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景舊曾谙
雖然我中了毒，雖然言華一直在想辦法救我，雖然我的阿爹阿娘師叔師伯仍舊杳無音信，雖然葉祝依舊成天捉弄我，但是！江湖晚報的運作從未停止！
在一個陽光正好的午後，我吃完飯，揣着小竹椅窩在了院子裏，翻看着這幾個月以來的江湖晚報。我的言華真是個有本事的好孩子，幾個月來為我擔心想辦法為我解毒之餘事業依舊蒸蒸日上。我笑呵呵的翻看着報紙。葉祝抓了把瓜子蹲在我身邊嗑起來，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聽着噼裏啪啦的聲音就是不太爽，我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邊翻報紙一邊淡淡道：“給我剝一把。”用手剝瓜子聲音好歹比嗑的小，沒過多久，葉祝就把手伸到我嘴邊，我十分享受的張開嘴接瓜子……
葉祝！你這個混蛋！你喂我吃瓜子殼！
我甩了江湖晚報蹭起身子就滿院子追殺他。葉祝的輕功不亞于我，真要追起來，我不見得占上風，可這麽清風一掃，疊的好好地報紙都被弄亂，散了一地，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了一張被疊的很小放在一摞報紙中間的那一份江湖晚報……
葉祝忽然面色一滞，想要搶回來。我一個眼刀飛過去，他就停在了原地。不用看我也能猜到這裏面大抵有些我不待見的事情。果然，翻開的頭版就是明月莊……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心上面好像被錘子一樣的東西重重一擊！一口氣差點沒有提起來，真正的窒息之感。話說回來，我和莊月銘其實認識的真的不久，甚至沒有什麽深交，無非就是朝夕相對的那一個月，互不待見，如果說真的有什麽，那就是他欠了我一條命，非但沒有還，還奪了我的初吻，留給我一句暧昧不明的話……
而他如今，将要與天龍門掌門孫婉清擇日完婚。
葉祝站在我身邊沒有說話，我擡頭沖他笑了笑，收起地上的報紙，将手中的那一張放在最上面，坐會小竹椅繼續翻。
江南蘇家重出江湖，僅憑一個月的時間便奪回江南地區的勢力。果然，名人效應不是開玩笑的，蘇家的名號擺在這裏，過去的龍頭老大回來了，自然有不少門派會依附它。
也不知道蘇承然現在怎麽樣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腿……唔，想來他應該已經康複了……
一只大手輕輕撫了撫我的鬓發，葉祝蹲在我身邊：“想到他們了？”
我的拇指無意識的刮着略顯粗糙的宣紙，說：“想又怎麽樣……葉祝，是不是我太花心了，太三心二意了？”
葉祝笑了：“我們家千秋算什麽三心二意，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我搶也給你搶來！”
我說葉祝很無恥，然後笑了。其實心裏暖暖的。我想，我應該是不後悔當初的不告而別，或者說，讓我早一點知道自己中了毒，我甚至連産生感覺的機會都不會留給自己。長這麽大，我唯一透透徹徹明白的道理是，如果你不能做到什麽，就不要輕易承諾，離開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留下來的人會有多痛苦。
腦袋被狠狠彈了一下，我吃痛的叫了一聲，葉祝冷哼一聲：“又在胡思亂想了不是！想他們就去見啊！”我有時候覺得自己過得已經夠逍遙了，可是若真要比逍遙灑脫，還真的比不過葉祝，我搖搖頭：“不見，見了又怎麽樣，再說我們根本沒什麽……我……”
“我……我……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我有些心虛的看着葉祝問道：“還有言華那邊……你要怎麽說？他會讓我出去嗎？”我知道自己很善變，可是女人都很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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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祝一摸鼻子：“就你那小伎倆怎麽搞的定言華！看我的，再說這一次是我帶你出去，他只管放心！”葉祝得意了一番，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怪異的看了看我，最後下定決心一般，說：“不過……雖說我帶你出去安全可以保障，但你現在已經沒有再服忘情丹，千秋，你還想再服藥嗎？”
我仔細思索一番，問道：“哪一種選擇拖得時間更長？”
葉祝答：“都是一年左右的樣子……”
原來如此，因為服食忘情丹以毒攻毒的原因，情毒最多可以再延遲一年發作，而若繼續服用忘情丹，情毒不會發作，可是五髒六腑會受到極大損傷，連心智都會模糊，也就是說……會變成一個白癡。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那就別吃了吧。”我的食指有節奏的敲擊着小竹椅：“雖然變成白癡比較無憂無慮，可是五髒六腑都被侵蝕了，到時候該有多難受啊……也許在我情毒發作之前，還能再找到別的解藥呢！你說是吧！”我這一番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葉祝還是在安慰我自己，不過都沒關系了，最後決議，擇日啓程！
沒幾天，葉祝就跟我說言華已經同意了，可前提是他要跟着一塊！我心裏當即樂滋滋的，晚上溜進了言華的房間，剛一闖進去，他正拿着一個小瓶子發愣。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一定是忘情丹……他每一次都要親手把要下到我的燕窩裏，或者親口令人下藥……其實他心裏，不比我難過的少吧……
我很識時務的假裝沒看見他倉促的收起瓶子。坐了過去，就着桌上的一壺涼茶倒了一杯：“言華，不如咱們趁這次機會好好出去玩一次吧……好多地方我都沒去過呢！趁現在還有機會……”
“你胡說什麽！”言華忽然嚴詞打斷我，帶我回過神來時才知道自己說話不太中聽，連忙改口：“哦哦，我是說趁現在你不忙，我也不忙，你看咱們兩姐弟很久沒有一起出去游玩過了，還有葉祝那厮，我真是想想就期待！”
言華郁悶的點點頭。本來我是想找他促膝長談一下的，可是見他神色恹恹的，也就沒有多做停留，臨走之前，我會然想起一件事來，又折了回去。我往言華房間的其他地方看了看，問道：“言華，怎麽沒有瞧見阿爹送你的玉簫？”
言華擡起眼皮子看了我一眼：“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了。”
我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昨天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忽然在房間的角落發現阿娘送我的琵琶了。”
說起這玉簫和琵琶，當這是兩件好東西，價值連城，音色純正，很小的時候阿爹教過言華玉簫，而阿娘則是教我彈琵琶，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大家閨秀！十指不沾陽春水，青蔥玉指的撥弄着琵琶，真真是美呆了！我還記得那時候阿爹阿娘教了我們一首琵琶玉簫合奏的曲子，清揚婉轉，合着青山秀水……哎……我搖了搖腦袋……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在外流浪的幾年，別說琵琶了，我們窮得連聽個小曲的錢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每個行将就木的人都會開始珍惜身邊的每一件東西，對然我不至于立刻嗝屁，但是估計也是生不如死了，着琵琶是阿娘送我的，我好像很久沒有見過她了，至少，要親手還給她……
愉快的江南之旅在第二天啓程了。我，言華，葉祝的歡樂三人行。葉祝比我和言華都要大上幾歲，可就這麽幾年，足以讓他比我們多許多的江湖閱歷以及野外求生的技能，比如抓野兔啊，叉魚啊……總之這一路，我吃的很是暢快！一路上都是我和葉祝打打鬧鬧你追我趕，只有言華顯得十分沉悶，我和葉祝想了很多法子去逗他，可他要麽是耐着性子讓我們走開，要麽就是冷着臉對我們下手……最後，我和葉祝只能郁悶的蹲在角落分析他心裏是不是有什麽陰影……
其實我們這一趟出來的有好有壞，好處是，言華打聽到年關将近，江南蘇家宴請了江湖各門各派的英雄豪傑同聚江南，只怕這一次的新年會十分熱鬧，壞處是，一路上風吹雨打的，挨餓雖然還不至于，可是受凍是真的凍得十分徹底！我的手上都凍出了凍瘡，而且只有我不耐寒！葉祝驚奇的用自己纖長的手指撚起我粗紅腫痛如香腸的手指，啧啧稱奇：“我從沒見過比你這只手更像香腸的香腸……”
我沒有任何辯解，直接劈掌！
差不多十天之後，我們就到了江南，這一路上當然少不了我和葉祝的山吃海喝以及吵鬧打罵，好在我們還是在年三十之前趕到了江南。
按理說江南應該是比北方暖和一些的，可是我們抵達的第一天就下起了雪。言華給我買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我抖着手護在懷裏，這是我好多年來第一次買新冬衣啊！還是狐裘大衣啊！穿上之後，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終于變成一個有錢人了！
言華見我樂不可支的樣子，緊繃的唇總算浮起了一絲笑意。說實在的，我都恨不得用自己的身子包着這件狐裘大衣了……真的好貴……回頭開春了，我是不是可以倒賣出去？言華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清了清喉嚨，道：“未來五年我不會給你買新冬衣，你每年都得穿着它！”
五年啊……我心裏酸酸的，言華這個傻孩子，果然還是在意我中毒的事情。雖然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能活過五年，可是我還是很配合的為自己求情：“別這樣啊……不然我不買新的，你穿舊了的就給我穿，你每年都穿新的，可好？”
葉祝在一旁哈哈笑了起來，一彈我的額頭：“傻丫頭，你這個弟弟持家有道，財政內務一把抓！你就等着我穿舊了的給他穿，他不穿了你再穿！”
言華不理他，徑直走進一家客棧投棧，我也不理他，走到旁邊的小攤子買吃的。
就在這時，一隊人馬從市集路過，除了那彪悍的随從很拽的兇道：“讓開！別擋路！”就是小販的那句：“姑娘你還沒拿糕點！”
我在牆角暗悔給了錢沒來記得拿走糕點，目光卻又忍不住瞟向那個騎在馬上身姿挺拔的男人，以及與他同騎，小鳥依人的依偎在他懷裏的女人。
莊月銘，你果然來了。
順着他們的路線，再拐兩條街就到了蘇莊了，這個蘇莊自然是那山間的小莊子不能比的，而那時候的蘇承然和今天的，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我不輕不重的給了自己一耳光：“言千秋，想這麽多幹嘛……”
六年前，我們曾流浪到這裏，這些年過去了，江南的改變太大了，江湖的勢力此起彼伏，暗潮洶湧，遠不是這看似寧靜和諧的江南美景所能掩蓋住的。
忽然想到一句詩詞，江南好，風景舊曾谙……只怕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