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洗手間的地板又滑又涼,唐汀之挨了打,癱在地上好幾分鐘都不能動。
那個吻讓他惡心,是他的初吻,本應該充滿柔情與期待,現在卻覆上了一層粘膩的陰影。接吻的對象是許帛章,強迫的、暴力的,發生在極端的憤怒之中,變成了一個報複的舉動。——他再也不能去幻想宣中岳的吻。
對,許帛章都知道,知道他偏執的維護究竟來源于哪一種不可言說的旖旎情思。
他偏要毀掉他的幻想,毀掉他的夢!
咳了一聲,覺得臉上很痛,噪音引得許帛章回過頭來,鼻梁淤青。
二人面面相觑,足有半分鐘,誰也沒說話。
許帛章先動。
手一舉起來,唐汀之條件反射地擋了一下,最終卻發現遞過來的是一塊擰好的冷毛巾。
他打落那塊毛巾,從地上爬起。
男生手重,陳奉素平時打他的力道和許帛章剛剛那幾耳光比起來簡直是毛毛雨。他不打算接受許帛章的這個甜棗,他也知道,即使和他相處了這麽久,他們之間也根本談不上有什麽交情。
這樣一來一回算什麽呢?
既然相處得不愉快,那就做仇人。
“愛用不用!”許帛章攥了攥拳,覺得自己鼻子上又發熱,連忙伸手去捂住鼻孔。唐汀之的拒絕讓他覺得心煩,因為拒絕代表不可接近。
他為什麽介意唐汀之的不可接近?
視線忽然下移,發現唐汀之的腳腕上沾着的幾滴水,正在沿着骨骼的輪廓,緩緩下墜。
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重新開口:“喂,擺着個臭臉幹什麽?我也被你傷得不輕吧?給個面子,這事兒算扯平了。”
“你是宣中岳的朋友。”唐汀之擡頭,眼神清澈而執拗,開口以後,就給了許帛章一個值得欣慰的預期,引得他聚精會神地聽了下去。
“可是,你連他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你!”
許帛章怒目圓睜,沒忍住,失手照着唐汀之的臉又扇了一巴掌。
局面徹底失控,宣中岳在考場上再見到他們的時候,發現兩個人都是一副鼻青臉腫、慘不忍睹的尊容。
“怎麽回事?”
唐汀之還從沒見過宣中岳什麽時候擺出過這麽嚴肅的表情。醫生剛剛給他和許帛章包紮完,就看到宣中岳黑着臉推開了診室的門。
音量不大,不怒自威。
但他們誰也沒臉向他轉述這場意外的前因後果,于是房間裏的氣壓在安靜中降到了冰點。
“都不說是吧?好,那是誰先動手的?”
唐汀之的喉嚨發癢,他對宣中岳撒不了謊,可他也不想讓宣中岳因為這件事變得讨厭他——他動的手,只是為了他用過的牙刷,而且還和鬥毆對象接了吻,怎麽聽都不是什麽正常的故事。知道了這些事,宣中岳會對他留下什麽樣的印象?也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像昨天那樣靠近他了。
“我,我先動的手。”心裏亂成一片,糾結來糾結去,最後卻是許帛章率先開的口。人吊兒郎當地倚在病床上,鼻子上蓋了紗布的緣故,說話的聲音發悶。
“為什麽?”宣中岳不解。
“我看不慣他。”
“看不慣你就能打人了嗎?!”
“對!我哪有你高尚,哪有你正義啊!我他媽渾身臭毛病!看不慣誰就要打誰,一個二流學校考上來的混混,學他媽狗屁樂于助人!”
“小點聲!”宣中岳不是唐汀之,不是提高了音量就能被吓住的角色,眼看許帛章陷入在某種莫名其妙的憤怒中,及時出聲喝止他的怒吼,反手關上門。
“所以,你現在是在針對我?”說話時目光迅速掠過唐汀之的臉,像是有意又像是無意地去捕捉某種信息。
許帛章又一聲不吭了。
“說到樂于助人,我也奇怪,明明是你主動要幫助唐同學,你現在為什麽又說你看不慣他?為了給他補課,你每天都要晚睡一個小時,做這麽多事情,就是為了今天好來欺負他嗎?”
唐汀之驚訝地看向許帛章,像是準備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第一次模糊地理解到許帛章最開始為什麽那麽反感他。
——他的确在浪費他們的時間,就算學起來更輕松一些,但大家都只是普通人,時間用在了一處,就必定不能用到另一處。
可他今天對他說了什麽呢?明明花了和宣中岳同樣的時間和精力,最後只得到一句“你連他的頭發絲都比不上”的評價。
還有什麽比這更誅心的話嗎?
“我…”
“你閉嘴!”剛一開口,就被許帛章扔了一個枕頭,“宣,還有件事兒,咱們出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