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那人說到“侍奉”兩字的時候刻意加了重音,語氣裏帶上了幾分暗示和暧昧,一雙小眼睛眯了起來,顯得格外輕浮和猥瑣。
君遷只以為他是來尋仇,猛地聽到他說了這麽一句,一時間居然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幾年系統每年都會扣掉她一比數額不菲的俠義值用來讓她的身體正常生長,現在看起來大概是介于萬花蘿莉和禦姐之間的容貌。萬花的人設自然是無可挑剔的,君遷也知道自己的長相是漂亮的,但不知道該說是巧還是不巧,她每年出門在外的日子雖然都不短,偏偏這卻還是第一次碰到見色起意的,乍一聽這話,難免有些意外。
但君遷也不傻,愣神只是那一剎那的事,愣過之後,馬上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頓時怒極反笑:
“跟你學醫?學什麽?怎麽下毒勒索錢財麽?”
少女說話的時候語帶譏諷,眼角卻是微微挑起,帶出了一股說不出的風流,看得男人心頭一陣火起,卻偏又因為她話裏毫不遮掩的嘲諷惱怒不已,“啪”地一下合上了扇子,一張臉因為怒氣而顯得有些猙獰:
“君姑娘初出茅廬不通人情,想來是家中師長未曾教導,我看今日就由我來代勞吧!”
“替我家中師長代勞?”君遷原本還在把玩着玉笛的手指微微一頓,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神色陡然一變,眼神一瞬間淩厲了起來,視線直指對面的男人,低聲嗤笑,“就憑你也配提我的師長?”
——真是笑話!君遷自認從沒有恃才傲物,卻也絕不會妄自菲薄,她一身醫術傳自藥王孫思邈,谷中師長無一不是一代高人異士,品性意氣又豈是他所能相提并論的?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號稱為自己的師長代勞?!
少女周身的氣質陡然一變,原先的纖細溫婉頓時蕩然無存,男人一時間竟然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涼,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到底還是色-心和先前的怒氣占了上風,當下就是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把人給我帶回去!”
君遷冷笑一聲,精致的玉笛在手中翻轉了一圈,已是牢牢地握在了掌中,那幾個打手還尚未來得及動作,少女已經拍案而起,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側桌上的兩個青年也已經握劍在手,霍然站了起來。但君遷和這兩人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另一道突如其來的劍芒,君遷只聽見了一聲清冷平靜的低喝,随即就是一陣寒光晃過眼前,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張大夫”已被一劍封喉,摔在地上發出了“嘭”的一聲悶響,眼看就是不活了。
君遷一怔,側過頭——果然就見到了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手中一柄烏鞘長劍閃着懾人的寒光,此刻正将血從劍身緩緩吹落。
毫無疑問,來人正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從不偷襲,剛剛那一聲低喝想必就是在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吧。
西門吹雪的烏鞘劍不愧是神兵利刃,劍身不染血氣,西門吹雪只是這麽輕輕一吹,所有的鮮血都立時從劍尖低落,沒有半分遺留。
吹落鮮血,西門吹雪的視線在君遷身上微微一頓,旋即就轉向了早已被這一通變故給驚呆了的打手們,握着劍柄的手微微收緊,眼看着就是準備繼續出手。君遷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本能地傾了身子,伸手按住他握着劍柄的手背——以君遷和西門吹雪的武功差距之大,這一阻,無疑就像是蜉蝣撼樹,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西門吹雪居然并沒有躲開,反而就讓她這麽阻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君遷的動作完全就是下意識的,匆忙之間根本就什麽都顧不上,傾着身子重心不穩,冷不防就被擺在一旁的凳子給絆倒,登時就是一個趔趄向前撲去,西門吹雪伸手,攬着她的腰往後一帶,這才終于穩住了她的身形,微微低頭,視線停留在她仍舊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上。
酒樓中的氣氛早已凝固,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兩人相疊的手。酒樓明明就處在鬧市之中,卻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清晰聽見。
就這麽僵持了幾次呼吸的時間,終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出乎意料地,先開口的人居然是西門吹雪。
“醫人不得恃己所長,專心經略財物。”西門吹雪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他說的這句話,與萬花谷的入谷誓言一樣,也是出自于藥王孫思邈的《大醫精誠》,意思是,醫者不能仗着自己身懷醫術,就一門心思地借此求財——很顯然,那個“張大夫”就是犯了這一條。
《大醫精誠》這一篇,君遷早就倒背如流,一聽就知道西門吹雪大概是已經來了一會兒了,把剛才他們之間的對話都已經聽在了耳中,所以才會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也會想要對那幾個打手繼續出手。
作為一個醫者,君遷最恨的就是醫者無德,雖然自己原本并沒有殺他的打算,但他現如今死在西門吹雪手下,君遷也并不覺得同情——她是醫者,但也是江湖人,并不反對拔劍除惡。何員外的毒雖解了,身體卻到底是被毒素浸潤了足足半年,身子大不如前。若是放任不管,那“張大夫”還不知道會害多少人家。只是……
君遷的手仍舊覆在西門吹雪骨節修長的右手上,輕嘆了口氣,仰起頭,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這幾人不過是聽命行事,雖也有過,卻罪不至死。再者,酒樓內死的人若是太多,店家只怕難做生意。”
西門吹雪低頭,和她對視了一眼,并沒有說話,君遷卻像是看懂了些什麽似的收回了手,果然,西門吹雪下一刻就已經還劍入鞘。君遷松了口氣,再擡眼卻是微微一僵——剛才僵持着沒有注意,現在放松下來了,她才意識到之前西門吹雪扶了她一把之後并沒有松手,她現在還靠在他的懷裏!
不是沒被他抱過,但那都是前幾年的事了,這兩年她一直沒病沒災的,沒什麽需要他像之前自己受傷時一樣抱着走的時候,再加上她現在也已經成年了,兩人還真是許久都沒有過這麽親密的動作和距離了。君遷伸手捋了捋頭發,有些尴尬地輕咳了兩聲,從他懷裏退出來,轉身看向那幾個已經瑟瑟發抖、連話都不會說了的大漢,一擡手,手中玉笛毫不遲疑地依次直點他們喉間的穴道,那幾個大漢頓時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少女指尖輕彈,五顆藥丸已經彈入了每個人的嘴裏,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藥丸就已經被本能地咽了下去。
那幾個大漢頓時面如土色,為首的一人壯着膽子想要喝問,一開口卻就緊張得一陣結巴,險些連話也說不完整:“你你你你給我們吃了什麽?”
“沒什麽,毒藥而已。”君遷不以為意地轉了轉手中的玉笛,見那幾人仍舊驚疑不定,頓時就勾了勾嘴角,淺淺一笑,“不相信的話可以按一按自己的心口,是不是很疼?”
那幾個大漢果然依言伸手一按,頓時大驚失色:“姑娘,我我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
“我當然知道,要不你們現在也已經和他一樣了,”君遷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挑眉,“我聽說你們跟着你家老爺,仗勢欺人的事也沒少做吧?這毒一年後才會發作,一發作則必死無疑。我會将解藥放在何家,一年後是不是給你們解毒,全看你們這一年的所作所為。當然,如果一年後得了解藥卻又故态複萌……”
君遷說到這裏頓了頓,冷笑一聲,沒有再接下去,對面的那幾個大漢卻已經是滿頭大汗地連稱不敢,君遷也不想和他們再多做糾纏,點了點頭,揮手:“把你們家老爺帶回去葬了吧。”
那幾個大漢哪裏還敢多待,頓時如蒙大赦,忙不疊地點頭,擡起地上的屍體,一溜煙就沒了人影。君遷視線一轉,落到了正有些惶恐地站在樓梯邊的酒樓掌櫃的身上,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又擡腳往樓梯口又去。
“掌櫃的,不好意思,我們并不是有意鬧事,”君遷伸手,遞過一錠銀錠,“這些就權做補償吧。”
“姑娘,不瞞你說,剛才那些人平日裏确實沒少仗勢欺人,你們是為民除害,我怎麽還能收你的補償……”
“那這樣吧,”君遷打斷掌櫃的話,把銀子塞進他手裏,笑着眨了眨眼,“剛才桌上拍來拍去的,菜都糟蹋了,麻煩重新再上一桌吧,我要請朋友吃飯呢。”
掌櫃這回沒再推辭,點頭應下,轉身就催促着小二收拾桌子重新上菜。君遷回到桌前坐下,看着已經被清理一空的桌子,撐着下巴歪着頭看向白衣的男人,眉眼含笑:“西門,真巧,我請你吃飯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達成!
大庭廣衆之下摸手還抱在懷裏什麽的最讨厭了!
☆、傳言
說起來兩人上一次見面還是在萬梅山莊,離現在已經有半年多了——自從三年前西門吹雪說随時都可以來萬梅山莊,君遷也沒客氣,每次出門采藥之後,順道都會在萬梅山莊住上一個月左右。半年未見,少女似乎是又長高了些,剛才站着的時候已經到了自己的胸口,西門吹雪低頭看了笑意盈盈的少女一眼,也不客氣,點點頭,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桌上原本的菜碟都已經被小二收了下去,要再上菜還要再稍等一會兒,但小二卻是立時就已經新沏了一壺茶端了上來,君遷拎起茶壺,給自己和西門吹雪各倒了杯茶,捧起杯子淺淺地喝了一口,餘光一晃,就見到隔壁桌的那兩個青年雖然已經坐下,卻是頻頻回頭往自己這桌、尤其是西門吹雪坐的方向張望。
君遷略一思索,大概也就猜到了那兩人的心思,幹脆放下杯子轉過頭去,大大方方地對着那兩人笑了笑,主動開了口:
“方才多謝兩位少俠仗義相助了。”
雖說剛才是西門吹雪出了手,但君遷看得清楚,那兩人是和自己同時拍案而起的,如果沒有西門吹雪,絕對會出手幫忙。出門在外能遇到有人仗義出手,自然是很讓人心情愉快的,君遷對這兩人的印象相當不錯。
少女一身墨色衣衫襯得膚色更加瑩潤瓷白,眉眼精致,笑意溫婉,舉止之間卻偏又帶着幾分随性和英氣,落落大方。其中一人竟被她看得微微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拱手道:
“君姑娘不必客氣,剛才我們也沒幫上什麽忙,全靠這位……”
話說到這裏,那人忽然頓了頓,語氣裏帶了些試探和小心翼翼:“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可是劍神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原本正在喝茶,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叫破,西門吹雪就像是根本沒有察覺一般,沒有任何反應,仍舊低着頭一言不發地繼續喝茶。君遷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随即拱手向那兩人還禮:
“兩位好眼力。”
“君姑娘過獎了,我……”
長相斯文的青年臉色微微發紅,可話剛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原本始終一言不發坐着喝茶的西門吹雪不知道為什麽居然回了頭,此刻視線正停留在他身上。江湖上早有傳言劍神西門吹雪生性冷僻,今日一見傳言果然非虛,那一眼似乎是平靜無波、毫無感情,卻偏偏看得自己渾身冰涼,連話都說不完。
西門吹雪的視線只是在那人身上看看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收了回來,低頭看着正被小二一盤一盤端上桌的菜,伸手把已經喝完了茶的杯子遞到少女面前,淡淡地開口:
“吃飯了。”
君遷嘆氣,有些歉意地對着那兩人行了個禮,乖乖地坐了下來,拎起茶壺在西門吹雪的杯子裏斟好茶端到他面前,卻是沒好氣地鼓了腮幫子:
“吃吧吃吧!雖然比不上萬梅山莊大廚的手藝,可出門在外的,西門莊主就将就一下吧!”
少女的态度着實是說不上好,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意味,卻很明顯地透着熟稔和親近,鄰桌的兩人有些驚愕地對視了一眼,同時低了頭不敢再多話。西門吹雪卻似乎是完全不在意少女的态度,神色平靜,看不出有半點不悅:
“你去哪裏?”
“我?”君遷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嘴裏嚼了嚼,頗為滿意地稍稍眯起了眼睛,“不去哪裏,就是到處逛逛,偶爾當當游方郎中給人看看病。”
她的離經易道心法早就已經解封了,這幾年常常和西門吹雪互相探讨醫術,西門吹雪又大方,藏書樓裏的書任她翻閱,這讓她這幾年在醫術上的精進比前些年還要快得多,到了現在,光是在家裏一門心思看書、閉門造車,對她來說意義已經不是太大了,所以她這次出門,還真就是四處逛逛,也算是歷練歷練,畢竟醫術這種東西,還是要實踐和理論相結合才有效果。
“那你呢?”君遷扒了口飯,擡起頭看他,“這趟出來是為了殺溫嶺?現在是要回萬梅山莊了麽?”
西門吹雪點頭,側頭看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忽然道:“你是在往萬梅山莊的方向走?”
“是啊,”被他一句話說破路線,君遷也沒覺得意外,老老實實地點頭,“你莊上還有很多醫書我沒看完呢,一路上順道就逛逛。”
“那就一起回莊裏吧。”
“哎?”君遷一愣,似乎是有些驚訝——西門吹雪願意順路捎上她,這不奇怪,但問題是……“我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恐怕要耽擱不少時間。”
“無妨,”男人的聲音還是和平時一樣清冷,頓了頓,語氣平靜地把話接了下去,“免得你再到處惹事。”
“我哪裏惹事了!”君遷立時炸毛,睜大了一雙眼睛狠狠地瞪他。
西門吹雪擡眼看了看一臉氣憤的少女,周身的氣息卻是出人意料地柔和了下來,沒有說話,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幹什麽老是摸我頭發!”少女鼓起了腮幫,氣呼呼地小聲嘀咕着,卻到底是沒有搖頭甩開他的手。
……
君遷和西門吹雪就這麽結伴上了路,自然還是坐着萬梅山莊的馬車,只是一路上走的卻并不趕,只在野外坐車,一旦進了城鎮村莊,君遷就下了車,饒有興致地在市井之中穿行。尤其是遇到一些連醫館大夫都很難找到的小村莊,君遷通常都會多留幾天,盡可能地治好村裏所有患病的村民。
其實看君遷收診金,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江南花家的大小姐自然是不可能缺錢的,若是病人家境貧寒拿不出診金來,贈醫施藥自是常有的事。但如果家境尚可,她倒也不推辭,就像是先前的何員外,家中富庶,何家對她萬分感激,一出手就是紋銀數百兩,君遷也就這麽大大方方地收了;這陣子途經一座小村莊,村民雖稱不上大富,但也算是能夠安居樂業,只是有時候一時半會兒間湊不出錢來,便拎着雞鴨蔬菜來抵診金,君遷也不嫌棄,笑着收下之後還興致勃勃地親自下廚,也不管西門吹雪嫌不嫌棄這粗茶淡飯的,反正自己是吃得心滿意足。
西門吹雪倒是出乎意料地耐心,從來不催她,偶爾也會針對病情和君遷讨論幾句,但更多的時間也只是安安靜靜地抱着劍站在一旁——其實君遷明白,他雖然嘴上說得好像是嫌棄她惹事,但之所以肯耐着性子陪她一路慢慢逛回萬梅山莊,也是在保護自己,那天的一個“孫大夫”她可以自己解決、不足為慮,但誰知道過幾天會不會就惹上了她對付不了的難纏角色呢?
西門吹雪确實是個很好的朋友——君遷想着,心頭微暖。
兩人就這麽不緊不慢地往萬梅山莊的方向走着,出了小村子之後的第二天,兩人就進了城。
考慮到前陣子一直粗茶淡飯的委屈了西門吹雪這位大少爺,君遷特意找了最好的一家酒樓,還要了個雅間,點的都是酒樓的招牌菜。
酒樓的裝修很不錯,幹淨雅致,雅間的隔音效果也好,很是安靜,西門吹雪雖然沒說什麽,但看得出來也是挺滿意的,只是——
小二進來上菜的時候推開了門,大廳裏嘈雜的聲響立時就傳了進來。君遷起初還沒怎麽在意,但聽着聽着就發現不對勁了……
“聽說……江南花家是要和萬梅山莊結親了?”
“什麽?你聽誰說的?”
“你居然還不知道嗎?現在江湖上都傳遍了,前些日子在關中,有人只是出言調戲了花家的大小姐一句,西門吹雪當場就拔劍把人殺了。”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據說西門吹雪現在都已經把花家小姐接回萬梅山莊,就等着成親了!”
……
大廳裏雖是人聲嘈雜,七嘴八舌,但君遷的離經易道心法和內力已經頗有造詣,西門吹雪就更不用說了,自然是毫無阻礙地就把一段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對于關中的事會傳開,君遷實在是一點都不意外。主角可是西門吹雪,那得是多大的話題啊!在關中酒樓的那一次,她雖然沒有說出自己的家世,但卻是明明白白報出了名字的,只要有心人稍稍一查,很容易就能知道她是花家的女兒——君遷雖不會大肆宣揚,但也沒有刻意隐瞞,甚至若是病人見自己年幼心存猶疑,君遷有時候也會如實告知自己的身份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但……事情會傳成這個樣子,還是大大地出乎了君遷的意料之外。
那天酒樓裏有那麽多人,估計是有人聽到了她和西門吹雪說要一起回萬梅山莊的事,于是這事傳着傳着就走了樣。至于原本除惡的事被傳成了“西門吹雪吃醋怒殺情敵”什麽的,相比之下好像也就不那麽誇張了。
可……這也就是相比之下而已,什麽結親啊吃醋啊的,對象還是西門吹雪,君遷簡直聽了就頭大,今天總算是知道什麽叫做“以訛傳訛”、也知道江湖傳言的威力到底是有多可怕了!
等到小二上完菜,關了門退出去,整個雅間才終于又恢複了安靜,君遷拿着筷子的手頓時就僵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看向西門吹雪,一臉的哭笑不得:
“完了,西門,怎麽辦?我以後要嫁不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妹子表示嫁不粗去好捉雞怎麽破……
☆、兄長
正所謂三人成虎、衆口铄金,這話傳開了,全江湖的人肯定就都把自己當成是西門吹雪的人了,就算有人對江湖傳言半信半疑,但也會在心裏琢磨着這要萬一是真的呢?誰敢冒着被劍神西門吹雪盯上的風險來招惹她啊!命都沒了還娶什麽老婆?
所以……果斷是嫁不出去了吧?君遷嘆氣。
對面少女的神色間帶着明顯的沮喪,但雖然嘴上說着“完了”、“怎麽辦”這樣的話,可臉上除了沮喪之外卻也只有滿滿的無可奈何,并不見半分焦慮和氣憤,西門吹雪側頭看了她一會兒,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你想嫁人了?”
“無所謂想不想啊……”君遷一手撐着下巴,玉笛鴻雁在另一只手裏漫不經心地上下翻飛,煞是好看,“如果遇到喜歡的人,那就嫁呗;如果沒有,那也不用勉強。不過我現在倒是真的暫時不想嫁人,要不然接下來出門閑逛或者上你那蹭書看估計就都沒有現在這麽方便了……”
君遷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頓了頓,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過我娘估計也不可能讓我在外頭野這麽久,嫁人什麽的多半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
而且……等她和西門吹雪的傳言傳到江南,估計她家娘親聽了之後一準要氣得伸手戳她腦門。
西門吹雪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忽然放下了手裏的杯子,側過頭看她:“想嫁什麽樣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君遷居然覺得西門吹雪這時候看過來的目光似乎格外專注,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一種莫名的心虛,有些不自在地讪笑了兩聲,微微低了頭,停下手上正在把玩鴻雁的動作,下意識地伸手捋了捋頭發:“唔……其實我也沒想好,但至少成親之後不能阻止我繼續行醫吧?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離江南太遠,可以時常回去看看爹娘和哥哥們,至于其他的……反正暫時還沒想嫁呢,糾結這些幹嘛,先吃飯吧,我都餓了!”
“吃吧。”西門吹雪點頭,看着少女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夾了塊魚肉放進嘴裏、心滿意足地眯起了眼睛,收回視線,伸手拿起筷子也安靜地吃起了午飯。
……
君遷這一晚睡得很不踏實,好像有無數的畫面在夢裏閃過,半夜的時候終于猛然驚醒,擦着額頭的薄汗低低地嘆了口氣,卻是再也沒有了睡意。
既然睡不着,君遷也不勉強自己,幹脆就起身又點了燈,披着外袍坐到了窗邊的榻上,趴在窗口枕着手臂仰頭看月亮。
今天的天氣很好,連帶着晚上的月光也格外明亮,看得君遷一陣失神。她先前好像只做了一個夢,卻又好像一個接一個地做了無數個夢,夢裏都是以前經歷過的事,有她穿越之前的,更多的卻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這十年來的點點滴滴。
原來已經十年了,君遷苦笑,忽然就覺得有些茫然。
這幾年來萬梅山莊幾乎所有的下人都把她當成是未來的女主人,棠胭更是時不時地就找機會旁敲側擊她和西門吹雪的進展,君遷就算真的沒什麽心思,也不可能一點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更何況……她不傻,這些年和西門吹雪相處的日子并不少,又怎麽會毫無所覺?尤其是今天中午,西門吹雪問她想嫁什麽樣的人的時候,她從他的目光裏甚至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隐隐的灼熱。
西門吹雪不好嗎?當然不可能,以西門吹雪的性格而言,他對自己,實在是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她喜歡西門吹雪嗎?她不知道。
在西門吹雪身邊的時候,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心安,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就算是喜歡,可如果要和他在一起,君遷心裏反倒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原着的很多細節她都已經記不清楚了,但她記得西門吹雪似乎是和孫秀青在一起了,可最後卻仍舊是放棄了感情追求劍道。君遷不是拘泥于劇情,她很清楚,不管原着的劇情究竟是怎麽樣的,西門吹雪如今就是她眼前活生生的一個人,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就以她所看到、所了解的西門吹雪的行事和性格,為了追尋劍道最後放棄感情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她不是孫秀青,可如果她和西門吹雪在一起,最後的結局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呢?
她不是怕将來分手,她畢竟是現代人,離婚對她而言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可……她不想将來和西門吹雪連朋友也沒得做。
什麽“分手之後還是朋友”,反正她肯定是做不到的。西門吹雪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她不想失去。他們之間的關系要不要再進一步?她現在還下不了決定。
感情這回事,從來都是這麽麻煩……君遷嘆了口氣,趴在窗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算了,以後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若是感情真的到了那種地步,那她也就認栽吧。
一刻鐘後,房間的門被輕輕地推開,推門而入的白衣男人腳步悄無聲息,一進門就看見了已經趴在窗口沉沉睡去了的少女,白色中衣外裹着黑色的外袍,讓少女的身形看起來更加嬌小。西門吹雪的腳步頓了頓,徑直走到窗前,伸手把人抱回了床上,蓋好被子,深深地看了熟睡中的少女一眼,吹滅了桌上的燈,轉身離開。
……
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過了将近一個月才回到萬梅山莊,君遷這才剛在莊裏住了一夜、被子都還沒有捂暖呢,第二天一早,花家的人就又上門了。
這一次來的可不是什麽下人小厮,而是花家的六公子花滿亭親自到訪,禮數周到地遞了拜帖、帶了禮物,向萬梅山莊的莊主、劍神西門吹雪登門道謝——謝的自然是這些年來萬梅山莊對于自家妹妹的照顧和幫助,當然,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把自家妹妹接回家裏去。
“西門莊主與舍妹相識多年,自是情誼深厚,然而如今江湖傳聞正愈演愈烈,瓜田李下之事實在是多有不便,還請西門莊主見諒。”一襲青衫的花家六公子臉帶笑意,舉止從容地向西門吹雪拱手行禮。
君遷站在自家哥哥身後,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一臉歉意地仰頭去看對面的西門吹雪。西門吹雪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無妨,随時可以再來。”
“多謝莊主。”花滿亭拱手道謝,回過頭來反手就是一扇子敲在自家妹妹的小腦袋上,“小妹,還不趕緊收拾東西随六哥回家?”
君遷捂住頭,有些哀怨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又戀戀不舍地往藏書樓的方向望了望,到底還是不敢反抗,乖乖地回了房間。花滿亭的視線盯着她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馬車自有車夫駕駛,用不着花滿亭和君遷操心,這會兒兄妹倆正坐在布置精致、行進平穩的車廂裏一起喝着茶。
“小妹,我若再晚來幾天,江湖上多半都要傳你和西門吹雪連孩子都有了,”花滿亭端着茶杯看着坐在對面的自家妹妹,一臉的似笑非笑,“爹娘可是氣壞了,說是什麽時候有了這麽一個女婿,竟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六哥,你就別埋汰我了,”君遷揉着眉頭苦笑,“江湖傳言怎麽能信?我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傳成這樣……”
“但依我所見,小妹頭疼的也只是如何向爹娘交代,而對于傳言本身……”花滿亭挑眉,“似乎并不介意?”
君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并沒有說話,只是放下杯子,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否認。
花滿亭臉上的玩味一瞬間就斂了下去,語氣裏再也沒有了先前的笑意:“小妹,你若真的喜歡他,想必爹娘也不會反對,但你該知道,西門吹雪雖好,卻并非爹娘心中的良配。作為朋友和作為丈夫,是完全不一樣的。”
到了花家今時今日的財勢和地位,對于女婿的家世反倒沒有什麽太大的要求——反正自家閨女光是靠嫁妝也完全能過得衣食無憂,花家也更不用依靠姻親來獲得些什麽,所以最在意的,就是女婿對自家閨女好不好、是不是體貼有加——在這一點上,西門吹雪那出了名清冷孤僻的性格,實在是不怎麽受花家二老待見的,更何況西門吹雪每每與人比劍就必是生死相搏,他雖然劍術高絕,卻也仍是太過危險,沒有父母會願意讓女兒處在一段随時有可能守寡的婚姻裏的。
關于這些,君遷其實倒不怎麽在意,但父母的心情她卻是實實在在能夠理解的,此時聽見兄長毫不掩飾地一語道破,并不意外,低下頭沉吟了許久卻始終都沒有辦法下決定,終于還是只能嘆了口氣,有些無力地靠在了車廂壁上:
“六哥,這些我都明白,但我對西門吹雪……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麽心思,我看還是順其自然吧,到時候若是真的喜歡上他了,那我也沒有辦法,”君遷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你知道的,女孩子若是有了心上人,總是格外固執、不如平時聰明理智的。”
“你啊……”花滿亭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一扇子敲在了自家妹妹的頭上,“回家之後老實點,別惹爹娘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才沒有那麽狗血呢!壓黃瓜啊小黃雞啊哈士奇啊什麽什麽的,快把賭資交上來!!!!
☆、琴音
有花滿亭在一旁看着,君遷這一路上也沒有橫生什麽枝節,兩人順順利利地回了花家,君遷一進門,就看見了自家娘親正面無表情地端着茶杯低頭喝茶,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君遷心虛,扯着花滿亭的袖子往他身後躲,花滿亭回頭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拽回自己的衣袖閃身上前兩步喊了聲“娘,我把小妹帶回來了。”然後就老老實實地站到一邊,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君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硬着頭皮上前,恭恭敬敬地開口:“娘,我回來了。”
花夫人放下茶杯,擡眼:“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女兒都已經是別人家的了呢!”
“娘,江湖傳言怎麽能信呢?”君遷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湊過去伸了手,親親熱熱地挽了自家娘親的手臂,“我才不舍得爹娘和哥哥嫂嫂們呢!”
“是嗎?”花夫人輕哼了一聲,神色似是有所軟化。君遷稍稍松了口氣,忙不疊地點頭:
“當然了!對了娘,你不是說這陣子總是睡不安穩麽?這個香囊随身帶着,可以安神。”
君遷一邊說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