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古代質子(三)

溫安再次見到古絡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以後了,他不能說話,所以也就沒人能懂他,告訴他古絡的下落。

古絡走路比一開始的時候慢,臉色有些奇怪的紅,溫安立刻反應過來,這人估計是經歷了古代最慘痛刑法之一——打板子,而且還因為沒有注意,導致發炎了!

古絡看着溫安笑了笑,自然而然的解釋道:“主子,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者,您不必為我太過擔心,再說,打的板子也不多,十幾下就停了。”

溫安執起之前就命人放在床前凳子上備用的毛筆,抽出一張純白的宣紙有些潦草的寫下:“回去上藥”就直接扔向古絡,也虧得這紙吸了墨,有些分量,才成功的飄到古絡面前。

古絡剛剛準備說話,溫安又刷刷刷的寫了起來,古絡連忙閉嘴,安心的等着溫安的下一道指令。

“你以為你這樣的身體狀态能夠保護誰?兩天以後,回來見我!”

古絡小心的把這兩張紙折好,放進懷裏,抿了抿嘴,還有些不放心,剛好此時,門被推開了。

桑千瑾帶着風走了進來,仔仔細細的看了溫安兩邊,這才安下心來,他昨天內留在宮中和父皇夜談,消息都沒怎麽收到,今早才知道太子竟然來找了麻煩,匆匆換了件常服就過來了,現在看來,太子似乎并沒有做什麽?

古絡瞬間憨厚了,恭恭敬敬的給三皇子行禮,只是身上的傷處讓他動作有些艱難:“古絡見過三皇子。”

桑千瑾自然是認識這個生活大管家的,連忙揮手免禮,轉過頭時有些奇怪的說道:“我不是免過你的禮了麽?怎麽現在又這麽生疏了?”

這話在說到一半的時候卡住了,他聲音驟冷:“這是太子做的?”

古絡有些苦笑道:“三皇子,您有何必明知故問呢?這些小傷并不礙事,只是,小人受不了太子殿下戳主子傷疤,所以解釋了兩句……”

桑千瑾沒覺得有什麽異樣,這樣的事他那皇兄還真幹得出來,想了想,說道:“這兩天好好養傷,我會派人來照顧溫安的。”

古絡看了看溫安,這才低聲同意,退了下去。

桑千瑾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關切的問道:“情況怎麽樣?”

溫安把筆蘸了蘸墨,寫到:“無礙。”手頓了一下,才繼續寫到:“太子的事你準備的怎麽樣?”

桑千瑾看着那兩個筆墨極重的“太子”,冷冷的笑了笑:“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已經再次給父皇暗示過袁忠言的案子。太子和右丞相是綁在一條船上的,最近右丞相屢犯聖怒,氣焰嚣張,父皇言語間有些打殺的意思。我倒是要看看,父皇知道他極力培養的太子居然和右丞相狼狽為奸的時候,會有什麽反應!”

溫安有些沉默,他自然是知道,其實桑千瑾能活下來也是很不容易的,他和太子同時受寵,小時候被皇上各種嬌慣,但是還好他母妃很英明,才沒讓桑千瑾徹徹底底淪為廢子。

只是和原身一樣,他就相當于太子的替身和反襯,所有人都會想,太子是誰,那是未來的一國之主,受到寵愛是應該的,而他不過是區區三皇子,那裏有資格和太子平起平坐,而一些敵對人士也思考,桑千瑾會不會才是皇上真正的繼承人,所以各種明殺暗殺大部分是朝着他的來的。

而他自己,一直引以為豪,直到他的母妃為他而死,他才第一次真正看清坐在龍椅上的父親的嘴臉,加了一個皇字,果然什麽都變了……

桑千瑾看着溫安沉默,另起話題:“後天是15號,你就要回自己的宅子了,那邊安全方面怎麽樣?現在你的身份在太子那邊暴露了,雖然沒有查到底,但他們寧殺錯不放過,我倒有些放心不下。”

溫安手腕動了幾下:“這一次只是意外。”

桑千瑾低低的笑了兩聲,還是決定把自己的親衛隊分出一支給溫安,不然他并不放心。

一天後。

古絡悄無聲息的來到他床前,很是冷靜的說道:“主子,太子已經把袁忠言案子定下來了,果然是對袁忠言和太守各打五十大板,平攤責任,留下了太守腦袋上的那頂朱紗帽。”

溫安睜開雙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太子害他一來就遭遇了失語之禍,他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張開嘴,溫安的聲音低啞難聽,就像是在砂紙上磨過一般,帶着莫名的陰冷:“好,現在,按計劃行事。”

古絡深深俯首,聲音沉穩而有力:“是!”

又過了一天,溫安的嗓子倒是能正常說話了,聲音也能聽的過去。

今日是他必須要回府的日子了,他身為質子,怎麽說還是有些限制的,比如,每個月十五號以後就必須呆在皇帝欽賜的府邸之中,非經允許,不得離開超過四個時辰。而原身,每月前十五天從來不在府裏出現,後十五天每天外出,恰好卡在四個時辰時懶洋洋的回來,以至于現在府裏的人見到他就像是沒見一樣,更何談什麽保護。

“溫安,這幾天你……算了,你不可能老老實實呆在府裏,我只要你每次出門的時候把暗五帶上,別在甩開了。畢竟你現在不像是以前……”桑千瑾笑了笑,聲音很溫和,絲毫看不出他前一天夜裏整整三十八鞭活生生抽死了那個投毒者,就連暗衛也有些膽寒。

“哪來那麽多廢話!”溫安冷冷的說道,雙眼漫不經心的掃過桑千瑾,絲毫不見一絲膽怯,朝前走了一步,距桑千瑾極近的距離,聲音刻意低沉下來:“我的三皇子,你可別忘了,當初我答應和你同盟的時候,強調過的條件啊,現在,你說怎麽辦呢?”

桑千瑾的心驟然收緊,眼神緊緊的盯着溫安,瞬間猶如一潭起波的深水,卷起無數狂瀾。

見桑千瑾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溫安勾起一絲很是愉悅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了剛剛的氣勢,懶懶的說:“不過,半途而廢可不是我的風格,所以,三皇子,感謝我的興趣還沒過去,我們之間的盟約可以繼續,不過,主導權,現在可就落到了我的手裏啊。”

桑千瑾慢慢的緩和身體的緊繃,手心回暖,甚至才感受到背後冷汗帶來的陣陣涼意,深深的看着溫安說道:“那是自然。”

“好。”溫安笑着擊了擊掌,踩上跪在地上的小厮的背,安然踏上了馬車:“那麽,三皇子,再見。”這才放下門簾,幅度極小的松了口氣。

“感覺怎樣?”席景在消失了近兩天以後,第一次冒了出來,卻是比之前很是穩重了些,不再是一幅毛躁的樣子。

“你覺得呢?”溫安随意的瞥了他一眼,眯着眼,享受着馬車很規律的陣陣晃動。

“這皇家的,真是沒一個簡單的。之前要你看相關的東西,總是沒有錯的。”席景也坐了下來,很是認真的看着溫安。

溫安皺了皺眉,轉過頭來仔細看了看席景,才說道:“你好像,變了?”

席景有一瞬間的愣然,随即才笑着說道:“也不算是變吧,只是這才……像我。”

溫安閉上嘴,不在追問,每個人都沒每個人的難處,他和席景并不熟,沒必要知根究底。

許久,席景眼神有些複雜的問道:“你打算怎麽把這仇報回去?”

溫安閉着眼充耳不聞,恍若睡熟,這是他的策劃,同樣沒必要分享給席景。

等到下車的時候,溫安才睜開眼,席景已經不在這裏,他并不在意,撫了撫衣袖,一整神色,确定自己是原溫安以後,才一手撩開門簾,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門口等着,只是臉上或多或少的帶着點不以為然,他們是屬于皇上連同宅子一同賞賜的,就這位質子來說,連把他們趕出宅子都做不到,這樣,還有什麽可尊敬的,只要平日裏表面功夫做得好,他們不愁一輩子這樣安逸的過下去。

溫安眼底掠過一絲莫名的嘲諷,也絲毫不管那群人,大步的走了進去,回了自己的小苑,還好原身已經把這裏全部替換成死忠下屬,他倒是一點也不需要受這窩囊氣。

“古絡。”溫安一撩衣袖安坐在書桌之前,不高不低的喚道。

古絡進來,小心的門關上,這才撤下笑眯了眼的忠厚老實的殼子,一臉正色的半跪着道:“主子,今日太子的處理結果必定是要傳到皇上跟前,屬下已經策劃好,只等古昭在宮裏通知,消息便會全面放出。”

溫安這才點點頭,眯了眯眼,問道:“傷勢如何?”

古絡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連忙回道:“回主子,屬下畢竟是江湖人士,皮糙肉厚,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即使是武林高手,短短三日,也不可能好的差不多。但是溫安并未反駁,只是一時不曾說話。

“好了,你下去吧。”溫安懶懶的揮了揮手,朝古絡示意。

古絡再度俯身,才起身準備離開,誰知此時門外的侍女突然高聲喊道:“此處不得亂闖,你們都是誰……啊!”

溫安立刻起身,板着臉,聲音微大卻難聽的吼道:“誰敢在我這裏放肆!”

一群侍衛正把剛剛侍女抓住,毫不客氣的堵住她的嘴之後,倒也沒怎麽為難她,這時候看到正主兒總算是出來了,揮揮手便把人放了,平靜無波的說道:“皇上請您過去一趟。”

溫安仔細看了看,這才看到這群侍衛的黑衣之上繡有極淺的金黃色雲紋,心裏一驚,這群人正是皇上一手打造的雲衛,居然派來請他過去,但随即便忍不住嗤笑起來,他面子可還真大……

溫安什麽都沒問,也未曾抗議,讓古絡替他整了整衣袍之後,便直接跟着雲衛進了皇宮,無人留心,古絡直奔三皇子府……

“罪臣溫安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溫安被帶進了金碧輝煌的大殿,一見到端坐于龍椅之上的老皇帝,不緊不慢的跪了下來,嘴裏高呼,看上去非常虔誠。

“不必多禮。朕久聞溫安已成一方富商,看這氣度,果然不負朕所望啊!”皇上看着溫安把禮數做全,才開口免禮,心裏卻有些莫名的情緒,他倒是覺得這孩子若是生在天狂,日後這國,必定是他的,而今被君晉折辱成質子送了過來,日後永不得翻身,倒讓他心裏升起一股惜才之意,之前覺得荒謬的建議這時候想來,卻也不錯。

“溫安來我天狂多長時日了?可有算過?”老皇帝聲音很是溫和的問道。

溫安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心思迅速的轉了兩圈,謹慎的回道:“罪臣倒是沒有留心,只是當年印象太過深刻,現在算來,已經四年有餘了。”

皇上有些恍惚,四年有餘了……

“我看溫安這幾年忙于事業,心裏,可有意中人?”

溫安頓時心生警惕,斟酌着回道:“罪臣如皇上所說,無心情愛,只想着先把這點生意發展好,為天狂盡一點綿薄之力,故并無意中人。”

皇上頓了一下,仿佛被這句話感動了一般,許久,才慢慢的道:“如今你家業已成,年齡也着實大了些,一般的天狂子民二十出頭時連嫡子都該上私塾了,這些天若不是太子妃和皇後提起,朕還真把此事給忽略了。”

溫安面上依舊什麽也看不出,讓皇上挑不出什麽毛病,頓了頓以後,和藹的說道:“你身份不好,現在年紀也大了,這家業總得有個人繼承吧,這後院之事,也總得有人給你管着,太子妃給朕說了說太子太傅家中的庶女蕙質蘭心,為人賢德,秀外慧中,倒也是個有福氣的,若是朕指給你為妻,你看如何?”

溫安心裏即使再不舒服,再不滿意,皇上如此一問,他依舊得笑得毫無異樣,滿心誠懇感激的說道:“謝皇上恩賜!”

皇上滿意的點點頭,還沒說話,身旁的太監總管福全就湊近,低聲說了幾句話,皇上臉上隐隐有期待之色,倒也不想與溫安多說,直接道:“此事已定,朕擇日賜下诏書,你就先退下吧。”

溫安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這才挺直了腰穩穩的走出了大殿,沒幾步,就看到了臉色極陰的桑千瑾正大步走來,溫安心裏正煩着,絲毫不想理會任何一個皇家的人,直接視而不見的走了過去,也虧得此時侍衛交班,沒人看見,不然這行為定要給溫安扣上一頂大不敬的帽子。

桑千瑾腳步一頓,看着溫安和自己擦肩而過,眼裏風暴驟起,狠狠的把手握緊,他來時已經聽宮裏的線人彙報說,父皇要給溫安賜婚了,才如此着急的趕來,只盼得能阻止一二,但看溫安臉色,卻是板上釘釘了。

走了兩步,他猛地響起當初他和溫安合作沒多久,這人一把躺椅,懶散的倚在樹蔭下,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指,說道:“女人何等麻煩,若是可以,我自當潇灑一人。”他此時才明白那句“若是可以”,滿滿的命不由己的憤懑和無可奈何的不甘……

桑千瑾轉頭死死盯着太子東宮,太子,太子妃,你們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再不念半分情面!

桑千瑾深深吸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站在原地很久,臉上才綻放出和平日裏一模無二的溫和笑意,朝大殿走了出去,卻被福全手底下的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攔在門外,悄聲告知:“皇上剛剛看了太子的回報,這會正生氣呢,三皇子不如晚會再來?”

桑千瑾自然的笑了笑:“不必,直接通報吧,就說我有重要的事要向父皇彙報,關乎百姓安定的大事。”

那小太監也是個機靈人,賠了個禮就乖巧的進去請示,不過半盞茶時間,那小太監就出來了,恭恭敬敬的說道:“三皇子請進。”

桑千瑾深吸一口氣,大步的邁了進去,一入眼就是有一方還冒着熱氣的地毯,心裏頓時更是警惕。

皇上沒好聲的說道:“有什麽事快說。”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和怒氣。

桑千瑾目不斜視的走近兩步,半跪下恭敬的說道:“禀父皇,青山州之下的柳普鎮、紫薇鎮和明功鎮連續一周受暴雨侵襲,兒臣唯恐洪事将發,特來向父皇彙報。”

皇上的臉色頓時一變,若是真如他這三皇子所說,一旦洪事爆發,只怕是那裏會成為一片人間地獄。青山州本就窮山惡水,天生天養,百姓只能依靠自家糧食過活,若是年成好,青山州人生活自然也就好了一點,而若是一場洪澇,沒有及時的補給救援,只怕……

“父皇,兒臣請旨,由兒臣帶隊,護送補給到青山州,還望父皇同意。”桑千瑾深深的低下頭,說道,心裏有些忐忑。

皇帝臉色陰沉的看着他,一時間沒有說話。

桑千瑾咽了咽口水,緊接着說道:“大哥正在處理袁忠言的案子,一時脫不開身;二哥正掌管戶部;四弟剛搬出皇宮,經驗不足,父皇,目前就只剩兒臣無事可做了,況且兒臣的身份,也是足夠分量,正好能讓他們感受父皇對他們的關心和愛護。”

皇帝一聽見袁忠言,立刻想起太子做出的荒唐事,臉色又陰沉了下來,再加上聽了桑千瑾的話,隐隐覺得自己好像的确不怎麽關注這個二子,想了想,這一趟并沒有什麽油水,這才大筆一揮,把此事徹底的交予桑千瑾處理。

桑千瑾退出了大殿,懷裏揣着那封墨跡未幹的聖旨,嘴邊泛起一絲陰冷的笑,正事處理好了,現在,他就得好好理理溫安的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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