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第54章
18
黛玉醒過來時,天色已然大亮。她愣了好一會,才猛然坐起身來,唯有晨光滿室,那條蛇……或者說那個男人又不見了身影。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
對了,那個男人消失前說了他的名字……什麽魔……
Voldemort.
奇怪的字體不受控制得湧現在腦海裏,黛玉痛苦地扶住額頭,她有些懊悔自己的好記性,她不想記住關于那條蛇的一絲一毫,更不想記住他的一切謬論,讓她屬于他……要是這樣鬧,真不如死了幹淨。
掌心異樣的觸感讓她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包上了一塊手帕,黛玉記得昨晚她那把裁刀割到了自己,那個男人将她的手捏到骨折,她向他揮刀而去的時候失了準頭,倒是給自己劃了一道。
不得不說,她當時懊悔的是沒劃進自己胸口。
可她的手如今沒有半分異樣感,就如同一切不過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噩夢,只是這手帕又是誰給她包上的?
紫鵑已經端了水過來,照常服侍她梳洗,一切平常得讓黛玉不禁疑心起自己的記憶。
她伸出手讓紫鵑幫忙解開那手帕,掌心攤開,沒有血跡和疤痕,更不曾有錯骨的痛楚,看起來真的是她的一場夢。姑娘忍不住出聲試探道:“昨個兒我睡得沉了些,是誰給我系上這個的,看起來也太不倫不類了些,要是早些坦白我便饒她一命。”
“瞧姑娘說的,自己系了個帕子,還得賴我們身上。”紫鵑笑着反駁道:“誰不知道姑娘你睡得輕,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驚起來,誰還能在你身上系帕子?怕是你自己和寶二爺昨個玩着系上忘了,倒賴我們了。”
“你個小蹄子越發沒上沒下了,”黛玉忍不住紅了臉罵道:“等會我就告了外婆,把你送回去。”
“阿彌陀佛,我可不在意,”紫鵑仍然是笑嘻嘻地:“只是姑娘想要誰過來呢?眼下老太君身邊可沒閑人,難不成想讓襲人麝月過來兩頭跑嗎?”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姑娘的面皮越發紅了,站起身來就要将紫鵑趕出去,紫鵑占了嘴上便宜,身子一轉便端了水誠實地跑了出去,黛玉站在原地,倒也沒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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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霞仍浮在雙頰,目光卻清冷了下來,黛玉再度打量了一下日光傾灑的房間,窗外竹影搖曳,一切都那麽熟悉,而她卻陷入了莊周夢蝶的沉思中。
昨晚的記憶只是個夢嗎?
現在又是現實嗎?
還是說她其實一直就在一場噩夢裏從未醒過來?
目光轉向桌臺,昨夜謄的詩沒了蹤影,刺繡籃子卻好端端地擺在上面。黛玉探身向裏望去……裁刀和剪子都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張紙躺在籃子裏。
……不是夢。
姑娘佯裝鎮定地将那紙頁拿起來,墨跡如流水般蜿蜒曲折,她猜想這應當不是什麽符咒,那條蛇從沒用過符咒,應該是他留下的一句話,只是她看不懂。
想必也不會是什麽好話便是了。
黛玉将那紙張扔到一邊,再瞧見自己籃子裏那快要做完的香囊也不見了,她無心去思考這些零碎物什的下落,轉頭打開了衣櫥。這些年來外婆倒是從沒虧待過她,給她添了不少衣服,隔三差五也會給她送些首飾物件,她在首飾盒裏撿了兩下,将自己從家裏帶來的舊簪子給插上了。
“姑娘怎麽将這只簪子戴上了?”紫鵑進來時卻愣了一下:“老太君不是說這簪子是她原先送給敏小姐的東西,看見就想起敏小姐麽?”
“那麽久沒戴了,多少也有點想念娘親。”黛玉輕聲道,還是将簪子拔下來收入懷裏:“你說得是,見外婆可不能戴這個。”
言罷,黛玉又對着鏡子補了點胭脂,才一如既往地向賈母處請安,又一一将各房都走了一遍,直至暮色降臨,才向潇湘館處來。只是姑娘卻沒有直接回去,而是拐了個彎,一個人徑直往花冢處去了。
自那年見到黑蛇,她便不再來此處葬花,如今暮色四合,落英滿地,她望着這一層又一層的落紅,心中驀然翻湧起一層悲涼來。到頭來,她葬不了花,也葬不了自己,在這黯淡的夕照裏,她的命途終究也不過是跌落進這樣的泥土中,任人踐踏。
……任人踐踏。
黛玉深吸了一口氣,将母親留給自己的簪子插回頭上,這才輕聲道:“你若是在,就出來吧。”
男人古怪的音調在身後響起,似乎帶了一點困惑:
“你不是讨厭見到我?”
黛玉回過頭,少年修長的身形在倚在桃樹上,他轉過頭,黑色的瞳孔裏倒映出少女的影子:“找我做什麽?”
“你想要什麽?”
“你昨天問了很多遍。”裏德爾搖搖頭:“難道這個園子能讓你變笨那麽多?”
“你想要我的命?”
少年安靜地看了姑娘片刻,那個姑娘仿佛又回到了他最初認識的樣子,那樣安靜地站在那裏,一雙眼裏水光流轉,他愣了一下,才微笑道:“對,不過準确的說,你本來就屬于我。”
“那你想要我做什麽?不可能只是離寶玉遠一點。”
“Smart。”裏德爾笑了起來:“但那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問題。”他瞥了一眼少女藏在長袖裏緊握的拳,微笑道:“昨天那兩個想幫你的和尚道士已經走了,你或許應該感謝我留他們兩條命。”
黛玉猛然想起小時候那個癞頭和尚說的故事,她望向眼前這個黑衣男子,想來那和尚說的劫數怕就是現在了:“……我若把這條命給你,你便不許傷這裏任何人。”
裏德爾挑了挑眉,直起身來:“我很好奇你有什麽資本和我談條件?”
姑娘卻慘然笑了起來:“我能有什麽資格呢?我不過是有這條命罷了。”
這模樣的黛玉是裏德爾不曾見過的,他所見過的姑娘總是執拗的,誓死不肯向他折了腰,甚至總讓他氣得半死。可如今她這樣孤立無援地站在暮色裏,同一個陌生的怪物進行一場實力懸殊的談判,希望渺茫,卻依舊站在這裏,很像她的作風,卻太過弱小,他從未見過如此弱小的她,剝離了所有保護殼之後真實而嬌弱的黛玉。
裏德爾沉默地打量着這只搖曳在晚風中的海棠,他又想起昨夜那兩個和尚道士的話:“她的命數已經寫在了簿子上,道友你既然想追尋長生之法,便就此停手歸去罷,天行有常,你若執意逆天而行,莫說長生不死,只怕是要折壽啊。”
東方魔法的長生……還是她?
這問題他想了一整天,依舊沒有結果。
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在眼前,難道要為了眼前這個麻瓜功虧一篑?要知道他再次接近她的影子就是為了找尋永生的辦法。
可是放棄她?這個影子戲耍了自己那麽多年?想要他就此別過?開什麽玩笑,他可不是什麽聖人。
歸根到底憑什麽要做這樣的選擇?
少年依舊在內心天人交戰,而姑娘的聲音卻安靜地闖了進來。
“Voldemort……”
許是見男子沉思得太久,姑娘終究輕聲喚了他一句。
“Done。”沒有任何猶疑,連裏德爾都詫異于自己開口的速度。他也頓了一下,才接着道:“可以。”
黛玉終是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她淺淺地笑了下,對方卻比她更快地再次開口:“我知道你想做什麽,現在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才能決定你的死亡時間。”
還真是條聰明過人的蛇,黛玉心嘆了一聲,才開口道:“那你又準備何時來殺我?”
“你不需要知道。”裏德爾冷聲道:“現在你要做的,就是離那個寶二爺遠點。”
“那還真不如讓我登時死了,”黛玉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有這個?”
“當然不。”
暮色已經完全落下去,園子裏已經點起了燈,黑暗裏少年黑色的瞳孔卻異常地明亮:“你會慢慢知道的。”
姑娘卻從那含笑的聲音裏聽出了危險的信號,她悄然向後退了一步:“既然現在無事,那我便回去了。”
“這麽快就想走嗎?”裏德爾歪了下頭,向前一步将她逼到了山石邊上:“我可沒說讓你走。”
“你又想做什麽?”
姑娘被困在少年雙臂環出來的一方窄小空間中,雙眼盈滿了淚,卻依舊硬撐着沒讓它落下來:“你若再靠近,我即刻便自盡。”
“我不是說過麽?”少年的聲音裏滿是志在必得的笑意:“有我在你死不了。”
姑娘瞪大的雙眼裏滿是驚恐與不甘,而少年卻似捕獵一般品嘗着這恐懼,他緩慢地靠了上去,像是無數次夢中肖想過那般……
“颦兒。”
一聲呼喚讓兩人立時僵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