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悅

他并沒有自稱是“朕”,而是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說“我”——雖然心裏清楚這小皇帝并不簡單,但君遷對他的好感度還是不由得刷刷刷地往上又漲了不少。

墨袍的女子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後就看見小皇帝嘴上雖然問的是“不知可否”,卻早就已經是自覺地挽起衣袖伸出了手擱在案上了——別說,小皇帝雖說是年輕了些,看起來好像也溫和得沒脾氣,但身上卻是的的确确有一種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屬于帝王的氣勢。

是個好皇帝——君遷莫名地就有了這樣一種直覺,當即就笑了笑,起身伸了手去給他診脈。

片刻後,君遷臉上的笑意慢慢斂了下去。

皇帝的臉上卻似乎是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神色,笑了笑,收回手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皇帝不好當啊……”

得,這下事情大條了……君遷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也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從救完葉孤城之後就一直沒恢複過來的精神頓時更累了。

年輕的小皇帝看了她一眼,眼裏的笑意漸漸也淡了下去,忽然站起了身,慢慢地走到窗邊,背對着君遷負手而立,看着窗外淡淡地道:

“朕近日時常頭疼困倦,偶有心口絞痛,精神也總是不太好。太醫們只說是朕最近操心國事累着了,開的都是補氣養身、不溫不火的方子,幾十個太醫竟沒有一個是有用的。朕聽陸小鳳說,西門夫人醫術過人,想必會有辦法。”

——原來又是陸小鳳這個麻煩精挑起的事!

“宮中太醫俱是杏林國手,”君遷嘆了口氣,捧着杯子垂下了眼簾,“但宮中不比江湖自在,說錯半句話就有可能連命都沒了,人……總是都很惜命的。”

皇帝似乎是笑了笑,回過頭來看她:“那夫人就不惜命?”

“我當然也不想死,所以我只能放聰明些說實話,”君遷站起身,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而且……無論如何,我是個大夫。”

說完,君遷拍了拍手,又取了帕子将自己的手擦幹淨,這才從袖中摸出了自己的金針,淡淡道:“我替你施針。”

“有勞夫人了。”皇帝微微颔首,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君遷跟前,站定不動。

君遷把插着金針的布囊展開,将金針仔細檢查了一遍,等到一切都準備就緒,點了點頭,然後一擡眼就看見小皇帝一動不動地杵在自己跟前站着。

君遷仰起頭,眨了眨眼睛。

小皇帝低頭看她,笑意溫和。

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君遷終于是有些等得不耐煩了,揚聲道:“皇上,脫衣服啊!”

皇帝嘴角原本溫和儒雅的笑意頓時就是一僵,看向君遷的眼神裏帶上了幾分難以置信。

君遷的眼皮跳了跳,只覺得頭頓時更疼了,語氣裏滿滿的都是無奈:

“皇上,你不脫衣服讓我怎麽下針?”

——小皇帝腦子裏這想的都是些什麽呢!

年輕英俊的帝王立時就是一僵,眼裏的難以置信一瞬間轉成了尴尬,有些僵硬地伸手開始解自己的衣帶,耳根卻竟是紅了一大片。

……

吃過午飯,西門吹雪照例在院子裏練劍,君遷正在屋裏睡午覺,怕影響她休息,他特地去了隔壁院子裏練劍——其實君遷原本并沒有這樣的習慣,只是用鋒針救了葉孤城之後,精神總是不太好,容易困倦,西門吹雪就看着她讓她每天中午多休息一會兒。

和葉孤城一戰讓西門吹雪又有所悟,他需要閉關一段時間來好好地将感悟融會貫通,但合芳齋很明顯并不是一個适合閉關的地方,西門吹雪倒也不急,每天仍舊十幾年如一日、踏踏實實地練劍——畢竟除了天賦和感悟,勤奮和積累也是必不可少的。

時辰已經差不多了,西門吹雪收劍入鞘,看了眼天色,握着劍轉身回了平日裏住的院子,徑直回了卧室。

原先還在午睡的人已然沒了蹤影,西門吹雪看着已經收拾整齊的床,忍不住微微皺眉,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丫鬟:

“君遷呢?”

“姑爺,剛才陸小鳳來了一趟,帶着小姐進宮了。”木筆難得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脆生生地答道——她家小姐性子随意,不在乎什麽禮數,她們平時相處都随意慣了,但姑爺性子實在是太冷了,就是再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像平時和小姐一樣沒大沒小。

又進宮了……西門吹雪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轉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門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木筆識趣地退了下去。

西門吹雪一個人坐在榻上,低頭擦着自己的劍,眼神幽深。

君遷從宮裏回到合芳齋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君遷揉着空空如也的胃,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天她給小皇帝診脈,立時就吓了一跳——小皇帝這分明就是中了慢性的毒,而且起碼已經有一年了,毒素在體內慢慢積聚到了一定程度,小皇帝這才開始有了頭疼易乏、心口絞痛的症狀,若是再拖上兩三個月,恐怕就該要改朝換代了。

很顯然,除了南王世子,想要某朝篡位的人看來實在是也不少——就像是小皇帝自己說的,皇帝不好當啊……

究竟是誰下的毒、小皇帝準備怎麽解決……君遷都沒怎麽關心——反正小皇帝心思重着呢,自然會解決,她不過是個大夫而已,治病救人才是她的工作。

這毒君遷能解,但畢竟中毒時日頗久,需要每天施針服藥,至少十幾天才能徹底将餘毒清除幹淨。但小皇帝示意此事不要聲張,想必是另有打算,君遷入宮若是太過頻繁,難免要遭人懷疑,恰好陸小鳳最近大概正是在幫小皇帝處理這件事,頻頻出入皇宮大內,君遷幹脆就讓他每天帶着自己偷偷潛進皇宮,等她施完針再一樣偷偷帶她出來。至于西門吹雪……

君遷知道他對朝堂上的這些糟心事根本就不怎麽在乎,既然他沒問,也就懶得多說,只是第一天從宮裏回來的時候随口說了句“小皇帝中了毒,替他解了毒我們再回萬梅山莊吧”,然後就再也沒有提起過了。

運功施針實在是一件很耗費體力和精力的事,君遷實在是餓了,一回房就看見西門吹雪正坐在案前看書,也沒多想,直接就吩咐了下人上菜開飯,然後轉頭就沖西門吹雪道:“阿雪,吃飯了!”

西門吹雪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放下書,起身坐到了桌前。

君遷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側過頭又多看了他一眼——是錯覺麽?西門吹雪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西門吹雪一向就話少,但今天卻好像比平時還要沉默,君遷趁着西門吹雪洗澡的工夫拉着木筆和棠胭問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結果兩個小丫鬟對視了一眼,齊齊搖頭,滿臉的茫然。

君遷無奈,嘆了口氣示意他們去休息,自己也收拾衣服去洗了個澡,等到一切收拾妥當的時候,西門吹雪已經穿着中衣靠坐在了床頭,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看。

君遷眨着眼睛看了看他,掀開被子爬上床,越過西門吹雪爬到了床的裏側,躺下去一挨着床就忍不住舒服得喟嘆了一聲,蹭了蹭被子,翻了個身抱着西門吹雪的腰就一臉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西門吹雪低頭看她。

大概是因為這些天總是忙着給小皇帝解毒,她好不容易養好了幾分的臉色又蒼白了不少,剛剛洗完一個熱水澡讓她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卻又把她的臉色襯得更加蒼白疲倦。

西門吹雪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她有些蒼白的臉,忽然道:“解毒還需多久?”

“再有五天就差不多了吧……”君遷沒睜眼,用臉貼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倦意,“小皇帝也挺不容易的啊……”

西門吹雪周身的氣息原本已經因為君遷這種近乎本能的親昵而溫和了下來,卻在聽見君遷後半句話的時候陡然一變。

君遷原本正渾身舒坦地窩在暖洋洋的被子裏,卻忽然覺得渾身一涼,整個房間裏的溫度好像都降了下來,終于忍不住睜了眼,仰起頭盯着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的臉看了幾眼,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撐着床半坐起來窩進了西門吹雪的懷裏,扯着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和西門吹雪都裹了進去,這才感覺溫度似乎是略有回升,在心底默默地松了口氣,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西門吹雪已是剛洗完澡,衣帶系得有些松垮,被君遷這麽一拉,頓時就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結實的胸膛。君遷盯着他的胸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仰起頭看他:

“阿雪,你心情不好啊?”

西門吹雪摸了摸她的頭發,聲音比起白天微有些低沉:“你今天回來得比平時晚了一個時辰。”

“哦,這個啊……”君遷掩着口秀氣地打了個呵欠,嘴角卻是帶着明顯的笑意,連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很顯然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

“小皇帝說我救了他的命,要好好感謝我,要是看上了宮裏什麽藥材藥方的,直接開口就行了,所以我就去挑啦……”君遷的語氣裏滿滿的都是一股子雀躍勁,好像一下子就不困了,精神抖擻地開始掰着手指頭數了起來,“皇宮大內真是名不虛傳,好多孤本連萬梅山莊都沒有呢!哦對了,連一些我只在書上看到、但從來沒親眼見過的藥材都有呢,像是……哎?”

君遷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近在咫尺的俊臉,有些詫異:“你怎麽……唔……”

西門吹雪不等她說完,就已經伸手托着她的後腦壓向自己,把她接下來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唇舌間。

作者有話要說:君君吃完醋,莊主也該醋一醋才公平啊對吧23333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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