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01
衛小草這輩子做得最大膽的事情,就是進城打工還沒搞出名堂,就被個大老板包了。
他那天正挂着修電器,做水泥工的牌子蹲在人才市場畏畏縮縮的等活,就被人叫走了。
“老板,您是要砌牆還是要裝管道呀。”
眼前這個西裝革履高大alpha深深的看了他半天,才開口道。
“我……要你。”
衛小草沒太明白,稀裏糊塗的跟着走,最後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大老板的小情兒了。
他被大老板帶回了家,住進了三層洋樓裏,穿的衣服都是個頂個的好料子,連水果都比他們村裏種的大個。
——————
衛小草每天沒什麽別的事情好做,大老板對待他算得上非常寬松,只要彙報行程想去哪兒去哪兒,還給他了一張黑卡,叫他随便花。
衛小草拿到這張卡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去自由市場買了包菜種子,種屋外的花園地裏。
可惜自由市場不給刷卡,衛小草還是自己掏的腰包。
他腰包裏可沒幾個錢了。
就是因為沒錢,他才打算進城來打工的。他之前在老家倒黴被旱廁頂棚給敲了腦袋,雖說沒死吧也住了老半天醫院,等他恢複了,家裏除了爺奶留下來的老房子幾乎啥都沒了,他又沒上過幾天學,幹不了有文化的活,只能指望着進城來賣力氣,雖然他沒有alpha力氣大,但好歹也是個beta,吃點苦總能養活自己的。
任誰也想不到,他衛小草沒能賣得了力氣,變成賣XX的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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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也是個很奇怪的alpha。
他明明長得不錯又有錢,卻不去找那些個嬌滴滴的小omega,找了自己這麽一個硬邦邦的beta來養。
衛小草住進來快一個月了,老板天天都回家,每天到點就進家門,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叫衛小草。
他喊:“小草!我回來了!”
衛小草就得趕緊應聲。
有一次衛小草在院子裏給才長出來的秧苗松土,沒聽到老板叫他,沒一會兒他就看到這個alpha赤着腳沖到院子裏,一見他就硬生生摟着自己哭,可吓人。
一個alpha總愛哭,衛小草覺得有點丢人。
老板有時候看着他發呆,發着發着呆眼圈就紅了。
他們晚上睡一起,老板總是要摟着他,又親親他,然後眼淚汪汪的不松手。
他叫他寶貝,叫他親愛的,叫他幺兒。
衛小草有點起雞皮疙瘩,但是可以忍耐,因為這種時候的老板看上去确實有點可憐。
高高大大的,卻又可憐巴巴。
03
“小草!我回來啦!”
衛小草一聽這聲音,就趕緊邊應聲邊從廚房往外走。
“在呢在呢!”他身上還穿着圍裙,面對自己的老板衛小草的語氣也很溫和,“老板回來啦,我們今晚吃剁椒魚頭好不好?”
“好。”老板捧着他的臉,親了一下他的臉頰,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小草說吃啥就吃啥,小草做的我都愛吃。”
衛小草做菜還可以,不過他之前被敲了腦袋好像是有點影響水平,有時候調料放得不太穩定。
不過老板一直挺給面子,不管好吃不好吃都吃個不少,就是有時候吃着吃着又哭了,哭得衛小草都心慌。
“老板,不好吃咱就不吃了啊,我給你弄別的好不?”
可惜他勸也沒用,老板不聽他的,還是吃個沒停。
吃完飯,老板還不讓衛小草刷碗,非要自己來。
衛小草總覺得洗碗機洗這麽兩三個碗浪費水,可是面對如此積極主動的老板他也不太好說什麽,只能讓老板他自己發揮。
老板今天又哭了。
是衛小草睡得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老板在哭,他也不明白這個alpha哪兒來這麽多眼淚。
他睜開眼,發現老板是做夢把自己做哭了,他伸手過去摸了摸老板茂密的頭毛,輕輕拍着他哄。
“沒事沒事,別怕乖呀。”
老板也許是被他安撫到了,漸漸沒了嗚咽的哭聲,還呢喃着抱住他。
老板說:“我錯了,幺兒。你別走……”
衛小草拍了拍老板的後背,毫無睡意的盯着牆上的那個空蕩蕩的釘子也發起呆來。
老板明明有個幺兒了,又為什麽要找他呢。
04
衛小草知道自己跟某個人可能長得很像。
因為他第一天跟着老板進門的時候,家裏請的阿姨看着他就熟悉的說了一句:“先生回來啦。”
他當時沒多想,現在想想可能是指的別人。
他成天閑着沒事,有時候也會幫忙整理一下屋裏的東西,不過書房他沒有進去過,因為第一天老板就告訴他了。
書房不能進,其他地方随便出入。
衛小草不是個好奇心強的人,讓他別進他就不往裏走就行了,也并不覺得什麽。
這個家裏,明顯是有過另一個人生活的痕跡的。
雖然老板的衣櫃有一半完全不是屬于他的體格,成對的水杯還放在桌上。衛小草收拾床上用品的時候也發現這些成對的枕套雖然都有使用痕跡但是磨損程度卻不一樣,alpha的新陳代謝更旺盛,老板用過的明顯要舊得更快一些。
不過他沒看到過另一個人的照片,興許是跟自己長得很像了,畢竟上次老板和朋友聚餐喝醉了,他去接的時候就吓了那些人一跳。
——————
那次本來應該是司機去接的。
可是司機兒子發燒,實在是沒辦法走開,才打電話求到他這兒。
衛小草還是很通情達理的,他問清楚了地址,就幫忙替司機跑了一趟。
他以前拉貨可開過貨車,現在開跑車很快就上手了,也是非常利索。
停在那個燈火輝煌的飯店門口,他就看到了在大廳醉酒的老板。
“把他給我吧。”
衛小草看着面前摻着老板的朋友看到他出現,臉色就是一白。
“嫂……啊不潇哥您好啊。”跟着老板一起的alpha看到他居然手足無措,“我們跟鋒哥就吃了頓飯,鋒哥多喝了幾口就嚷嚷着要回家了,沒……沒別的。”
衛小草不想跟這些人解釋這麽多,就只是重複:“人交給我就行,你們走吧。”
老板暈頭轉向的被朋友交給他,還沒扶住了,老板就開始掙紮。
“你誰啊?不要拉拉扯扯的!我幺兒看到了要生我氣……放開老子!”
“鋒哥哎……您睜開眼看看就是潇哥來接您了,別動了啊。”
老板的朋友臉都吓白了,一個勁的勸,好在老板睜開眼看清了衛小草的臉之後就高興了。
高高興興黏在他身上,還可委屈了。
“幺兒……你別生我氣。我就喝了一點兒,是六指兒過生日我才喝了一點,不是亂喝酒哦,我平時……平時都不喝的。”
衛小草看着平日裏人模狗樣的老板小心讨好的樣子,頓了半天才應聲。
他說。
“哦,回家吧。”
05
老板其實是個挺厲害的alpha。
做餐飲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光是收別人的加盟費,一年都賺得盆滿缽滿。
老板年紀不大,模樣不錯,打扮體面,為什麽要包他衛小草這麽一個要啥沒啥的beta呢。
沒人跟衛小草說原因,可是他自己卻差不多明白了。
他跟老板口裏喊的“幺兒”,應該長得蠻像的。
就是非常相似,打眼一看分不出來誰是誰那種相似。
因為他前幾天在家裏無所事事的包餃子打發時間,就看到有不速之客闖進來,口口聲聲要給老板介紹對象。
“我可是立鋒的舅媽,這點主意還不能幫他出了?他這麽大的家業,沒個貼心的人照顧他可怎麽得了,我這裏有個侄……”
舅媽看到衛小草就卡殼了,一張臉又紅又白的跟他磕磕巴巴打了個招呼。
“你……你們和好了呀。”舅媽的嗓子跟卡帶了一樣磕磕巴巴,“我就說嘛,兩口子過日子,床頭吵架床尾和哈哈哈哈,挺好的挺好的。”
衛小草就這麽聽着,從頭到尾沒搭腔,這個要給老板介紹對象的舅媽就自己把自己給勸退了。
衛小草把最後一個圓胖餃子放進盤子裏。
默默想,看來不僅長得像。
這個“幺兒”個性還挺兇悍的。
06
衛小草對于這種心裏想着一個人,卻又找別人的事情表示無法理解。
不過他也不怎麽在意這個。
畢竟他只是一個打工的,不需要明白老板的心理,只需要聽話順從就好了。
更何況這個工作一看就不能長遠,衛小草心裏有數,他得趕緊在還沒被老板辭掉以前,給自己謀個出路。
他決定去擺攤做做小吃試試。
因為他在現在的地下室裏看到了一個放着堆灰的流動攤位。
雖然有點舊了,但是還是一樣好使,衛小草就不想去費多的錢了。
能省一點是一點嘛。
這事兒他沒跟老板說,自己默默準備好了。
老板早上七點就起床,下午五點半才回家,中間這麽多個小時,都是空出來的,是衛小草可以擺攤的時間。
他這個攤位連着個三蹦子,可以開出去騎回來,于是他先是白天出去晃悠了好幾天,給自己踩了踩點,然後給自己找了個好地方——學校對面的小巷子。
這裏擺攤是要收管理費的,一天五十,不過這個問題不大。要知道學校門口就是風水寶地,他在這個學生上下學的必經之路上支個小攤子,不怕生意不上門。
他賣的東西可簡單——冷吃缽缽雞。
素串五毛,葷串一塊,十塊錢二十串不論葷素。
小朋友可愛吃這種玩意兒,第一天營業衛小草就聽見自己的收錢包滴滴咚咚響了老半天。
賺了賺了,衛小草笑眯眯。
07
這可是無本萬利的好生意呀。
他買菜的本錢是老板給的,支棚子的家夥事是老板家的,鍋碗瓢盆也是老板家用的。除了體力,衛小草啥也不用出,每天掙的小鈔票都是自己的。
衛小草是勤快人,每天送老板出門上班,就順路去自由市場買食材,回來備菜備料,串好串串,趕着中午學生放學的下課鈴去支好攤位,小學生下課早,下午三點半就放學,他就再等上一波,差不多五點來鐘往回走,趕在老板回家之前進家門。
家裏的阿姨也幫他的忙一起弄,衛小草一天還挺充實的。
其實夜市更掙錢,但是考慮到晚上老板回家了,算是衛小草的工作時間,不太好公然打兩份工,所以就做罷了。
老板這個alpha着實是有點黏人,明明這麽大個人了,還成天眼巴巴看着你,一雙眼就這麽直勾勾跟着你轉悠,一副害怕被丢掉的樣子。
不過衛小草雖然沒有專門告知老板自己的營生,也沒有刻意隐瞞這件事,很快還是被老板知道了。
老板那天中午出門跟客戶吃飯,碰巧路過了衛小草出攤的小學門口,一眼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于是乎正在認真賺錢的衛小草就看到了一位衣冠楚楚的人類高質量alpha先生,滿臉緊張的出現在他面前。
他說。
“小草,你怎麽出來做生意啦?你累嗎?要不要歇歇?”
衛小草正好賣完最後一把缽缽雞串,他一邊收攤一邊對老板笑笑。
“我白天沒事就出來擺擺攤嘛,能掙一點是一點。”
老板大驚失色地捏住了他的肩膀,驚呼道:“你沒錢用嗎?!”
“啊?”衛小草被老板這副樣子吓了一跳,頓了一下才回道,“對呀……我哪兒來的錢用,我應該有錢用嗎?”
是哦,老板這裏包吃包住包做小生意,就是沒給他發過工資呢。
小草是窮草了。
08
老板整個人當場愣住。
他可真不算是一個合格的老板。
他養個人居然連工資都不發,還要人家自己去支攤子去賣缽缽雞才能勉強度日這樣子。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反應都跟着慢了半拍,他說:“你可以找我……要。”
他說得別別扭扭,一副很不習慣的樣子。
衛小草倒是非常理解的一笑,說道:“我怎麽好意思,您都已經包吃包住了,沒道理再給發錢的。”
老板這個活路輕松,包吃包住,除了偶爾當幼兒園老師哄哄人,啥活也沒有。他衛小草最開始還以為要付出一些別的代價,結果頂破天也就親一口,不痛不癢的也不掉肉。
是輕松活了!
——————
衛小草沒心要,老板卻一直沉默不語,直到衛小草把小攤子開回家了,才跟他講話。
“你……你跟我來。”
老板示意衛小草跟上,這還是他第一次進書房呢。
其實書房裏也沒見着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衛小草一眼看過去,覺得跟別的房間沒啥區別,不過他一向克制,很快不再四處張望,只把目光放在老板身上。
老板拉開了一個抽屜,從一大疊卡套裏抽出來了一張樸素的銀行卡,他遞給衛小草。
“這卡給你,你收好,密碼是我的生日。”
他說完就起身,想帶着衛小草往外走,衛小草卻站着沒動。
“怎麽了?”
衛小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說:“您生日是哪天啊?”
老板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好在很快調整了過來,他這次很爽快的說道。
“密碼是614614。”
“好哦。”衛小草在心裏默念了三遍,想着明天沒事去取點錢,存進自己卡裏。
他拿着卡翻來覆去看了看,松了口氣。這次的銀行卡是普通的儲蓄卡,跟他自己的沒什麽區別,他會用。
他松了口氣,手指也下意識一顫,一個不小心就把銀行卡掉在了地上。
衛小草趕緊彎腰去撿,老板已經早一步出了書房。
“怎麽了?”
“沒……沒什麽。”彎着腰的衛小草直起身來,拿着銀行卡連忙跟着老板出門。
他沒說別的。
也沒說他剛才彎腰撿銀行卡的時候,在書桌底和地面的夾縫裏,看到了一個逗小孩用的搖鈴。
09
為什麽獨居的alpha家裏會有逗小孩的搖鈴?
衛小草有點奇怪,不過他也沒細想。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是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兒的。
其實也是一時腦熱,現在想想他當時之所以就這麽跟着老板走了,應該也是和他三天沒找到工,一時昏了頭,有關系。
衛小草無意去探究老板的感情生活,這在他看來無異于自找麻煩,可是他和這個人日夜相對,實在是太容易看出端倪了。
光是每天串他的缽缽雞,他都能聽阿姨講一大段故事。
“看到您回來了,我也松了一大口氣。”保姆阿姨是個五十來歲的beta,幹活很是麻利,一邊給他打下手碼簽子,一邊跟他閑聊,“您知道的,從當初您把我聘來,到現在也有四五年了。您和枕先生之間的感情,我都看在眼裏……這人和人啊,在一起都不容易,吵吵鬧鬧的呀都是正常的,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呢。”
衛小草終究還是沒攔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刻意的沉默一會兒,才悠悠的嘆氣,說:“可是孩子……”
他點到為止,空留嘆息留給旁人遐想。
保姆阿姨果然安慰他,連忙說道:“孩子沒了,我知道先生你們肯定難過的,我也是當媽媽的,我明白這種難受……但是你們還年輕呢,把身體養好了,以後肯定還有健康的寶寶的。”
衛小草一不小心掰斷了一根竹簽。
啧。
這老板做事,确實不太地道。
老婆孩子一個都留不住,真是沒用。
10
衛小草不是什麽道德标兵,即使得知了一丁點老板的秘密也沒有任何反應。
老板跟他口中的寶貝幺兒,感情好與否跟衛小草本人都沒有幾毛錢關系。
他依舊過自己的本分日子,晚上洗澡還認認真真的給自己的頭發絲上發膜。
他是個beta,不會跟alpha或者beta一樣有什麽信息素,可是他還挺喜歡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
他過去在村裏的時候,都會認認真真用香皂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得白白淨淨。
現在有條件了,自然要努力享受才對。
他不怎麽在意老板怎麽對他,可是等他收拾好自己,進卧室的時候,還是看見老板強撐着困意在被窩裏等他。
床頭還亮着燈,恍惚中顯得挺溫暖。
“你洗好了呀。”
老板說話裏都是困意,只是固執的非要等着衛小草一起上床。
“嗯。”衛小草坐到了床邊,伸手去關小燈,“老板你不用等我的,你先睡吧。”
老板歪過頭靠着他蹭了蹭,孩子氣的摟住他,往枕頭上靠。
“沒事,我也不困。”
衛小草被暖和的被子蓋住了下巴尖,被子裏全是alpha身上的山楂果味道。
甜甜的,還有一丁點酸。
衛小草悶悶的應了一聲。
“哦。”
老板很自然的在被窩裏把他圈住,嘟囔着問他。
“擺攤累嗎?”
衛小草不太想聊天,就簡單的回答。
“還好。”
“要不要……”老板湊近他身邊跟他咬耳朵,“到公司來上班?我這邊正好要招人……”
“不用了。”衛小草推了推他,又紮緊了被子,不讓它透風,“我現在做挺好的,再說了,我也不會別的,去您公司上班,那不是瞎耽誤事嘛。”
“可是……”
“我困了……”衛小草打了個哈欠,眼裏浸出一點亮亮的水光,“先睡覺好不好?”
“睡吧睡吧……”老板止住話頭,伸手給衛小草壓了壓被角,還輕輕拍了拍跟他晚安,“晚安小草。”
“晚安。”
衛小草翻了個身,背對着老板閉上了眼睛。
11
衛小草生病了。
那天他忘記帶傘出門,開着三輪車回來路上突然下了暴雨,把衛小草淋了個正着。
他立馬成了蔫巴巴的可憐草了。
不過他對自己不怎麽關心,一到家他不顧自己濕漉漉一身,忙前忙後的收拾攤子,等到他想起來換身衣服,身上水汽都被體溫烘幹了一大半。
他以為沒多大回事的,結果當天晚上就發起高燒。
枕立鋒正好公司有事沒回來吃晚餐,半夜才踮着腳進卧室,還沒躺下就被渾身發燙還哆嗦的衛小草吓了一跳。
他趕緊去拿家裏的體溫計,一看三十八度七。
——————
衛小草被燒得暈頭轉向,整個人半夢半醒,緊巴巴的皺着眉,被枕立鋒扶起來喂藥的時候都沒睜眼。
“唔……”
“幺兒乖啊,你睡你的……我給你換衣服,輕輕的哎。”
他在冒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全是濕氣,睡衣全黏在身上好不舒服。枕立鋒一點一點給他用熱毛巾擦身上,想盡辦法讓他能舒服一點。
衛小草可憐兮兮的小聲嘆氣。
衛小草懵懵懂懂的想,渣男果然很會哄人,他這麽大還沒有被人照顧過呢。
他還記得那個兒歌裏唱的。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他衛小草就是這顆無人知道的小草。
他是個沒人要的beta,從小只有奶奶帶大。
他奶奶很年輕就守了寡,拉扯衛小草他爹長大。可是他爹命也不好,還沒到三十就從工地上失足摔下樓死了,他那個時候還沒一歲,他媽拿了撫恤金,丢下他給奶奶就跑了。
可是奶奶歲數大,身體也不好,從記事起,奶奶就幾乎是癱在床上的,衛小草不僅要照顧自己,還得照顧奶奶。
可是後來,奶奶也死了。
他就是根野草了。
12
在衛小草被困在往日的夢中時,有人正為了他着急得團團轉。
“老周,他身體怎麽樣啊?”
被枕立鋒使喚的beta頂着一頭亂發,臉色很臭的瞥了他一眼。
作為半夜被薅起來加班的好鄰居,他合上自己的藥箱說道。
“看上去像是普通着涼,打過針睡一覺看看,實在不行明天一大早去醫院看看。”
畢竟他只是一個開診所的小小全科醫生,沒多大的本事。
他們認識很多年了,在枕總還沒發跡之前就稱兄道弟,一條巷子裏當鄰居。
周醫生帶着小孩獨居,小朋友最愛吃他們的小吃攤,一來二去就熟悉起來了。
“感冒本身不是大事,可是他之前沒養好,虧了身子,現在整體狀态都不怎麽好,得好好養養。”
枕立鋒表情有點難看,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應聲道。
“哎,知道了。”
周醫生完成使命,很快收拾好東西離開。
枕立鋒又給衛小草擦了一邊身,換了幹淨的衣服,他忙來忙去,忙到無事可幹的枕立鋒惶惶地坐到了床邊上。
他伸手牽住衛小草的手掌握進自己手心裏,珍惜的親了親。
他深色憂郁,喃喃自語。
“幺兒,你可別吓我啊。”
13
枕立鋒算是結婚結得很早了。
他剛二十出頭就拐着自己淘出來的寶貝去領了證。
後來他周圍人紛紛說他英年早婚,覺得太過可惜。
其實遇到了心動的人,最後又能終成眷屬,這件事本來就足夠浪漫了。
——————
他和幺兒認識的時候他還一窮二白,啥都沒有,只是個天天出攤的小販而已。
他連個正經攤位都沒有,每天還得東躲西藏的躲城管的突擊檢查。
他跟幺兒就是躲城管的路上撞見的。
人家小小一個beta,扛的東西比誰都多,跑得比誰都快。
他倆還打擂臺,他們都賣冷鍋串串,今天你買十送二,明天我就要免費送酸梅湯喝。
幺兒沒他個子高,只能揚着下巴看他,像地裏野蠻生長的草,不大點卻永遠生機勃勃鬥志盎然。
那雙眼裏都是亮堂的光,看得枕立鋒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恨不得把人綁回自家裏去。
後來兩家冷吃串串合成了一家,幺兒也成了他的。
他們攢下來積蓄,正兒八經的買了一個活動攤位的小車,又一天天的從這個小攤子慢慢做大做強,有了自己的品牌店,再漸漸的弄出了連鎖,在餐飲這個行業也算是一步一步有了一席之地了。
枕立鋒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跟幺兒兩個并肩作戰打下來的江山,他們在一起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累,才換來了今天的衣食無憂。
他以為,他們可以過一輩子的。
枕立鋒到今時今日也沒想明白,為什麽他在身無長物的時候都守着他的寶貝,在他腰纏萬貫的時候……
卻不要他了。
14
衛小草的感冒折騰了小半個月才逐漸好轉。
枕立鋒每天親力親為的照顧他,照顧得衛小草都不好意思了。
哪有老板伺候員工的呢,這真是太不合适了。
好在衛小草很快恢複上崗,迎來了康複之後的第一個工作任務。
——陪着老板去參加六指兒的婚禮。
——————
六指兒也是枕立鋒的老夥計了,細數過來他們認識也有十來年了。
那時候他們的小吃攤子才剛剛從流動攤位升級成店鋪,沒個幾天就糟了賊惦記。
這個小賊就是六指兒。
六指兒那個時候才十歲出頭,沒吃沒喝被逼得沒有辦法,就走上了這種小偷小摸的邪路。
他晚上哆哆嗦嗦地用他那半吊子的開鎖技術,鑽進了他們的小吃店裏。
結果被枕立鋒抓了個現行。
六指兒當時正吃得滿臉紅油,整個人呆乎乎傻在當場。
枕立鋒本來是打算直接把人逮起來送去報案,反倒是幺兒動了恻隐之心。
他把六指兒留了下來,還給了他一個打工的機會。
六指兒就這麽有了吃住的地方,他踏踏實實的幹了起來,後頭還被資助着重新回了學校,跟普通孩子一樣念書求學。
當初的小偷,如今有了正兒八經的工作,還擁有了心中所愛。
可以說,沒有枕立鋒他們兩人,就沒有六指兒的今天。
六指兒結婚,他們兩口子是一定要去的。
15
衛小草跟着老板到婚禮現場的時候,打扮得人模人樣的六指兒正在門口翹首以待他們的到來。
他跟衛小草一樣是個beta,早年間吃了苦,個子沒能長得高,比起175的衛小草還矮半個腦袋,但是人很精神,看上去也很是順眼,他的另一半偏偏人高馬大,比枕立鋒還要高出三寸,是他念大學時候的同窗,兩個人一高一矮、一靜一動,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六指兒活波外向,他的另一半則性格內斂穩重,但是面對六指兒卻相當溫柔,旁人都看得出這位的鐵漢柔情。
六指兒看到他們一出現,就興高采烈的迎了上來,連聲招呼。
“潇哥!鋒哥!你們來啦……快來這邊上坐。”
六指兒給他們安排的是主桌,跟另一位新郎官的家長坐在一起,算得上是極為尊重了。
其實婚禮無非也就是那樣,司儀說個開場白,兩位新人互訴衷腸,再交換戒指親一口,舉着酒杯滿場走,可是衛小草卻看得很認真。
他一直眼睛亮亮的看着臺子上的新人,連菜都沒吃上幾口。
他好像很欣慰,可是他欣慰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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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舉着酒杯來了主桌,饒是六指兒之前反複跟自己強調大喜日子不要丢人現眼還是哭得涕泗橫流。
“這杯酒,我今個得敬兩位大哥!”其實六指兒早就有了正經名字,只是他面對枕立鋒和衛小草的時候,還是依舊把自己當成當初那個小賊六指兒,“如果不是你們……我六指兒,不可能有今天!”
他舉着酒杯一飲而盡,枕立鋒也接了這杯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能把日子過好,這也是你自己的本事。我祝你們兩個舉案齊眉,百年好合!”
“謝謝鋒哥……”六指兒說罷又看向衛小草來,眼裏都是期許,他也想聽潇哥說點什麽,“潇哥……”
“小指兒……”衛小草開了口,他牽住這個比他小了快十歲的弟弟的手,食指輕輕碰了碰他小手指根部和手掌連接處的一道無法消散的疤,“你要好好的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眸色深沉,像是變了個人,可是下一瞬間擡起眼,又是那個打工人衛小草了。
這場婚宴直到晚上九點才終于散場,臨走時已經暈乎了的六指兒還被對象架着來送他們。
“什麽時候,潇哥你們也補辦一場啊!兄弟們都等着喝這杯酒呢!”
枕立鋒的笑容有點僵硬,但還是拉了拉衛小草的袖口,害怕他說出什麽不合适的話來。
好在衛小草只是懂事的體貼笑了笑,朝着枕立鋒歪頭。
“我都聽他的。”
下一刻他的垂在身旁的手就被一把拉住。
他聽見老板激動地承諾道。
“那就辦!大操大辦!”
——————
枕立鋒似乎是有幾分醉了,回家一路上都在念叨着婚禮前期要做些什麽籌備,他嘟嘟囔囔念叨得代駕的司機都忍不住祝福他們百年好合。
衛小草一直靜靜聽着沒有搭話,直到回了家,關上了家門,他領着枕立鋒去洗手,才打斷了喋喋不休說着要訂澳洲龍蝦作排面的枕立鋒。
“老板,我之前說的都是場面話……”
“可是你說了聽我的……”枕立鋒一下子變得委屈起來,山楂果的味道酸得人直皺眉,“你明明答應我了,還當着這麽多人呢。”
衛小草垂着頭給醉酒的人沖洗指縫裏的泡沫,他的聲音輕輕柔柔,打在枕立鋒最軟的心窩上。
“我是個打工的而已,老板你這樣搞下去,後頭不好收場。”
“幺兒……”
枕立鋒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親昵的呼喚變成嚼碎的玻璃渣咽進了嗓子眼裏。
刺得他絲絲拉拉的疼。
17
枕立鋒被喂了水,擦洗過換好睡衣躺進了被子裏。
衛小草還在忙着收拾今天換下來,沾染了酒氣的衣服。
他這麽暈暈乎乎的看着衛小草忙碌的背影,看着他的背後被卧室的頂燈暈出來的模糊光團,恍惚之中好像回到了好幾年前去。
那個晚上他們也是參加了別人的婚禮回家來。
他也同樣早一步收拾好自己躺在了床上準備休息。
他家幺兒在準備第二天的衣服,他一邊問着穿哪一件襯衫要不要配領帶,一邊好像随意的提議。
“你說……咱們要不要補辦個婚禮呀。”
枕立鋒看着他回過頭問話,臉上是恬靜的淺笑,他自己也很自在,把這一天當作萬千個普通一天在過。
“辦婚禮?”枕立鋒記得自己笑話他,“你咋想搞這種事了?訂酒店、找司儀,化妝攝影安排流程,樁樁件件都麻煩呢……想收禮金了?”
這人的念頭被他拒絕了也不見生氣還笑呵呵的輕踹了他一腳。
“去你的!”
枕立鋒看着他收拾好了,同樣鑽進了被子裏,還惡作劇一樣的把自己冷冰冰的雙腳塞進了自己暖和的大腿中間夾住。
“那咱們什麽時候去買個對戒戴戴?你這周末有空嗎?”
枕立鋒被凍得下意識一哆嗦,摸了摸幺兒的發頂,回道。
“這周末不行,跟一個加盟商約好了要簽約。”他摟着人親了一口,閉上眼模模糊糊的念叨,“你看着買呗,反正我身家性命都在你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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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小草也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