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故意用溫柔的口吻道謝:“……

第十三章他故意用溫柔的口吻道謝:“……

宋滄離開的時候沒料到自己會被困住,因此只是簡單關好店門,店外書架仍放着任人取看的書,連門口的風鈴也仍舊在風裏晃動。

沈榕榕站在門口看路楠,眉毛一挑:“哈,風鈴。”

路楠從屋檐瓦片下摸到備用鑰匙,沈榕榕又笑:“噢,鑰匙。”

路楠:“你再陰陽怪氣……”

沈榕榕奪過鑰匙自行開門,當先走進故我堂。感應到路楠,三只貓原本乖乖坐在門前歪頭等她。沈榕榕一踏進門,三貓如同受驚的野獸,四蹄亂攢地滾進店鋪深處,撞出一串丁零當啷的聲音。

兩人把掉下來的東西撿起放好,路楠趴在地上安撫藏進櫃子角落的貓。沈榕榕在店裏轉來轉去。

“還挺有格調。”她點評,“這個布置,這個格局和層次,絕對不是随便堆出來的,有高手指點。”

故我堂的書架放在店鋪深處,避光、避濕;其他各類二手貨品則放在可以從門口和櫥窗能看到的地方,舊相框裏放七十年代戲曲表演的照片,旁邊是折好的戲服,戲服旁邊是小的複原頭面,循着動線走進去,處處都是花了心機的設計。門前那兩個書架更是招徕客人的活招牌,有的書可以免費拿走,有的書則需要支付一點點費用。若是不想帶走,就地翻看也沒關系。

看似閑散随意,實則暗藏玄機。

沈榕榕坐在沙發上,跷起二郎腿,贊賞地點頭。這個位置可以飽覽店鋪全景,身後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

“妙啊。”她舉起手機拍個不停,“我店準備重新裝修,正在找設計師。”

地上擺着幾十本書,路楠翻了幾下,都是陳舊的印本,內容大多是名人随筆,巴金魯迅舒慶春。宋滄走得匆忙,這些還沒收拾好,窗邊放了造型古怪的機器,路楠看不出它用途。

膽子最大的小三花竄到沙發邊,站起來,探出三角形腦袋看沈榕榕。沈榕榕把手放下,小貓謹慎擡起爪子,眼睛盯緊沈榕榕,很輕、很慢地放下,用撫摸的力道拍她手背。

貓收起了指甲,肉墊很柔軟。沈榕榕和它對視,忽然笑笑,想摸它耳朵。她才一動,貓再度滾爬逃開,又是一串丁零當啷的聲音。

剛收拾好東西的路楠:“……沈榕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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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榕榕賠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等等啊,宋滄說生病的是那只小貓?這麽活潑,哪兒像生病?”

路楠從桌下抱起小三花,确實橫豎看不出它哪兒不舒服。她隐隐猜到,自己又被宋滄給騙了。做核酸、被隔離是真的,小貓生病看醫生,肯定是假的。貓乖乖地叫,她猶豫片刻,最後在店裏找出籠狀的貓包,把三花放了進去。

“好好看家,不許打架。”路楠對剩下的黑貓白貓說。出了門才想起,這句好像是宋滄常挂在嘴邊的話。

果凍醫院白天相當熱鬧,除了貓貓狗狗,還有兔子、鹦鹉,角落玻璃櫥裏一條金色的蛇緩緩蠕動,沈榕榕又拿起手機拍個沒完。三花被路楠抱着,和黃金蟒隔着玻璃對視,乖得很慫。

路楠報出宋滄名頭,前臺接待員便恍然大悟。很快,當夜有過一面之緣的胖男人走出來,捏着三花左看右看。路楠戴着口罩,他認不出來,問:“這貓有什麽問題?”

路楠:“……宋滄說它生病了。”

她記得宋滄稱他“山豬”,但總不好用綽號來稱呼。目光一閃,看見胖男人胸前标牌寫着名字:朱杉。

“沒病沒痛,是餓了吧?”朱杉摸摸三花的肚子,三花可憐巴巴看他,“沒關系,我給它做個檢查。麻煩您填個表,我好跟宋十八收錢。”

填表時看到“寵物名字”一欄,路楠遲疑了。朱杉正觀察三花後足傷口的愈合情況,見路楠不寫,湊過來一瞧:“哦,名字空着就行。宋十八不起名字的。”

這麽一說,宋滄确實沒有給故我堂的貓起過任何一個名字。

“他又不養貓。”朱杉笑道,“這些貓啊狗啊,他只收養一段時間,找到領養人就送走了。起什麽名字?起名字就多了牽挂,不好脫手。”

“他一直都是這樣嗎?”路楠想起被宋滄送走的花貓。

朱杉:“一直……哦,他跟你說過他為什麽叫宋十八?……對,沒錯,一直都這樣。”

朱杉和宋滄認識的時間比高宴短,在宋滄開始收養流浪貓狗并為他們尋找主人開始,他開的果凍醫院就成了流浪動物的定點醫療機構。後來宋滄成了果凍醫院的股東,無論何時撿到新貓新狗,都帶到醫院讓朱杉治療。

故我堂裏書籍、雜物太多,宋滄不敢把狗帶回去,一般只帶兩三只貓。貓偶爾鬧騰,偶爾溫順,宋滄很喜歡。

雖然喜歡,但他從不養久。和貓培養感情是不容易的,它們不容易被人類馴服。宋滄最多只養半年,半年之後哪怕搭上一堆贈品,他也要把貓送走。

這是個古怪習慣,但朋友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他不喜歡穩定的、長久的關系。”朱杉問路楠是不是宋滄女友,得到否定答案才繼續說,“也跟他從小的生活環境有關。他爸媽做生意的,有個姐姐,比他大很多。爸媽出門工作,姐姐上學,宋滄沒人照看,從小就被鎖在小房間裏,看書做作業,根本不能出門玩兒。所以他上大學之後就像脫缰野馬,拉也拉不回來。讓他長期養寵,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首先他自己就是個沒定性的人,就愛到處亂跑,怎麽照顧寵物?”

路楠聽得津津有味,這些事兒宋滄是絕對不會跟她講的,她對宋滄的了解實則少得可憐。“那他為什麽會回到這裏?”

“因為故我堂在這裏。”朱杉說,“他沒跟你說過故我堂的來歷?”

回去的路上,路楠給宋滄發信息彙報三花貓的情況。宋滄回了個電話,路楠盯着手機看了十幾秒才接。她印象中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像貼着她耳朵說話。

沈榕榕把着方向盤,示意路楠開免提,無聲地講:我要聽聽流氓又撒什麽謊。

宋滄聲音很好聽,嗓音沒有抽煙人士慣常的沙啞,尾音帶一點上挑的小尾巴。看不到他的時候更能察覺到他聲音中的許多起伏和變化,比如他故意用溫柔的口吻道謝:“謝謝,你又幫了我一個大忙。”

路楠調整情緒,很冷冰冰地回答:“三花沒病。”

宋滄:“沒事,進了果凍醫院,山豬總能給我查出點兒毛病來。”

香樟園的物業給滞留小區的人提供了隔離住所,宋滄要在那裏度過整整十四天。他叮囑路楠出行注意防護,唠嗑好久突然問:“這段時間,你能幫我看着故我堂嗎?”

沈榕榕吹了聲口哨。路楠想都不想:“不能。”

宋滄:“我會給你錢,就當幫我看看小貓吧。它們怕生,高宴現在又不在,我只能麻煩你。”

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縱然你知道他的可憐巴巴是七分戲三分真,你也難以硬起心腸拒絕。路楠知道他又在做戲,踟蹰着不想答應。這人還沒為那天的冒犯行為道歉,也沒有解釋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态度,更沒有……

拒絕的理由很多,路楠還沒想透徹,宋滄又說:“兩周,每天只需要幫我看店,處理一些日常的事情。勞務費一萬,夠嗎?”

路楠果斷:“成交!”

沈榕榕幾乎和宋滄同步笑出聲。路楠伸手去捏她大腿,沈榕榕無聲地笑得更誇張。兩人聽見宋滄那刻意的,但仍舊很好聽的聲音:“路楠,謝謝你。”

路楠就這樣成為了故我堂的臨時員工。

故我堂面積不大,二樓路楠上不去,她每天進店的第一件事,就是點開宋滄發來的長達數頁的注意事項:開門先打掃衛生,保持書架清潔,消除異味,把可以低價售賣的書放到門外架子上,給花圃澆水,給貓們補充貓糧和飲水,并整理好前一夜的三貓争霸戰場。

除了這些雜活之外,更重要的則是接待和應對到故我堂來的客人。

拜訪故我堂的客人分三類:随意走進來的顧客,有目的而來的顧客,以及和宋滄有私交,來看新貨的顧客。第一種尋常接待,第二種則必須跟宋滄溝通——為了和店主保持聯系,路楠不得不加了宋滄微信。第三種則容易得多:先聊一會兒天,說說宋滄如今窘狀,各自笑一會兒之後,主随客便,只要客人不招呼,路楠便任由他們在店裏活動。有時候客人有要求,宋滄和路楠就相互配合,在拍賣網站上哄擡客人拍品的價格。

宋滄負責一切線上事宜,在網站、論壇裏更新貨品、談妥價格,路楠根據他的指點尋找書籍或物品,打包寄出。為了準确找到書籍——宋滄稱某種書籍故我堂有好幾個不同印本,絕對不可發錯——路楠跟他視頻過好幾次。

她看着畫面裏的宋滄一天比一天粗糙,胡茬也不打理,頭發亂得像鳥窩,人卻還是英俊的。可恨,長得好看就是得天獨厚,路楠一邊找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宋滄說笑話。

他還沒有道歉。她牢牢記住這一點,從不以好臉色面對宋滄。

“最近有奇怪的人去過故我堂嗎?”宋滄在手機裏問。

路楠切換了後置攝像頭,不讓他看自己,鏡頭裏幾只貓在地板上曬太陽:“有仇家來找你尋仇?讨債?”

宋滄笑:“嗯,讨債。”

他笑得很輕快,路楠想了想問:“情債?”

宋滄:“是啊,很大、很大的情債。”

路楠現在完全不知道他說話哪句真哪句假,冷笑兩聲,關掉視頻。

幾天之後的中午,路楠抱着筆記本在許思文的空間和微博上尋找梁栩、章棋的蛛絲馬跡時,門忽然被推開了。

風聲與風鈴聲一同灌入。她擡起頭,看見一個豐滿女子大步邁進故我堂。

“宋滄呢?”她看一眼路楠,目光在店裏掃了一圈,看向二樓,“宋十八!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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