PS:明天晚上有更新,不過時間不定,可能會稍微晚一點,不要等我QAQ
☆、笑容
君遷覺得很郁悶,她腳傷未愈行動不便,到了萬梅山莊之後也沒出過房門,根本就不知道原來陳管家居然讓她住在了西門吹雪的院子裏。西門吹雪出現的次數其實不算頻繁,頂多也就是早晚各一次——早上給自己帶書來,晚上就來把書收走。了就是這一天兩次的出現,簡直就是牢牢控制住了君遷的作息時間,居然讓她有一種回到了高中住校時候每天被宿管查寝的錯覺!
這不科學啊!君遷在心裏叫苦不疊,卻偏偏是有苦說不出,看着看着書就有些走神,一擡頭,卻見到窗外正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居然是下雪了。
現如今算時節其實還在深秋,但塞北天寒,倒是出乎君遷意料地已經提前入了冬。君遷難得主動地放下了書,被棠胭扶着搬了張小板凳坐在門口,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院子裏的花草假山一點一點被白雪覆蓋。
西門吹雪練劍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嬌小的少女裹着毛茸茸的狐裘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整個人都因為畏寒而縮成了一團,巴掌大的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卻偏偏又不肯進屋,撐着下巴的動作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慵懶,那一雙眼睛卻是亮得驚人。
西門吹雪腳下微微一頓,原本想要回屋的步子硬生生轉了個方向,走到少女身邊剛要伸手把她拎回屋裏去,卻忽然聽見她主動開了口:
“萬花谷從不下雪。”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淡,卻帶着一股濃濃的懷念。西門吹雪剛伸出的手微微一頓,終于是收了回來,默不作聲地橫跨兩步站到了君遷的身側,忽然問:
“萬花谷在哪裏?”
“萬花谷?在秦嶺青岩的群山絕壁環圍之內,有一處幽谷,當年谷主巧合之下誤入山間,驚嘆于世間竟有此仙處,于是招賢納士在此隐居,名為萬花谷。谷中自谷主以下有琴棋書畫醫工花七聖,座下弟子分別為商羽、星弈、丹青、書墨、杏林、天工、芳主七脈。谷主與天工一脈設下機關陣法,使幽谷不受風霜之苦,四季如春,百花争豔。”君遷說到這裏,忽然間頓了頓,輕嘆一口氣,話鋒立時就是一轉,“不過,這都是唐朝的事了。安史之亂後,萬花閉谷,自此再無消息,我也許……就是最後一個萬花弟子了。”
明明只是一個游戲,卻又分明不只是一場游戲。君遷伸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心頭滿滿的都是悵然。
西門吹雪沒有問安史之亂時發生了什麽,也沒有問既然萬花一脈已經沒了消息,那君遷又是怎麽拜的師,只是抱着劍在少女身邊安安靜靜地站着,良久之後,淡淡開口:
“你想重振萬花谷?”
“重振?”君遷愣了愣,仰起頭看他,忽然間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談不上什麽重不重振的,如果有合适的時機和人選,那我當然會努力将萬花一脈傳承下去。但若沒有,雖然有些遺憾,卻也沒有關系。當年谷主建萬花谷,本就是為了給厭倦江湖和朝堂争鬥的人們一個隐居的場所,無所謂有沒有名聲和傳人。但……”
“但将來,我的醫術若有所成,無論有沒有傳人,都一定會竭我所能,将所學所感編纂成書,告以天下醫者,以濟蒼生。”
君遷永遠也無法忘記,拜入萬花谷的那一天,藥王孫思邈帶着她發下的誓言:
“如若随我學醫,選擇立誓:我為醫者,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恻隐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兇,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你能否遵行?”
她清晰地記得她當時的回答是:“我願随師父行醫,濟世蒼生。”
入谷那時還只是游戲,她卻從來不願意把這個誓言當成一場游戲——更何況,這裏,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而她,是一個真真實實的萬花弟子。
少女的身形還是一如既往的嬌小,西門吹雪低頭,恰好對上那雙清亮有神的眼睛,微微俯身,伸手揉上了她的頭頂,嘴角居然勾起了一個淡淡的弧度:
“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
這是君遷第一次看見西門吹雪真正的笑,嘴角的弧度很淺,眼底的笑意也不分明,但……平時幾乎從來不笑的人一旦笑起來,卻像是冬雪初霁的陽光一般,溫度不高,卻讓人感到一股從心底生發出來的暖意,幾乎移不開眼去。
君遷仰着頭看他,一時間居然失了神,好半天才終于反應了過來,一樣的笑了起來,只是這個笑很顯然就比西門吹雪的要明顯多了,連眉眼都彎了起來:
“那我以後能不能晚一點睡?”
西門吹雪低頭,視線掃過裹得像個毛團一樣的少女,伸手就把人拎起來帶進了屋裏:
“好好養傷。”
“喂!”
……
在萬梅山莊足不出戶,不對,應該是足不出戶房間地待了整整七天,君遷總覺得自己要是再這麽窩在屋子裏一動不動地肯定就快要發黴長草了。但西門吹雪不知道是不是吩咐過棠胭什麽,自從第一天晚上自己趁她睡着了又偷偷爬起來之後,第二天開始她就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着自己,哪怕是晚上熄了燈,也守在外間,一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地就會急急忙忙地趕進來。再加上對門就是西門吹雪的屋子……君遷這幾天實在是安分地不能更安分了。于是到了這天晚上,君遷終于是忍不住了,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西門吹雪沒收了書拎到床上之後,趁着他轉身要走,趕緊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西門吹雪腳下一頓,回過身來低頭看她。
“我的傷已經好了!”君遷仰頭看他,似乎是為了加強可信度,一邊說一邊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腳腳踝,“你看,真的已經沒事了!”
西門吹雪不語,就這麽看着她,很明顯在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君遷見他沒有反駁,心下微松,覺得總算是看到了些希望,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你之前說,我傷好之後可以自己去藏書樓是不是?”
“可以。”西門吹雪點頭。
君遷的眼睛頓時就是一亮:“那明天我……嘶——”
少女的話剛說到一半,頓時就是倒抽一口涼氣,一低頭,就見西門吹雪不知道什麽時候伸了手,骨節修長的手指就這麽捏在自己腳踝的傷處,鑽心的疼痛感就從腳踝處源源不斷地傳來。
西門吹雪幾不可覺地皺了皺眉,撤開了手卻并沒有收回,索性就這麽在床沿坐了下來,握着她的腳把她的襪子往下拉了拉,君遷下意識地想要縮回腳,可惜力氣卻根本就不能和西門吹雪相比,只能老老實實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腳解開纏在腳踝上的紗布。
少女的腳踝纖細白皙,還不滿他單手一握,傷處原先的紅腫已經基本消了下去,被蛇咬出的傷口也已經結痂,看得出被處理得很是得當,但西門吹雪到底是醫術上的行家,只是剛才那一按,就知道君遷的腳傷還沒有徹底痊愈,伸手拿過君遷放在一邊的小瓷瓶替她上了藥包紮好,這才又站起了身,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號稱自己的傷已經全好了少女抱着膝蓋,有些心虛地往後縮了縮,卻始終感覺西門吹雪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釘在了自己的身上,看得自己一陣發毛,幹脆就破罐子破摔,伸手一扯被子把自己整個裹住,躺下打了個滾就面向了床的內側,好像這樣他就不會再看自己了似的。
西門吹雪覺得這大概是他這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知道什麽樣的感覺叫做無奈——原以為只是一個有趣的小姑娘,沒想到有趣是有趣了,撿回來之後卻發現比誰都不安分,但……男人周身的氣場卻不知為什麽一點一點柔和了下來,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蛹狀物”,西門吹雪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好好養傷。”
屋內的光線一瞬間全部消失,随即就是門被關上的一聲輕響,裹在被子裏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彈出一雙眼睛來四下裏張望了一遍,确定屋子裏已經沒有了人,這才把被子往下扯了扯,一邊呼吸着新鮮空氣一邊語氣憤憤地小聲嘀咕着:
“下手這麽重,就算沒傷也疼啊!”
這一晚少女睡得出奇的好,夢裏似乎總有一股融融的暖意環繞在自己的腳踝,無比的熨帖,而某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也同樣出現在了夢裏,一張清俊的臉卻是被甩滿了墨汁,黑得不能再黑。
這個夢實在是做得太讓人心情舒暢了,以至于君遷第二天早上起來後都已經吃完了早飯,想着想着還是會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在再一次感覺到并不算陌生的失重感的時候一下子就僵住了身子——昨天在夢裏被自己甩了滿臉墨汁的男人就這麽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更重要的是,這一次,他并不是像之前一樣用拎的,而是……把自己抱了起來。
“你、你幹什麽?”
西門吹雪似乎是并沒有感覺到少女的不自在,淡淡地掃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棠胭,腳下未停,轉了個身就已經出了房間,明明該是句問句,語氣卻平緩得如同陳述:
“不是要去藏書樓嗎。”
作者有話要說: 劍神一笑啊~
☆、辭別
前一天下了雪,今天的天氣卻很好,只是雪化的時候反倒比下雪時的溫度更低,君遷本能地往西門吹雪懷裏縮了縮。
說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自從昨天和他聊過萬花谷之後,西門吹雪對自己的态度似乎就比以前要好了些。不是說他之前對自己不好,事實上,以西門吹雪這樣清冷孤傲的個性而言,之前和自己的相處已經算是極其溫和了,但……怎麽說呢,就好比說是現在要帶着自己去藏書樓,如果放在以前,那一定是用拎的,但這一次,他卻是抱着自己去的,這種差別,就好像以前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甚至是寵物一樣在順毛,但現在,卻大概是把自己看做和他同等的成年人了。
君遷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昨天無緣無故地怎麽就會和西門吹雪說了那些話,也許就是因為這世間再也沒有了別的萬花弟子,有些話有些事她憋在心裏卻始終不知道能向誰說——七哥花滿樓其實是個傾訴的好對象,可她并不想讓兄長為自己擔心。而西門吹雪……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考慮些什麽,那些話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
說來也奇怪,自始至終,她好像也從來就沒想過過西門吹雪會因此而擔心自己——并不是她覺得西門吹雪不關心朋友,而是她近乎本能地有一種直覺,西門吹雪會明白她的心情——往事雖有悵然,卻并不執着;所執者,唯心中之道。
大概是……因為西門吹雪和她,在某種程度上确實有相似之處的緣故吧。
西門吹雪是劍客,他的“道”就是他的劍,所修全在一個“誠”字,誠心正意,誠于劍,也誠于人。而她自己是醫者,她的“道”,就是谷中醫聖孫思邈所教導的那一片“大醫精誠”之心,所謂的“精誠”,就是“至誠”之意,同樣在于“誠”之一字。
西門吹雪的懷抱并不像他的人一樣清冷,反倒因為內力深厚的原因很是溫暖,君遷往他的懷裏縮了縮,感覺着因為昨天的一番交談而舒暢了不少的心情,慢慢地勾起了嘴角,安安心心地放松了下來,心安理得地任由西門吹雪抱着她一路去了藏書樓。
西門吹雪并沒有騙君遷,萬梅山莊果然有很多醫書,甚至有好些還是孤本。西門吹雪看着一進門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書架、眼睛簡直就要放出光來的少女,把她在桌邊的椅子上放下坐好,按着她的要求替她拿了書,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也不多待,轉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裏練劍。
在萬梅山莊的日子過得出乎意料地寧靜惬意,君遷每天的一大半時間都窩在藏書樓裏看書,偶爾和西門吹雪一起探讨幾句,剩下的時間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屋子裏和棠胭聊聊天,或者是打坐修煉花間游的心法,雖然單調,倒也很是舒心。又過了半個月之後,君遷的腳傷終于徹底痊愈。
雖說君遷本身也不是多麽好動的人,日子過得也很惬意,但也畢竟是在屋裏窩了快一個月,現在終于解禁,實在是精神舒暢,連走路都像是帶着風似的,甚至練起武來也好像比以前更加積極用心了。
君遷這天早晨正在院子裏練武,西門吹雪似乎是難得有興致,居然能耐着性子陪她拆招切磋——說是切磋,其實君遷覺得也就跟指導沒什麽區別,萬花谷以筆為武器,少女手持判官筆,運氣凝于筆尖,竟似隐隐有墨意流轉,招招直指對面人的周身大穴,白衣的男人卻根本就不以為意,連劍也沒有出鞘,似乎是随手之間就擋住了少女的筆鋒。
這實在是意料之中的情形,畢竟說到武功,西門吹雪實在是要強過自己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但君遷也不氣餒,術業有專攻,技不如人沒什麽可恥的,仍舊是鎮鎮定定地出招向西門吹雪攻去。因為根本就不可能傷到西門吹雪,君遷的招式間也就沒了顧慮,招招都用盡了全力,兩人又連拆了數招,這才以少女喘着氣收回筆而告終。
“莊主,君姑娘。”
“陳伯?”君遷把筆交到左手,一邊擦着額頭上的汗一邊有些詫異地看向管家——無論是君遷還是西門吹雪,通常早晨這個時候都在練武,如果不是有事,莊裏的人一般是不會來打擾的。
陳管家向兩人行了禮,出乎君遷意料地,居然把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君姑娘,方才有人來莊上拜訪,說是江南花家的下人。”
“哎?”君遷擦着汗的手頓了頓,“我家的人?”
“是,”陳管家點了點頭,“那人如今正在前廳,君姑娘是不是要去見一見?”
君遷回頭看了西門吹雪一眼,見他沒什麽表示,也不啰嗦,把筆挂回腰側,點點頭就帶着棠胭去了前廳。
……
“花福?”君遷到了前廳,果然就看見了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來人正是自家大哥身邊的小厮,忍不住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小姐。”花福恭恭敬敬地沖着君遷行了個禮,直起身子後笑得有些腼腆,“小姐這一次出門已經好幾個月了,夫人想念的緊,說小姐定是一見了醫書就又走不動路了!”
被自家娘親一句話戳破心思,君遷頓時有些尴尬地幹咳了兩聲,卻聽見身後傳來“撲哧”一聲輕笑,回頭就見棠胭正掩着嘴偷笑,立時有些惱怒地瞪了她一眼。棠胭這段時間和君遷早就混熟了,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但還是很給面子地捂住嘴止了笑意,君遷這才又轉過過頭去看花福,果然,花福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就把話接了下去——
“塞北離江南路途遙遠,夫人怕小姐路上辛苦,特地派我駕車來接小姐回家。”
其實,在聽見花家來人的時候,君遷就猜想多半是家人在催自己回去了,現在一聽,果不其然。算一算,她在萬梅山莊也已經待了快兩個月了,再加上之前在山裏和在路上的時間,這一次出門,居然已有将近四個月,幾乎就是一個小半年,也難怪家裏人要擔心了。君遷想起萬梅山莊藏書樓那好幾書架自己還沒有看過的書,滿心都是不舍,但又轉念一想家中許久未見的父母和兄長們,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我去收拾一下,吃過午飯我們就回去吧。”
……
君遷帶的東西不多,也就是之前她去山裏采藥時候帶出門的一些衣物和藥箱藥簍,棠胭幫着她一起整理,沒多久就已經全部收拾妥當了。
君遷把收拾好的包裹行禮放到一邊,長長地舒了口氣,在桌前坐下。伸手倒了杯茶,一擡眼就看見棠胭站在自己對面正盯着自己,一臉地欲言又止。
“棠胭,你有話要跟我說?”
“姑娘,”棠胭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是點了點頭,“姑娘,你要走了,那莊主怎麽辦?”
“西門?”君遷愣了愣,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怎麽了嗎?”
嬌小的少女穿着墨色的衣衫,襯得整個人都粉雕玉琢的,格外可愛,微微仰頭眨着眼睛的模樣裏透着一股茫然和天真——可棠胭一看她這副天真的模樣就着急啊!頓時就急得跺了跺腳:“姑娘,管家為什麽把您安排在莊主的院子裏,您還不明白嗎?”
管家為什麽把她安排在西門吹雪的院子裏?原本君遷也覺得茫然和不科學,但……一直到棠胭現在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問,君遷腦子裏忽然間靈光一閃,頓時句想到了某種更不科學的原因,有些不确定地轉頭看她:
“你們不會是覺得我和西門吹雪……”
“可不是!”見君遷終于“開竅”了,棠胭的眉頭立時就染上了喜色,掰着手指頭開始給君遷一件一件數了起來,“姑娘,我從小就是在萬梅山莊長大的,可從來沒見過莊主對誰這麽好過呢!不止抱姑娘回來,還帶書給姑娘、督促姑娘休息、陪姑娘練武……”
“等等!”君遷聽得幾乎頭大,連聲打斷了棠胭的話——她現在好像終于明白為什麽陳管家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那麽微妙了,感情是直接把自己配給西門吹雪了,但問題是……“棠胭,我今年才十三歲呢!”
“十三歲怎麽了!離及笄也就兩年不到,姑娘這不是什麽都明白着嗎?也不小啊!”
君遷看着對面杏眼圓睜等着自己的小丫鬟,頓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