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補償

小時候,阿娘會有疼我的表現,比如抱着我坐在搖椅上,用好聽的聲音教導我:“千秋,應急有三寶,小解吐血和暈倒……”

所以,當莊月銘擒住我的時候,我雖然并不是為了應急,卻真的暈倒了……暈倒前我的最後一個意識是……我居然被自己的針紮到了……

唔……沒錯,被我藏在身上的針是淬了麻藥和迷魂藥的,可能是我剛剛打鬥的時候藏在身上的針散了,所以,等我醒來的時候,身上是沒有知覺的。

房間中沒有人,只有一只手搭着我的脈,另一只手食指敲擊着眉心,閉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的彥青師伯。我張了張嘴,聲音卻顯嘶啞:“師伯……”

彥青師伯見我醒來,收了搭脈的手,“恩”了一聲。雙手攏着袖子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

“她已經醒了,你們進來吧。”

然後,蘇承然便和言華疾步走了進來。

說真的,我有些害怕見到蘇承然,我總覺得自己一不小心說個什麽做個什麽都會讓他受到傷害,雖然他有一身好武功,可那顆心,只怕是脆弱的可以,敏感到不行……

言華起先有些緊張之色,可是見到我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時候,又變回一副很無所謂的表情。伸手将一把銀針扔在桌上,冷冷道:“這針還沒有全部紮到你身上。真是可惜了。”

我很委屈的将頭瞥向一邊,蘇承然忽然開口:“言公子,不知蘇某可否與她單獨說上幾句。”

我驀地望向言華,眼中傳達着“不要啊”的信息。可是言華看了看我,只是點了點頭,便和師叔一起出去了。

待房間中只剩下我們兩人的時候,尴尬點上升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蘇承然一點都不見外,一撩衣擺坐在床沿。他二話不說,拿起我的手搭脈,我立馬縮回手,讪讪笑了笑,道:“你什麽時候也幹起大夫的活了……”我本意是打破沉默,卻沒想他居然順着我的話往下說:“自你走後,少了個人在身邊陪着,難免要靠自己。學些醫術總是好的。”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是一字一句都足以讓我底下羞愧的頭顱。追問,責怪,憤怒,甚至是一句重話都沒有從蘇承然的嘴裏說出,他只是沉默的将我看着,就在我覺得臉上快要被他的目光灼出個洞來的時候,他終于仁慈的放過了我。

“對不起……”

“謝謝你……”

前一句是我說的,可是後一句卻是蘇承然說的。我無比驚訝的看着他,他卻沖我微微一笑,繼續道:“你走後的日子,我的的确确恨過你,怨過你,可清醒之後,我才發現一直以來我都想要将你留在身邊,卻沒有真正的聽過你的想法。渾渾噩噩幾日,半夢半醒見似乎看見了你,你叉着腰氣勢洶洶的對我說‘我救你是不想讓你做一個廢人,可你現在卻心甘情願的做一個廢人,早知如此,我便該徹底廢了你!’那時我才驚覺,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情,廢腿之仇我一定要報,更要拿回蘇家原本的一切,而你……”他輕輕地撫摸我的鬓發:“我知你定是有要完成的事情,重新振作之後我想要找到你,卻不是要給你負擔,只是想告訴你,我能等到你做完你想做的所有事情,再不讓你許諾什麽,将你強留身邊。你若是累了,乏了,回過頭,定然能看見我,多少年我都是這個話。”

這樣一份深情表白無疑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在此之餘卻是深深的愧疚,我言千秋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一個男子這般寬容的愛。可人生在世,總要自私幾回,我不是聖人,自然不例外,即是我不能承諾他什麽,可至少這一刻,我也沒有辦法拒絕,至少,我真的有些喜歡他。至少,他能不問我原因的站在我身邊。心裏忽然就想有千百只爪子在亂抓,那些想念他的日子不是假的,那些從蘇莊帶回來的習慣也全是他授予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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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剩無幾的理智讓我艱難的開口:“蘇承然,你有沒有想過,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好,也許我會傷你很重,傷你很深,這樣你也要堅持?”

蘇承然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頭:“再沒有什麽比失去你更加難受。”

老子認了!花樣年華,沒有機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就是死都不甘心!靠在他的懷裏,有種特別的安心,雖然已經在心裏将自己咒罵了一百遍,可是我還是痛并快樂着!罷了罷了,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既然我沒有辦法承諾什麽,那就把以後的虧欠都彌補在現在!小然子,我言千秋要娶你為夫,無論疾病,貧窮,痛苦,我都不會嫌棄你!

“芷兒……”他忽然頓了頓,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對,你是千秋……”

我蹭了一把鼻涕和未湧出的眼淚:“沒什麽大不了的,言千秋就做你的芷兒!”

他笑起來的時候,胸口微微震動,直到這一刻,我才感覺到了一份真實。可是無法忽視的現實又讓我必須面對,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和蘇承然先坦白一點,外面就有下人來通報:“莊主,酒席已經擺好,莊主是否立刻請賓客入席?”

下人這一句話,到時讓蘇承然記起自己還有該做的事,他輕輕拍了拍我的手:“你被自己的針紮到了,還真是個天才,不如就在房間裏面好生休息吧,飯菜我會讓下人送來。”這番話真是深得我意,作為才剛剛确定了關系,說清了感情的人,我覺得應該嬌羞些,點了點頭。

可是,蘇承然前腳剛離開,我卻猛然想起來忘記問他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當初廢了蘇承然的人究竟是誰?

我在思考着要不要出去尋他回來的時候,門卻被推開了,我覺得這個人可以是言華,可以是葉祝,可以是蘇承然,更可以是哪個下人,卻絕對想不到會是她。

孫婉清今日着了一件灰色的大衣,施施然落座,好不顯得客氣,她沖我嫣然一笑:“身子可好些了?”雖然我真的覺得和她一點也不熟,但是礙于面子,我還是點了點頭。她也跟着點點頭:“莊大哥面上雖然不說,可我知道他心裏惦記着你得緊,所以便來看看你,也好讓他安心。

呸,分明就是他故意讓我被自己的針紮到,莊月銘那個混蛋人面獸心,你這個女人笑裏藏刀,倒也真是一對!

孫婉清見我不語,繼續道:“下個月我便要與莊大哥成親了,想來當初若不是言姑娘,婉清可能已經鑄成大錯,也險些錯過了此生的幸福。婉清在此謝過。”說着,她還真的又站起身盈盈下擺。說實在的,我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不懂的什麽大家閨秀行為舉止的種種禮儀,雖然并不能因為你不懂一些事就排斥它,可是孫婉清這個做作的樣子真的讓我很是不爽,我一邊等着蘇承然那邊給我送吃的,一邊應付着孫婉清,最後,她可能終于發現我們兩個實在沒有什麽共同語言,匆匆結束了話題,優雅的離開。

原本我很餓,很想啃腿子,可是當丫頭把一盤子的腿子端進來的時候,我卻沒有了胃口。

莊月銘……

心中莫名有些煩躁,我穿了鞋出去外面溜達,路過回廊轉彎處忽然瞧見了興沖沖的拿着一把銀針的葉祝。我好奇的跟上去,這才知道他和言華要審一審剛才的那幾個黑衣人。我一下子來了興趣,跟着過去了,可是一進門,便瞧見面無表情坐在椅子上品茶的莊月銘,孫婉清不在,一旁只有蘇承然,言華還有那幾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蘇承然見了我有些意外:“不是讓你在房中好生休息嗎,出來做什麽。”我瞟了瞟一旁目不斜視認真喝茶的莊月銘,心虛的搖搖手:“我無聊了,來看看……來看看,你們忙你們的……”

當他們幾個開始審問的時候,我便在一旁悠閑地打起醬油,說實話,審問這種事情我不怎麽擅長,可是看見葉祝笑的像個老嬷嬷一樣拿着針紮那幾個黑衣人的時候,我覺得他還缺一個旗頭,一身旗袍,然後陰狠的喊着:“跟我作對,就是跟皇後娘娘作對!”

那幾個黑衣人殺豬般的嚎叫我只當沒有聽見,掏掏耳屎,在旁邊玩兒手。

蘇承然道:“誰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嘴巴緊得很,看起來像是經過訓練,葉祝和蘇承然對視一眼,一針紮下去,黑衣人悶哼一聲,暈了過去。幾個大男人對視一眼,各自皺起了眉頭。

葉祝大喇喇的往另外兩個人面前一站,叉着腰惡狠狠道:“你們最好識相一點,不然我就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這燦爛的一身着裝有些晃眼,黑衣人更是盯着他看了許久,兩廂對峙許久,最終黑衣人一聲輕哼,別過頭。

我盯着那幾個黑衣人看了看,忽然湊上前從葉祝的手上取出一枚銀針,對着其中一個黑衣人的太陽穴附近的穴位紮了一針,這一系列的動作完成得相當流暢且愉快,只是頃刻,那黑衣人閉上雙眼一聲慘叫,同伴略顯擔憂的看着他,而當那個黑衣人再睜開眼的時候,目光渙散游離,我微微一笑,輕聲問道:“你們的主人是誰……”

那黑衣人臉上又是痛苦的一皺,一張唇張張合合,半晌才逸出兩個字來:“文……文……”

“住口!”另一個同伴大驚,湊上去想要阻止,卻被葉祝一把攔下,可能是他動作大了些,不小心踹到了那個被我紮了針的黑衣人,于是那人應聲倒地。

幾個人不解的望向我,我拍了拍手站起身:“大概是受不了了,暈了。”

“芷兒,你怎麽會懂得這些?”蘇承然有些疑惑的問我,承然他這一句“芷兒”,不只是我,連着葉祝和言華都抖了三抖,可這叫我怎麽回答?難道說在我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會變成一個白癡,所以現在就開始研究腦部針灸,卻意外地發現一個等同于催眠作用的穴位?

我笑了笑:“天生的,我其實是個天才。”

一直一言未發的莊月銘那裏傳來了一聲微不可察的冷哼。

一個“文”字,卻足以讓在場的人眉頭緊鎖,雖然我很久沒有開工,可是該記得的信息我一樣不漏,為什麽獨獨這一個“文”字,引不起我任何的記憶?

最終這場審問只能因為兩個黑衣人的提前暈倒而不了了之,我在蘇承然的陪同下回到了房間中休息,剛剛進門,便瞧見師伯端着一碗湯藥似得東西将我看着,到底是長輩,蘇承然的禮數倒是十分周全,可師伯只是十分客氣的擺擺手,然後便陰着臉将湯藥橫在我面前,還好還好,聞起來應該是滋陰補血的補藥,師伯說:“一個姑娘家了,月事來了也敢爬梁吊柱,還穿白衣服……”

師伯,你是誠心來整我的嗎?于是,我在蘇承然一臉的尴尬下喝下那碗湯藥。

師伯走後,蘇承然陪我坐了坐,他臉上持久不散的紅暈倒是讓我越看越有趣,最後實在是有些不忍心再讓他這麽尴尬下去了,我岔了個話題:“對了。你也算是名門世家,應該見過許多世面,這次宴請群雄更是下足了本錢,倒是不知你這莊內有多少寶貝?”

我這個話題可能岔的有點遠,蘇承然愣了愣,随機笑道:“你若是好奇,大可一件一件來數。”

我笑着湊過去坐在他的腿上,拿起他的手比劃:“有個花瓶是這樣的形狀,你看……”我畫給他看,又描述了一下花紋,蘇承然思索片刻,回答道:“是前朝官窯。”

“啧啧,你們家真有錢!”我啧啧驚嘆,又抓起他的手繼續畫:“哪還有一塊玉佩是這樣的,你看……”我分明感覺到蘇承然的手微微僵硬,卻還是面不改色的笑問道:“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蘇承然笑着搖搖頭:“這不是我莊內的東西……”

我漸漸收斂了笑容,問道:“可是你見過,這到底是什麽玉佩?”

蘇承然定定的看着我,拿過我的手,在我手上寫下一個字,當最後一筆落成時,我忽然覺得腦袋仿佛被什麽重重一擊!

“痛嗎?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你若要恨,我也無法,注定如此……”

“莫怪我狠心……”

“芷兒?千秋?你怎麽了?”蘇承然緊張的看着我,伸手就要為我號脈,我立刻縮回手,揉了揉太陽穴,笑道:“沒事,可能是麻藥在身上還未散去,有些不适,休息休息就好了。”

蘇承然點頭:“好,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江南的冬天來的總是不及北方來的那般凜冽,身上的狐裘不慎滑落,被一雙略顯粗糙的手接住,重新按上我的肩頭,為我系好确保狐裘不會再滑落。自從再見,他除了那句:“言千秋,你還跑!”便沒有再與我說過一句話,想起那個耀武揚威的孫婉清,我終究還是得承認他已經名草有主,容不得我再動什麽心思。我道了句謝,想要離開。

“我大喜的那天,你可會來?”他冷不丁的問道。

我拽了拽大衣,認真地想了想,說:“不來了吧,沒錢給你包紅包了,你知道,我一直是個窮人……”說完這句,我就離開了,剩下莊月銘一人在那裏,我不敢回頭看,我知道,沒有歲月可回頭……

可是我能做到,不代表莊月銘那個冰山臉能做到,手臂上傳來的陣陣劇痛讓我不得不再回過頭,對上他冰冷的眸子。

他說:“你可以為了他自廢雙腿,那麽,千秋,我算什麽?”

我看了他許久,最後一咬牙,擠出一絲笑意:“莊月銘,你一個快要成親的人有資格問我這些?好,我告訴你你算什麽,你算我喜歡的男人!你算我言千秋相中的男人,我向來是見一個愛一個,你若願意,我便與你成親,可你若容不下別人,我也住能對你說一聲恭喜了。”

想來,認識莊月銘這麽久,總是我要逃,他在追,除了那一次他扔我下馬揚長而去,這是第二次我看着他這麽決絕的離開。我輕輕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手腕,不禁嘆息,如他這般驕傲的男人,自然應該配上一個同樣能讓他驕傲的女人,而我,終是欠了他的。

其實,江南的冬天還是挺冷的。我緊了緊大衣,情債這個東西,果然不是個東西,該怎麽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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