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聲音的聲

第二十一章“聲音的聲。”青年笑道,……

那是兩年前, 小告在傷心咖啡館樂隊擔任主唱,同時經營着和朋友合夥的刺青店,眼睛還很明亮。

夏季的某一天, 她的店裏迎來了兩個陌生客人。因為想找小告刺青的人來自天南地北、海內海外, 小告只接待預約的人, 但那天是個例外:雨太大了,預約的兩個外地客人堵在高速路上來不了,她讓店員放假,自己看店, 于是出現了一整個下午的空閑時間。

她當時正用鍵盤寫歌,有人推開門,問:“這是小告的店嗎?”

梁栩是跟一個男人來的, 她看起來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小告看她幾眼, 說:“參觀可以,未成年人不能刺。”

女孩掏出身份證給她看, 她挺吃驚:“你十九了?”

女孩點頭。和她同來的男人看起來年長一些, 但也是張十分年輕的臉。雖年輕,但完全不顯稚氣, 是在社會上歷練過的模樣。他叼着煙,從頭到尾都不怎麽說話。小告看他:“你認得我?有預約嗎?”

“沒有。”男人按下火機, “沒預約不能刺?”

“禁煙。”小告伸指往店門口一劃。

男人點點頭,咬着煙出門了。外頭大雨滔天, 他站在屋檐下點煙。小告目光轉向那女孩。女孩在牆上看了好幾種樣式, 最後目光落在小告手腕上:“可以刺這種的嗎?”

小告奇道:“你确定要刺這麽樸素的?”這刺青紋理複雜, 但必須湊近細看才知道,平時瞧着就是個很普通平凡的字樣。若是不為炫耀或者展示,會選擇這種樸素紋樣的, 一般都是為了紀念。女孩在紙上寫下“木習習”三個字,小告見如此簡單,自己手頭又沒有工作,便決定破例一次,為這個不速之客服務。

畫紋樣的時候很順利,當小告在女孩面前打開一次性刺青工具的包裝時,她明顯感覺到女孩的畏懼。

“是你自己想刺嗎?”小告站起來,擋住門口男人的視線,低頭輕聲問,“你可以誠實回答我。”

女孩看着她,保持着沉默。

“刺青不是在身上畫圖那麽簡單,我要把顏料注射入你的皮膚,先割線,後打霧。”小告很少會對客人這麽詳細地說明,她看出這姑娘是第一次刺青,“會痛,每個人對痛感的耐受能力都不一樣,但我也會盡量保證你不痛。”

她一邊說,一邊裝好機器,跟她解釋每一個步驟和每一個工具的作用,最後握持刺青針。“我現在用這個割線……也就是畫輪廓。”她說,“我再問你一次,是你自己想刺青嗎?沒有人逼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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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回答她的是不知何時已經走進來的男人。他站得略遠,小告只能聞到他身上一點點的煙氣。男人的悄無聲息和古怪态度,不知為何讓小告渾身不舒服。她回頭看他一眼,再一次問女孩,這回語氣更加強硬:“喂,你親口告訴我,你确定嗎?”

女孩點頭,顫抖伸出了手臂。

宋滄聽得認真,忽然問:“你不是不給別人用這種手法刺嗎?”

小告:“就是因為給她刺,我産生了陰影!”

女孩哭得太厲害了。她并未嚎啕,卻一直不停流淚。小告開始為它割線的時候她還正常,割線到一半,她就開始無聲淌淚。小告問她是否太痛。很多刺青的人都會在割線階段無法忍受痛楚而舉手投降,小告強調:“現在放棄是很正常的。”

女孩在搖頭之前,眼神不自覺地飄向小告身後的男人。小告不得不回頭告訴他,自己工作時不喜歡別人參觀。

小告已經無法想起男人模樣,大概很普通,沒有任何值得深記的特征。男人很聽小告的話,再次走到店門口抽煙。但女孩并未停止哭泣。小告無論怎麽問,她都不說話。小告不得不停手:“不刺了,不收你錢,走吧。”

女孩這才止住眼淚:“對不起,我不哭了。”

“你要真的不願意,你說啊。”小告嘀咕,“這又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刺青會在你身上留很久,你做好決定再來。”

“我要刺。”女孩說,“這是我的名字。”

她把名字告訴小告,但小告聽過就忘了。這事兒給她留下的最深刻印象便是“木習習”和女孩的眼淚。刺好後男人付的錢,兩人在店裏休息到雨停才走。小告之後便再也沒有用過那個手法,每次想用,她總想起女孩眼淚鼻涕一泡接一泡的慘狀。

“那男的叫什麽……sheng哥?”小告在路楠手心寫出拼音,“我聽見那姑娘這樣叫他。”

路楠和宋滄默默記住。這個讀音能對應的漢字太多了。

“你們認識她啊?”小告舉起手,指着大拇指下方的手掌皮膚,“我記得她手上有一顆紅色的痣,在這裏。”

果然是梁栩。

“她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路楠寬慰她,“是我的一個學生。”

“你是老師?”小告很感興趣,“教什麽的?”

話題就這樣轉移開了。宋滄坐在一旁不出聲,腦子裏正飛快地捋目前所知的一切事情。高宴告訴他兩個“朋友”的詳細信息時,宋滄立刻從梁栩和章棋兩人中确定了更應該關注的一個:章棋。兩個人搜集資料、制作長圖、四處發散,這裏頭一定有一個領頭的家夥。在得知章棋的頭腦和身份之後,宋滄更加篤定:他和章棋有點像,聰明又自負的人不喜歡被別人指揮,他們只願意引導別人。

所以他根本沒在意過梁栩。得知梁栩見到路楠竟然失策到涉水逃跑,他更篤定梁栩是個膽小的、害怕惹事的人。

但小告說的這一切讓他産生了新的想法。

梁栩明明不情願甚至害怕刺青,她為什麽堅持要在自己手腕上刺名字?帶梁栩去紋身又是什麽人?這個怪男人會跟路楠遭遇的事情有關系嗎?

路楠和小告聊得很開心,他的預料沒有錯,這倆人脾氣相合。路楠的一只手擱在草地上,宋滄借機輕輕按住。路楠回頭瞪他,但沒有抽開。宋滄心裏有點兒得勝的快樂,忽然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小告笑了:“誰在罵你?”

此時此刻,沈榕榕正在自己的店裏,給路皓然發語音:【我再也不是你妹妹心裏最獨特的人了!】

她一晚上給路皓然發了十幾條語音,全都是控訴路楠背叛了自己。又不好說出路楠跟梁曉昌分手的事兒,宋滄的存在也得保密,她控訴許久,路皓然聽得雲裏霧裏,只在她連續輸出的間隙裏回一句話:“你冷靜點,我聽不懂。”

沈榕榕心情極差,就連路楠當初跟梁曉昌談戀愛,她都沒有這麽強烈的被剝奪感。路楠可以跟宋滄玩兒,跟宋滄周旋,她相信路楠殼子底下那個真的靈魂不會輕易被壞東西宋滄吸引。

但她擔心的事情正隐隐約約地萌芽。

朋友之間的占有欲有時候很奇怪,沈榕榕和路楠好到路皓然曾有段時間懷疑她倆有什麽特殊關系。沈榕榕坐在店裏生悶氣,一時想立刻奔到音樂節救路楠,一時又提醒自己沒這資格,那是路楠自己的感情。

自從路楠開始在故我堂工作,回家之後十句話裏至少有七句跟故我堂或者宋滄有關系。沈榕榕警覺到現在,已經産生了逆反心态,就連路楠主動邀請她去故我堂做客,她都不願意去了。

夜裏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她在店裏發呆,員工忙活來去,都不敢跟她搭話。

她是圈子裏小有名氣的造型師,店面時尚精致,一樓是美發美容區域,二樓和三樓則是造型設計和攝影專區。店裏忙碌,她越坐越氣悶,抓起車鑰匙就要出門。

有客人推門而入,店內頓時灌滿雨聲。前臺的姑娘問他是否有預約,對方急匆匆問:“你們這兒剪發多少錢?”

沈榕榕正從裏頭走出來,看到來人吃了一驚:“高宴?!”

高宴渾身濕透,頭發上還有一撮醒目的紅色,和頭發粘成一小團。

“這是什麽?誰給你做的造型?”沈榕榕上手去摸,發現那團紅色完全粘住頭發,無法搓掉,“你去演滑稽戲嗎?”

“這是你的店?”高宴也吃驚。

兩人同時開口,沈榕榕語速太快,高宴問完才答她問題:“去采訪,剛回來。被事主潑了油漆。”

沈榕榕收好車鑰匙:“我幫你剪。先洗頭吧,我去換身衣服。”

高宴自然是樂意之至,緊緊跟在她身後。

“找個別的人幫你洗,我上樓拿工具。”沈榕榕左看右看,“小肖?”

一個看上去跟高宴差不多年紀的青年從裏間走出來。

“你現在有空嗎?”沈榕榕問,“給我朋友洗個頭。”

店長開口,青年自然點頭。沈榕榕回頭向高宴介紹:“店裏新請的學徒,腦子活,人機靈。你叫他小肖就行。”

她匆匆跑上樓,青年幫高宴寄存挎包,見挎包外層幾乎濕透,又叫人幫忙擦拭幹淨。高宴躺在躺椅上,青年笑着問:“先生怎麽稱呼?”

“姓高。”職業使然,高宴是個話痨,本來就喜歡跟人套近乎,加上這是沈榕榕的店,他更加起勁,“你呢?你叫什麽?”

青年邊說邊打開了水。水溫合适,高宴舒服得閉上眼睛:“哪個sheng?怎麽寫?”

“聲音的聲。”青年笑道,“肖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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