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做夢了，我夢見我倒在馬路上，一只小狗搖晃着尾巴，朝我小跑過來。它嗅了嗅我的身體，伸出舌頭舔我的額頭，癢癢的。
醒來後，頭暈腦脹。剛撐起身子，就聽到什麽被打翻的聲音，一道黑影從牆角掠過，消失得有些狼狽。
“別走！”我大喊。我想爬起來，但暈得厲害。
我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想着該換繃帶了，卻發現額頭光滑完好——我趕緊照鏡子，竟發現額傷不見了！我是不是有什麽特異功能？恢複能力這麽驚人的嗎？我到底睡了多長時間？
我看了看手機，掰手指算了算，我還真整整睡了24小時……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那只鬼一直都在？
我暈頭轉向、晃晃悠悠地檢查房間：房間一片混亂，尤其廚房被翻了個底朝天。不可思議的是——鍋裏竟然有白粥，顯然是剛做好的，還冒着白煙！用過的濕毛巾搭在水龍頭上，這毛巾不會是用來給我降溫的吧？！……現在回想起來，之前我之所以那麽難受，是發燒了吧？所以說——這只鬼，竟然在照顧我？！
“鬼……嗯鬼弟弟、鬼弟弟！”既然他叫我姐姐，我就叫他弟弟好了。我到處找他。
“你一定還在吧？你在哪裏？在床下？在櫃子裏？在天花板上？”
“不要藏起來好不好？我想見見你……我想當面跟你道謝！”
“我不會怕你的，昨晚我暈過去只是因為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謝謝你照顧我！”
“我該如何報答你呢？你住在哪裏呢？”
沒有鬼回應。
我累得厲害，感覺頭暈目眩，眼前閃爍着星星，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
他給我煮的白粥看起來意外的幹淨美味，我給自己盛了一碗，又給鬼弟弟盛了一碗。煙霧缭繞，白粥散發着淡淡的香氣。我吃了一口，米粥濕潤了我幹涸的口腔，順着食道緩緩滑下，如此溫暖——那種溫度仿佛某種失傳的魔法，從舌尖開始，蔓延到五髒六腑——明明，沒有味道，可是沒由來的，我竟覺得特別特別好吃，好吃得眼睛酸澀、喉嚨哽咽，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
我一邊吃，一邊哭，很快就眼淚鼻涕橫流，哭得亂七八糟，那樣子可狼狽、可難看了。但只要感覺到至少我身邊還有個鬼弟弟，我的心裏就沒那麽難受了，我用手背抹眼淚，又忍不住笑起來，對着房間裏的鬼弟弟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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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弟弟，其實……從初中開始，我每次發燒都是自己扛過去的，沒有人會像你這樣照顧我。上一次喝到這樣的白粥，還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外婆為我煮的……後來，我媽媽跟爸爸離婚，跟外婆外公他們斷絕關系了，外婆看到我以後，臉上再也沒有笑了。”
“雖然你不說話，我也能感覺到你的視線，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我……這麽說來挺難為情的，我這麽傻的樣子都被你看到了……明明想考編結果完全不會，打工呢也沒掙到錢，我好像活這麽大，一點養活自己的本領都沒有……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個，我會繼續給你燒香，給你準備好吃的……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或者讓我知道你在哪裏？你叫什麽——”
忽然，房間裏的燈又連着閃爍了幾下，冷氣在房間裏四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我莫名感覺到了鬼弟弟的怒氣，我連忙說：“對不起，我要求太多了……那個，我就只有一個請求，偶爾聽聽我說話……可以嗎？”
鬼弟弟很傲嬌，雖然不跟我說話，還是乖乖地把那一碗粥喝了。
自從知道了鬼弟弟的存在，我每天一回家嘴巴就叭叭叭，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他。
“鬼弟弟，我今天又出去找工作了，又失敗了。我去面試代課老師，面試老師：你連XX句型都不會，你真的是XX畢業的？所以我去買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雖然語法短期沒法提高，至少希望下次不再這樣丢人……”
“你叫我姐姐，那你多大呢？其實我以前也有個弟弟的，可惜夭折了……如果他還活着，恐怕跟你差不多大吧。”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繼續考編呢？還是應該盡全力先找個工作，邊工作邊考試呢？”
“其實我總是整夜整夜做噩夢，每天都不想起床，想直接睡過去得了。你說，人活着的意義到底是什麽？難道不就是堅持着，繼續受罪麽？啊我又消極了！不好不好……”
每天總有很多話，說着說着，就睡着了。
連續一周，每天如此，沒有任何回應。
但我只要感覺到房間裏的低氣壓，只要看到我放在廚房的“貢品”消失了，只要半夜還能聽到樓上的噪音，我就知道，他一定還在，他一定聽得到。
他确實聽到了。
後來，我發現難題旁邊出現了注釋！非常飄逸的字體，解釋清晰明了！
我開始給他留言，寫紙條，到處貼。
“鬼弟弟，小蛋糕放在冰箱裏，記得吃。（順帶畫一只doge柴）”
“鬼弟弟，你真是全才！英語數學邏輯樣樣強，這句英文我不知道翻對沒有，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求求表情包）”
“鬼弟弟，我又去酒吧工作啦，今天發了100，給你買了可樂炸雞！”
“鬼弟弟，昨晚哭聲好響，如果你有什麽困擾，可以跟我說哦？TT”
然後，我得到的第一條回應，是這句話：別亂給我起名，我叫殷子夜。
我捏着這張紙條在床上打滾，簡直樂開了花。
我想了好多種回複，最終選擇了最簡單的回應方式：我叫周明暄，請多指教！
我把回複貼在冰箱上，每天回家，就看有沒有被他看到。
紙條穩穩地貼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時候，我終于收到了一個字。
“好。”
我在房間裏瘋跑，對着空氣大笑：“哈哈哈哈哈”。
隔壁窗戶砰地一聲關上，估計是嫌我太吵。
我捂住嘴巴，對着空氣笑。
從此以後，每天我都會給子夜留言：
“子夜，今晚我不回家，小家就靠你守護啦～”
“傲嬌弟弟，你能不能多回幾個字？“
“你要是想我了就說，我早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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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起來，殷子夜，真的是鬼嗎？
他會吃人吃的食物，他有形——雖然我只看過他一次。
但确實，他的存在讓整個空間的溫度維持在10度左右；他的情緒波動會影響房間裏的電流；我只看過他爬行。
如果他是鬼，他為什麽留在這個房間？
很快，和他見面的機會來了。
那天夜晚，電閃雷鳴。一聲炸雷，停電了。
我關緊窗戶，點燃蠟燭。
暈黃的光暈中，我望着天花板邀請道：“子夜子夜，你在嗎，可以來陪陪我嗎？我給你買了你愛吃的拿破侖哦？”
又是一聲炸雷，我假裝害怕：“我……其實從小就害怕打雷，一打雷我就睡不着覺、連連做噩夢，嗚嗚嗚……”再假哭幾聲。
竟然見效了。
燭光搖晃。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罐子滾落在地上，什麽灑了。
我的心髒砰砰跳。
我看見了他，從牆上靈活地爬了下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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