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細長的影子從她腳下,延伸……

第二十二章細長的影子從她腳下,延伸……

水聲淅瀝。肖雲聲起初話不多, 只是耐心洗頭。他手上力氣适中,高宴舒服得昏昏欲睡時,忽然聽肖雲聲問了句:“你跟我們店長是老朋友嗎?”

高宴心頭燃起莫名的競争心态, 心想這小青年長得端正, 難道也看上了沈榕榕?他很快回答:“我跟榕榕認識不久, 但很投緣。”

肖雲聲點頭:“我進店兩個月,還從來沒見店長要給誰剪過頭發。”

高宴一激動,差點坐起來:“真的?!”

水和泡沫甩了肖雲聲一臉。他笑笑把高宴按回躺椅:“店長很少在一樓活動的,二三樓才是她的工作空間。”

高宴一邊道歉, 一邊聽肖雲聲說這家店的事情。這店是沈榕榕和幾個朋友合夥開的,但主事人、決策人都是沈榕榕。她是服裝設計出身,還是個學生時已經在行業內工作, 小有名氣。

“你剛來沒多久, 知道的東西倒是挺多。”高宴說。

“噓,高先生千萬別跟店長講。”肖雲聲小聲說, “都是我們這些學徒私底下聊天說的。”

作為一個學徒, 他的年紀大了點兒。他說自己做過快遞,做過外賣, 也自己開過小店,但碰上疫情不幸關張, 最後來這兒當個學徒。“雖說是學徒,如果表現好, 是可以跟理發師學手藝的。”肖雲聲說。

高宴只是覺得有些怪, 既然做過這麽多工作, 為什麽還要換個行業從最底層做起?再回頭做快遞、做外賣,收入不會比學徒更低。但各人有各人打算,他與肖雲聲只是陌生人, 也不便多說,笑笑便罷。

和肖雲聲聊天挺開心,他告訴肖雲聲自己是《萦江日報》記者,跟法制線的,今晚去采訪一起鄰裏鬥毆事件當事人,不幸被當做對方仇家,吃了一身紅油漆。衣服要不了了,現在看了這頭發也得狠剪。

正說得高興,手機響了。高宴拿起屏幕一看,是“宋滄”。

停車場裏,宋滄打開車門,對手機說:“問你個事兒。現在結案了,手機還在警方手裏嗎?”

“這我可不知道。”高宴又猛地坐起,水和泡沫亂甩,“怎麽了?你要許思文手機幹嘛?”

正撓着他頭發的肖雲聲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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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看思文手機裏的照片。”宋滄看着遠處仍跟小告開心聊天的路楠,“跳樓那天,思文在學校裏反複多次看手機,但警察說手機上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我們想起她特別喜歡拍照,說不定她的照片裏有一些秘密。”

“你問你姐要啊,問我幹啥。”高宴看見沈榕榕走下樓,聲音降低,“有捷徑不走,又給我惹麻煩。”

“我當然會問。”宋滄說,“當時候請你頂包,謝謝。”

他說完就挂了電話,高宴一頭霧水:“什麽東西,氣死我了。”

那雙力道不輕不重的手又回到他腦袋上,催促他躺下。肖雲聲笑着:“可以繼續了嗎?”

“可以可以。”高宴閉目。直到洗完,他才意識到肖雲聲後半程幾乎沒說過話。

沈榕榕已經在鏡前等待高宴。肖雲聲給高宴端來一杯咖啡,随即回到裏間。他從儲物櫃裏拿出手機,打開信息。一個名稱是黑白棋子圖像的賬號給他發來信息:【你知道宋滄是誰嗎?】

半小時前,肖雲聲的回複是:【不認識。】

他給對方發信:【這個宋滄找過你?】

手機很快響起。電話那頭是年輕的聲音,肖雲聲靜靜地聽,一言不發。

“章棋,不用緊張。”肖雲聲最後說,“你替我提醒梁栩,不要多嘴,不要亂跑。她上次跳博陽溪是非常愚蠢的行為,直接讓自己暴露了。現在是關鍵時刻,警方已經結案,我們全都安然無恙。這個人我會想辦法去查,你們現在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別給我添亂。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也不想出事,對嗎?”

他循循善誘,手機裏良久傳來應答:“知道了。”

挂斷電話,肖雲聲在更衣間的鏡子裏整理自己儀表。他系好襯衣最上面一顆紐扣,手指輕輕顫抖。宋滄,宋滄——他不停默念,并記住了這個名字。

此時的宋滄已經和小告等人告別,載着路楠上了高速路。朋友們擔心他夜間疲勞駕駛會出事,宋滄卻有必須趕回去的理由:明天一早,他要給訂貨的客戶送貨上門,而貨物至今還在故我堂,沒有打包好。

“工作還沒完成就出來玩,不務正業。”路楠說。

“讓你開心比工作重要。”宋滄答,“這是标準答案吧?”

路楠咋舌:“油死了。”

宋滄:“這可是我的真心話。”

兩人一車,見到休息站路楠就催他開進去歇一會兒。回程的天氣十分晴朗,滿天星子閃爍。宋滄去買吃的,路楠靠在車頭看星空。休息站裏不少參加音樂節回來的年輕人,意猶未盡地唱歌彈琴,在飛蛾撲撲的燈下跳舞。

那些淤積在路楠心裏的恐懼、不安和長久的愁緒,經過這一夜已經消散不少。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想念妹妹了,訴說對她的愧疚,懷念時也盡可以坦蕩,不必背負沉重的枷鎖。這道枷鎖是周喜英給她套上去的,她花了十幾年适應,在今夜被歪打正着的宋滄卸了下來。

路楠覺得天地暢快,風也暢快。她脫了外套系在腰上,跑進年輕人的舞場,跳了一小段踢踏。

燈光裏她腰身細瘦,活潑伶俐像春野裏蹦跳的小鹿。宋滄拿着兩瓶水站在一旁等她,路楠用他的發圈草草紮了個丸子頭,纖細頸脖被昏黃燈光鍍了一層絨絨的金色,每次旋轉,目光都與宋滄眼神擦過。長到小腿的裙擺在旋轉中展開、收束又展開,她最後收勢,伶仃地站着,細長的影子從她腳下,延伸到宋滄身上。

宋滄用水瓶砰砰為她鼓掌。

與青年們告別,路楠幾乎是一蹦一跳地跑回他身邊。宋滄順勢去牽她的手,路楠靈活從他手裏抽走一瓶水:“謝謝。”直接往前走。

宋滄跟上:“什麽時候和我跳個舞?”

路楠回頭看他:“你會跳?”

宋滄:“會一點。”

在路楠懷疑的眼神裏,宋滄不得不再次強調:“這次也沒有騙人。”

兩人啓程時,宋滄告訴路楠,他已經聯系了高宴,拜托他去找許思文家裏人借手機或者電腦。許思文的電腦和手機是同個系統,照片可以在雲端傳輸讀取,即便沒有手機,拿到電腦和開機密碼,他們也能看到照片。

路楠驚呆了:“高宴……居然能拿到許思文電腦?”

宋滄輕咳一聲:“他是記者,有身份,而且我看……我聽說許思文家裏人很信任他。”

“天吶,”路楠由衷地、感激地感慨,“高宴好厲害。”

“……”宋滄強調,“也就還行吧。”

沈榕榕店裏,高宴連打幾個噴嚏。

“有人想你。”沈榕榕正仔細為他修剪掉被油漆黏得結實的頭發。

“不,肯定是宋滄在罵我。”高宴揉揉鼻子。鏡中的他是一個全新的形象,換了發型之後竟有幾分陌生的帥氣。

“你們關系還真好啊。”沈榕榕哼一聲。

“嗯,很好。”

“物以類聚。”沈榕榕咔嚓一剪,“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高宴忙說,“其實也沒那麽好,普通朋友而已。”

他的頭發很難處理,沈榕榕剪得極其細致。兩人熱烈聊天,各自說宋滄和路楠的事兒,最後高宴在沈榕榕逼迫下艱難達成共識:宋滄和路楠根本不合适。

“你多勸勸宋滄,讓他放過路楠。”沈榕榕說,“路楠是個乖孩子,宋滄這種人一旦沾上,她就走不出來了。”

高宴從鏡子裏看沈榕榕。沈榕榕紮起了她卷曲的長發,手腕靈活,剪子一點一點地重新雕琢高宴。她只關注高宴的頭發,唯獨在高宴聊起宋滄的時候,才多一點兒興趣,但主要也是罵宋滄的興趣。高宴絞盡腦汁想找新話題,忽然想起沈榕榕的機車。

“下次載你。”沈榕榕很大方。

高宴喜上眉梢:“好呀!”

“等你幫路楠擺脫宋滄這個壞東西之後。”沈榕榕補充。

高宴:“……”他痛苦皺眉。

一番修剪,他脫胎換骨,成了個新鮮的高宴,在鏡前反複琢磨自己的全新發型。沈榕榕湊近,與他在鏡中對視:“是不是太帥了,不符合你的身份?”

高宴心花怒放地接受這個贊美,不停推眼鏡。

沈榕榕:“給你打個折,880。”

高宴:“……”他掏出手機,再度痛苦皺眉。

離開時肖雲聲給他拿來挎包,接過挎包的高宴習慣性地打開,檢查裏面的東西。一樣沒少,反倒多出了鑰匙串兒。肖雲聲說這是店裏的紀念品,是個可以用的U盤,他向肖雲聲致謝,把鑰匙串兒還給肖雲聲。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別人随便動我的東西。不是不信任你,是我當記者的習慣。”高宴解釋,“錄音筆、工作證、手機和備用機,時刻都要帶在身上。這裏頭都是報道資料,涉及當事人和案件隐私,是不可以碰的。”

“那,高記者,能跟你拍個照嗎?”肖雲聲問。他說自己從不認識記者這樣有文化的人,想交個朋友。高宴便以為他是想跟自己這個“店長朋友”套近乎,雖有些別扭,但想到自己方才語氣太重,這人又是沈榕榕店裏的,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再見!”肖雲聲恭敬地在店門口目送他離開。沈榕榕拎着車鑰匙出門,奇道:“他是你朋友還是我朋友啊?這麽熱情。”

淩晨五點左右,宋滄終于把路楠送回了家。為了不打擾沈榕榕休息,路楠這次回的是自己家。

她下車後向宋滄致謝,宋滄:“我先回故我堂打包東西,中午來接你。送貨之後我還得去收貨,帶你熟悉熟悉故我堂業務。”

路楠開心答應,話音還沒落,身後傳來又硬又冷的一聲:“路楠。”

路皓然正從小區裏走出來,目光在路楠和宋滄以及宋滄的車上來回打轉。

“你……你居然……”路皓然把路楠拉到一邊,低斥,“你做這種事情,怎麽跟梁曉昌交代!”

宋滄饒有興趣地趴在車窗上看路皓然,在路皓然瞪他的時候還熱烈地揮了揮手。他想起關于路楠那些私生活混亂的傳言,心想這個又是誰?

緊接着,他看見路楠翻了個不耐煩的白眼。

“我已經把梁曉昌甩了。”路楠說,“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罷了。”

路皓然:“……什麽時候的事兒?小昌昨晚還去看媽媽了,說打算跟你年底結婚。”

話音剛落,路皓然便見到向來溫順可親的妹妹雙目圓睜,因憤怒而冷笑:“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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