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意外

自我二十一歲創立江湖晚報時,我便已經厭倦了這個江湖。權利這種東西太可怕,因為它能讓你得到許多平凡人得不到的東西,從權利中滋生出來的,便是野心。我曾十分的鄙視朝廷中人勾心鬥角的做派,滿以為但凡江湖人,都是不拘小節光明磊落的豪爽之人,刀劍舔血,快意恩仇,可真真在在這血雨腥風的紅塵之中滾了幾圈,我才明白,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廷,都有其黑白兩面,而江湖中的勾心鬥角,往往會更加殘忍毒辣,越是讨厭,卻越是要接觸,普天之下,有太多人賴以生存的飯碗,也許是自己根本不喜歡的東西,這便是江湖,便是現實。

其實,這一番恩恩怨怨,從朝廷波及到了江湖,歸根結底只是當年的一場宮變,一場因奪權而産生的厮殺,一場因仇恨而演變出的陰謀。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句話,我到了今時今日才真正領略到。我原想出山以後便立刻找到葉祝,問問他是否已經将事情辦妥,可是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自己被守株待兔!

這個人我見過,并且十分熟悉——司徒珏明的師父,那個苗疆族的族長,喚作鬼離。看着他那形如枯槁的手,我便認出了他。他居然在等我,當我一出現在皇城之時,便被他偷襲。

醒來之時,是在一間幽靜的暗房。門上傳來鐵鏈的拉動聲,門霍然被打開,光芒湧進,我不禁将頭瞥向一邊,鬼離蒙着面,可那雙手卻能讓我輕易的認出來,他站在我面前,擋去了大半光線,在、我終于能轉過頭将他望着。

“言千秋,江湖晚報的人。”他在陳述。我冷笑一聲:“既然你都知道,我們便不必再浪費時間,你直接道明用以即刻。”

“你會誤了他的大事。”一語道破天機,鬼離向後招了招手,有丫頭端了飯菜進來:“若你識時務,肯乖乖配合,我尚且能饒你不死。”他在我身前一揮,身上捆着的繩子便松開了,果然是一身的好功夫,此舉無非是讓我知道不要耍花招,我跑不掉。

關在這裏不知道多久了。我着實有些餓了,是以丫頭一送來飯菜我便狼吞虎咽,直到鬼離涼飕飕的說了句:“你的舌頭這麽厚,連毒藥都嘗不出來?”然後我就全嘔了。

我扔了飯菜,擦擦嘴道:“你将我抓來究竟是為何?什麽叫我誤了他的大事?誤了誰的?”鬼離沒有理會我,只是将一則文章丢在了我面前:“用江湖晚報将這些消息放出去,越快越好。”我拾起看了看,果然是二十年前南姜宮內的奪子之事,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在南姜掀一些波浪出來。

鬼離嘴角噙笑:“你不答應也無妨,無非是消息傳出去的慢了一些,我流裘還是聽聞過一些江湖晚報的事跡,當初明兒留下你,便是要讓你幫這個忙,否則,你以為你還有什麽價值?”

我想了想,笑了:“既然如此,又何來我會誤你們的大事一說?”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還是說你們的明太子身居南姜數年,為我南姜民風所感,深知流裘之舉太過卑鄙不入流了,所以後悔了?”

“胡言亂語!”鬼離怒喝,分明是惱羞成怒的模樣,我冷笑一聲:“怕是要讓族長失望了,我言千秋上做得了主下做得了奴,唯獨做不了賣國的賊子!有本事你便一劍殺了我,否則別在這跟老子啰嗦。”

鬼離原先是怒的,可憋一憋之後,怒極反笑:“我不會殺你,你急不肯幫忙,那便發揮一下別的用處。”話畢,便向後揮了揮手,一群黑衣人進來将我架起。我本想反抗,可渾身竟然沒了力氣,這才恍然大悟方才的飯菜中下了卸功散……

“給江湖晚報的另一位當家放出消息,他姐姐在我們手上,将這則消息給他,我要傳的越快越好!”鬼離頓了頓,笑道:“聽聞原先那個南姜的三皇子對你有幾分情誼,你說若我用你來引他出來,不曉得他明日是否還能去阻攔南姜狗皇帝退位呢?”

退位!?

“你們要逼宮造反!”我猛然一驚,鬼離大笑:“早就該有這麽一天了,來人,給她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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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就是在明日!竟然這麽快!司徒珏明,你當真已經按耐不住了?一個黑衣人手中拿了藥瓶子來,捏着我的最想要灌下,就在我拼命閃躲之際,忽然有暗器飛進暗房,同樣是一個黑衣人,手持長劍,瞬間便放倒了暗訪中的黑衣人,鬼離臉色一變,提掌便要打過去,黑影漂亮的閃身,在鬼離還沒來得及攻擊他之時,他依然打出大量銀針,鬼離當即躲開,正好給了黑影沖過來的機會,他将我提起,施展輕功,頃刻間便逃離了暗房。

而我仍舊處于呆愣之中,只能說一句:“放下我吧,若他們追來你便不能全身而退了。”

這人哼笑兩聲:“流裘人功夫毒辣,輕功卻不怎麽值得一提,放心罷。”

我心中思緒大亂,回過神來已經被他安置在荒野的一棵大樹旁靠着歇息。

“你休息片刻,我找些水來。”他淡淡道,起身離開。

我看着那個高大的背影,該有多久我沒能和他這般接觸,從我當初不置一言的離開,後來的相遇他帶我冷清,到之後他刺向我的一刀,讓我恢複了記憶,這麽久以來,我已經漸漸認定他從一開始便是在利用我,到了沒有價值之時,便可動手解決掉,我幾乎已經認定他為了權力可以不擇手段,可是如今,我卻混亂了。

“為什麽要救我?”

還未走遠的身影忽然停頓了,我舔一舔幾乎幹裂的唇,吃力道:“莊月銘,為什麽要救我?”

時間似乎有片刻的靜止,可那影子之時停頓片刻,便大步離開,回來時手中用葉子包了水回來。我的的确确渴了。就着葉子喝了幾大口水,這才覺得舒服。

莊月銘扯下了蒙面,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置一詞。

“你不是想殺了我嗎……”我低低道。

莊月銘看了我許久,将頭往旁邊偏了偏,淡淡道:“言千秋,只是自始至終,你都未曾想過要相信我罷了……”

你都未曾想過要相信我罷了。

我被這句話深深地鎮住,擡頭望着裏在我面前的男人,忽然有些激動:“相信你?我如何相信你?要我相信你不愛權利愛美人?哦對了,你的确是挺看好那個孫婉清,除了這個呢,還有什麽?相信你并沒有和她聯手?你沒有想要和朝廷聯手對付蘇家,你沒有想過不擇手段鏟除蘇家獨霸江湖?你其實并不是想殺我只是不小心?莊月銘,我說我信了,你信嗎?”

莊月銘忽然面色一厲,蹲□來狠狠捏著我的下巴:“我信。如若我說,但凡是你的話我都信,你信嗎?”

他放開我,有些頹喪的笑了笑:“可是你,千秋,你從未覺得我是個值得你信任的男人吧……”

我怔了怔,這話是什麽意思?

莊月銘站起身:“秦欽派人來給我消息,他明日便會動手,我只是碰巧,發現鬼離抓了你……”

我猛然擡頭:“那葉祝呢,葉祝怎麽樣了?”

莊月銘面色一冷:“他暫時沒事,只是和他的皇兄垂死掙紮,只怕到了明日,這狗皇帝的位子,便坐不穩了。秦欽已經定了他的罪狀,弑父殺兄,繼位後亦無德無能治理南姜,民不聊生,委實應當有能者居之。”

“不會的!葉祝既然在,又怎能讓秦欽一人獨大?”我覺得有些亂了:“不會的!”

莊月銘忽然一把按住我:“鬧夠沒有?我已經派人通知葉祝和言華你安然無事,鬼離的計劃不會得逞,你這般樣子,名日方能動身,你以為,即使你去了又能改變些什麽?”

我……我能改變什麽?我有些失落的坐下,的确,我好像什麽都不能做。

莊月銘垂下眼簾:“安心在此休息一個晚上,明日一早,我們便進宮。”

對此我只能無聲妥協……

莊月銘生了火,坐在一旁烤着野味,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也與他一同下江南,唔……那個晚上的确不算什麽美好的回憶。他遞了一只腿給我,我毫不客氣的啃起來。

“你這般模樣,是服了卸功散?”

我愣了一愣,看着他點點頭。莊月銘似乎有些出神,仿佛想到了什麽,嘴角噙了一絲笑意。我這才想到,當初,他便是用假的卸功散将我诓在了身邊一段日子。

我想,那段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是我們之間有且僅有的美好回憶了吧。

放下手裏的食物,我醞釀許久,道:“莊月銘,你……是不是做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莊月銘瞟了我一眼:“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什麽事?”我追問道。

“現在才來問……晚了。”語畢,他不再理會我,脫了外跑丢給我,自己坐到了一邊。我拽着他的衣裳,卻并不覺得困,似乎是發現我沒了動靜,莊月銘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不覺大驚:“千秋!千秋!你怎麽了……”

又是萬蟲噬心……自修煉素心經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的症狀,今日還是來了……可是,自從那夜以後,我周身的素心經內功便像是死在了身體裏,明明可以感覺到有內力在流竄,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否則,離鬼偷襲我的時候,我也許不會那麽輕易被擒。

我開始痙攣,歪在莊月銘的懷裏。死死的拽住他:“別動……我躺一躺就好……就好……”

莊月銘抓過我的手為我把脈,可只是號了片刻,便怔住了……

“千秋……你……你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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