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用管他,我以後都不會去……

沈榕榕回到家的時候,路楠已經在客廳裏呆坐。她邊換鞋邊說:“你新認識的這個朋友挺有意思,人熱情得很,事情處理完了還說請吃夜宵。他不會是喜歡我吧?”

換作平常,路楠一定會損她幾句。但今夜路楠十分安靜,自顧自地發呆。沈榕榕坐到她身邊,忽然捧着路楠的臉:“你嘴巴怎麽了?”

路楠:“……”

沈榕榕:“梁曉昌親就親了,怎麽還咬人啊?狗嗎?”

路楠遲疑:“不……不是梁曉昌。”

沈榕榕一愣,随即興奮:“好啊,你跟梁曉昌分手了?”

路楠:“還沒有。”

說實話,要不是沈榕榕突然說出梁曉昌名字,路楠今夜根本就沒想起過他。

“那是誰?”沈榕榕想了想,“我聯系你的時候,你說你跟宋滄高宴在派出所……宋滄?”她的語氣像驚訝,更像驚喜。

路楠:“你高興什麽呀?”

沈榕榕:“野啊,姐妹。怎麽整這麽激烈?說說,快跟我說說。”

路楠:“你想聽這個,還是想聽許思文案子的進展?”

沈榕榕蜷在沙發上抱着她胳膊:“都聽嘛!我有兩個耳朵。”

……

一晃一周過去,路楠沒再來過故我堂。高宴帶着新消息來找宋滄的時候,他正在整理一批新收回來的舊書。書的品相不錯,宋滄拿出工具準備修補,高宴一進門就左右亂看:“路楠呢?怎麽不在?”

宋滄停手了:“你到我店裏找她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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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宴:“我查到那兩個孩子的信息了。”

梁栩,章棋,都是高三。梁栩和許思文同校,章棋則是附中的考生。

“附中?”宋滄皺眉,“那個附中?”

“那個附中。章棋還是今年清北班的尖子生,二月底的摸底考,他全省排名第6。許思文的朋友挺厲害。”

宋滄對這兩個名字都毫無印象,尤其是章棋。他知道宋渝和許常風一直希望女兒的成績能出色點兒,但他倆也從沒提起過女兒身邊有章棋這麽個厲害人物。

他把梁栩和章棋的名字和照片發給路楠,略過中學不提:【高宴查到學生名字了。】

高宴把故我堂逛了一圈,該吃的吃完該喝的喝完,回到宋滄面前,發現他正盯着手機。手機上是短信界面,宋滄給路楠發了不少信息,都是貓們打架、曬太陽的照片和視頻,最近一條則是兩個學生的名字。但路楠沒有回複。

“……你幹什麽呢?”高宴奇道,“跟人鬧矛盾了?”

宋滄正戴着口罩和手套,仔細清理舊書封面上的污漬。他頭也不擡:“我吻了她。”

高宴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為什麽?”

宋滄:“……不知道。”

高宴:“你宋滄還會做自己不知道的事?”

宋滄涼涼瞥他,高宴笑得開心。他完全不怕宋滄的威脅眼神:“你完了。人一旦做出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就是失控了。”

宋滄只當他在放屁。他怎麽會失控?尤其面對路楠這樣的人。她是有點兒不好拿捏,性格古怪,難以控制。但還不至于讓我失去分寸,宋滄心想,絕對不至于。

高宴:“而且你一貫都愛裝紳士,又在乎自己形象,絕對不會做讓自己評價下降的事兒。說好聽了,是尊重他人、理解他人,說不好聽的,你是時時刻刻都在經營自己形象,又心機又複雜。宋十八,你也會強吻別人啊?”他放聲大笑。

宋滄:“……”

高宴:“我要是路楠,我就再也不會理你了。”

宋滄怕的也是這一點。

他其實後悔了,後悔自己的急進和沖動。他嘴上不服輸,心裏卻不得不承認高宴說的話确實有那麽一點兒道理,他稍微失去了對行動的控制。

路楠跟他道謝,這是第二次。和路楠來往以來,每一刻、每一句話,路楠怎麽做怎麽說話,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他是要狩獵的,要觀察和分析獵物,再做出最準确的判斷。好的獵人當然會記住獵物的一切。

可他怎麽就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控制?路楠在轉瞬即逝的光線裏看他,路楠在門前對他道謝。店裏停電了,外頭路燈還亮着,燈光切割出女孩的輪廓,他看到她帶笑的眼睛,那是草食動物的眼睛,誠懇真摯。路楠對他當然是有好感的,她不抗拒宋滄的觸碰,之前束頭發時,宋滄确認過這一點。于是碰觸她的欲望,摻雜着令她愈加迷戀自己的盲目自信,讓宋滄做出了錯誤的行動。

吻上路楠的瞬間,一種警惕在他心頭生起。他在剎那間想起了自己和路楠接近的真正目的,這個害了許思文的罪魁禍首,他正吻着她。咬破路楠嘴唇的時候,宋滄無法明确地理清楚自己的心緒。他怨恨她,憎厭她——本該如此。

但他被路楠推開的時候,舌尖嘗到的血液滋味,還是讓他有了短暫一霎的躁動。

高宴啃着蘋果說:“你放棄路楠這條線吧,沒可能了。”

宋滄嫌他煩,把手裏工具朝他扔去。

本以為梁栩和章棋的名字會引起路楠興趣,不料路楠始終沉默。宋滄反思中明白,之前之所以有來有往,全因路楠也對自己有莫大興趣。這種游戲,只有雙方都願意投身拉鋸戰,才能一直玩下去。某一方一旦決定撤離,剩下那個人只能唱獨角戲。

他必須尋找質量更高的魚餌,來彌補自己的行動錯誤。

高宴手工作忙。宋滄決定獨自去追蹤梁栩和章棋。

他記住了梁栩和章棋的長相,分別在兩個學校蹲守到了他們的痕跡。梁栩是女孩,上下課總是跟其他人一起行動,宋滄跟蹤她一次,知道了她的回家路線和居住地址。蹲章棋要麻煩一些:附中在郊外,周圍是荒涼新區,宋滄的面包車太惹眼了。

他最後想起曾有一個舊客戶在附中任教,借給他送故我堂新書目錄的機會,進入了學校。

宋滄使出渾身解數,那性格單純的老師又是帶他參觀學校,又是請他在食堂吃飯,甚至還想邀請他回家做客。宋滄順利問到了高三學生的作息時間。

周日中午,宋滄開了另一輛車來到附中門外。接孩子的家長一撥接着一撥,宋滄很快看到了章棋。

章棋在同學之中也算是高挑的,他戴眼鏡,是很斯文的男孩子。來接他的是他的母親,宋滄拉開一段距離,緊緊跟着,确定了章棋住的地方,一個相當高檔的小區。

章棋和梁栩、許思文的家并不接近,三人分處兩個不同的學校。他們怎麽認識,怎麽成為願意給許思文複仇的朋友?讓宋滄不解的問題又增加了一個。

許思文已經離開重症病房,但仍舊處于昏迷不醒狀态。因為疫情防控,普通住院樓只允許一人陪護,每天照顧許思文的都只是宋渝。宋滄到醫院看望她,姐弟倆也只能在樓下見面交談。學校賠償的三十多萬已經全都花在了ICU病房裏,宋渝再也顧不上和許常風為這筆錢争執。許常風賣了一輛車和一套房子,為許思文接下來的治療準備了近百萬。

“我知道你不差錢,但你不用再給我了。”宋渝對宋滄說,“治療費家裏還是拿得出來的,不行我們就再賣一輛車。你收着,自己用吧。”

宋渝對“梁栩”和“章棋”的名字、長相都毫無印象。許思文和家人關系變得惡劣,是在大約五年前。父母認為那是叛逆期的開始。他們只記得許思文小學時的好朋友,中學時代跟什麽人來往密切,竟是一點兒也沒聽女兒提過。

“也怪我們工作太忙,對她的關心實在太少了。”宋渝說着,眼圈又濕,“她在樂島學了三年的畫,我和許常風只知道學校地址,連她老師叫什麽都不曉得。公司的事,家裏的事,實在太忙。”

宋滄不置可否。

“思文就是太乖了。”宋渝說,“太懂事,從不讓我們操心。”

許思文拍的照片裏有大量空寂的海岸、狹窄的巷子、破敗的窗戶。宋滄不能同意姐姐的話。

但随即,他想起了一件事。

“你們沒去過樂島,也不認識樂島的老師。那你們怎麽知道誰是路楠?”宋滄問,“思文出事那天,你們剛到學校,怎麽就能準确找到路楠,給她一巴掌?”

宋渝吃驚:“我沒跟你說過嗎?”

她拿出手機,翻開短信記錄。

許思文出事的那天,宋渝和許常風都收到了一條信息,【你們的女兒是被她推下樓的】,附帶了兩張路楠的照片。

宋滄立刻抓過手機。這條信息的落款是“好心人”,除了一張學校展示欄裏獲得“優秀教師”稱號的藍底二寸照,還有一張路楠的生活照:她和沈榕榕挽着手,正在逛街。發信息的人用紅色筆圈起了路楠。路楠頭發染成酒紅色,長相漂亮,很容易被人記住。

宋滄忽然想起,許思文出事的當天晚上,姐姐就已經給自己看過路楠的照片。當時宋渝轉發的是這張最清晰的二寸照,宋滄以為這是他們從學校那兒拿到的。但生活照就太可疑了。

“你們沒有跟警察說過嗎?”宋滄問。

事情發生之後,熟人陌生人都紛紛慰問、同情,或者火上澆油說些路楠相關的事情。這條最初的短信就這樣被夫妻倆忘在了腦後。而警察調查的都是許思文墜樓前後發生的事情,宋渝和許常風沒把短信告訴警察,警察也根本沒料到竟然會有這樣一條信息。

宋滄把信息轉發到自己手機上。

他對路楠的所有感受,第一次産生根本性的動搖。

路楠說過自己是無辜的,她隐隐感受到有人藏在暗處針對自己,但苦于沒有證據,沒有任何線索。這話當時宋滄聽過便罷,只把它當作路楠洗脫自己的借口。

但現在看來,路楠的感受很有可能是真實的。

回家路上,他再次給路楠發信息:【我找到了新的線索,有人給許思文家人傳遞過你的消息。】

他很自信,這一定是最好的魚餌。

手機亮起,正煮着紅酒的沈榕榕往桌上看了一眼。“流氓又給你發信息了。”沈榕榕念出短信內容,“你怎麽還不保存他號碼啊?天天都發這麽多條,我都記住那串數字了。”

“既然記住了,那就不需要保存。”路楠正在炒肉醬,頭也不擡,“不用管他,我以後都不會去故我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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