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給出的選擇

南姜四十七年,宮廷內亂,前丞相文章弑君未遂,處以極刑。丞相秦欽,念及護駕有功,免去誅連之罪。次年,流裘與南姜簽訂合約,世代交好,永不來犯,流裘亦免去年年進貢,兩國修通商路,互通有無,舉國歡慶。自始至終,南姜未曾提及過三皇子這個人。

“江湖晚報,一金一份,絕密情報,童叟無欺!”賣報的小乞丐滿大街的歡跑着,一座茶樓中,青衣男子端坐于茶樓的二樓,看着街上往來人群,若有所思。

一個紮着沖天小辮,白白嫩嫩的孩童撐着下巴無趣的左右張望,兩條小腿有節奏的晃蕩。興許是太無聊,又開始哼哼唧唧。

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可否安靜一些。”

童子怒:“你騙人,你說帶我出來看戲吃酒,現下卻帶我來這看人吃茶!你騙人!”

男子笑道:“世間百态,這戲文本就是從下面那些瑣碎的生活中編纂出來的,你看看他們,又何嘗不是一場戲?再者,你即便是一杯果酒都能上臉,帶你去喝酒只會讓我丢臉,倒不如坐在此處罷。”

不多時又一位女子帶着包袱走了上來,坐于桌邊:“行了,別喝太多,等會有吃的你也吃不下,有喝的你也喝不了了。”轉而往下青衣男子:“言華,我說過你多少次,這小子喝茶不放茶葉,就像他吃蔥花面只放蔥花不方面一樣!”

言華撲哧一聲笑了,口中的茶水十分不文雅的噴了出來,有那麽幾滴有幸滴在童子臉上。童子小臉漲紅,一抹臉:“你太過分了!”

女子敲他一下:“是你過分,注意你的稱呼!”

童子似乎是想起什麽似得,憋紅了臉沖着言華諾諾道:“爹爹。”

言華哼笑一聲:“不敢當。”

女子笑道:“那我呢?”

童子忽然轉過來臉不再理會。女子有些尴尬,倒是言華為她打了圓場:“你知他三歲才斷奶,有奶便是娘,你……素素,你再保養幾年,興許會……”

“更好”兩個字還未說出口,素素便已經飛出茶杯襲向他。

街上忽然傳來熱鬧的聲音,細細一看,竟然是迎親隊伍。言華放下茶杯,淡淡道:“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素素瞧了一眼迎親隊伍,無聲點點頭,連着小童子此番也安靜不少,乖乖牽着手同他們離開了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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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蘇家的莊主今日迎親,各路英雄都前來道賀,連遠在廟堂之上的皇帝老子都派人送來了賀禮。由此可見,定然是熱鬧非凡。

蘇家大開流水宴,言華與素素牽着童子往莊內走,素素不禁有些感嘆:“時間還真是快,這麽着便已經五年了。”

言華聞言,眼中閃過陰霾:“是啊,已經五年了。”

堂中,新浪紅光滿面,江南蘇家的蘇承然蘇莊主,今日更是紅光滿面,招待着宴廳中的客人。他身邊同樣站着幾位儀表不凡的男子。而這幾個人在見到言華時皆是一愣。

言華只是與他們點頭之交,便牽着身邊的人去了空着的地方坐着。

□之中難得的清淨。素素低着頭,看着一池荷花,凄然道:“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流裘,明太子逝世的消息已經傳遍了,現下,正是舉國同哀。當初我以為他會尋到我們找到小姐,卻不料這麽多年,他音信全無,你瞧見他身邊的姑娘了嗎,好像叫秋兒,來的時候我聽先前與他們打過交道的人說,他下個月也快成親了,便是和那位秋兒姑娘。對了,他現在便叫秦欽。你說有意思嗎,南姜少了一位丞相,流裘沒了一個皇子。”

言華摟住素素,為她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有些事情本就強求不得。你又何必徒增傷懷。”

言華忽然止住話語,回頭間已經添上笑容,拱手道:“莊莊主武功獨步武林,這幾年想必是更上一層樓了。”

莊月銘冷眼看了看言華,又瞟了瞟後面的童子,笑道:“言公子客氣了,江湖晚報現在更是火熱,莊某還要倚仗言公子筆下留情才是。”

見言華不語,莊月銘繼續道:“從前有人對莊某說,若是莊某敢做不幹不淨的事,她便敢讓天下人知道,那時只覺得好笑,現在想來,确如醒世良言。”

言華回笑道:“莊莊主義薄雲天,為人更是光明磊落,五年前文丞相一幹反賊落網,莊莊主不是照舊大義滅親,将自己的未婚妻,天龍門的女掌門送上斷頭臺?”

莊月銘笑而不語,只淡淡說道:“莊某來只是為了告訴言公子,廳中有客人來,莊某倒覺得,言公子見了這位客人,就需要向一些人好好解釋了。”說完,便翩然轉身回到了前廳。

素素有些擔憂:“難道是他被放出來了?言華,你說我們會不會倒黴?”

言華倒是坦然:“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過,你以為我今日來就只為了那一杯酒水?”

素素有些了然,卻又有些擔心。童子在一旁一言不發,乖乖跟着大人步向前廳。

如言華所料,廳中四人見面,相互愣住,新郎更是魂飛天外。葉祝一見言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來就要踢人:“臭小子!你給我們一個解釋!”

還未等言華開口,邊有人叫着吉時已到。蘇承然在這一聲叫喊中如夢初醒。

新娘在喜娘的攙扶下袅娜的進了喜堂。言華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今日蘇莊主結親,言某本該送上賀禮,奈何時間倉促,只得送上此物,祝二位白頭偕老。”

言華遞上去的,赫然是一柄寶劍,蘇承然愣住,手中的花球都掉了,顫微微地接住寶劍。連着一旁的新娘都險些沒站住。

“言某要事在身,告辭。”話畢,言華便領着另外兩個人作勢要離開。堂上有一瞬間死一般的寂靜,全然沒有了先前的熱鬧。

“留步!”留人的,是新娘,蘇承然的表妹,蘇鳳。

蘇鳳掀開蓋頭,竟然是滿臉淚痕。

蘇承然關切道:“你怎麽了?”

蘇鳳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忽然變得堅定決絕,朱唇輕啓,道:“表哥,從你說要娶我的那一刻起,你可知我有多開心,可就是那時起,你卻再也不開心,你以為我要的,只是做你的妻子?表哥,鳳兒要一顆沒有心的軀殼有何用?”

“鳳兒,你在說什麽?”蘇承然不解道。

葉祝也攔住了言華:“言華,千秋呢!你快說,千秋那死女人在哪裏?”

蘇鳳笑了兩聲,看了看身邊的秋兒,道:“秋兒姑娘,蘇鳳聞言,下個月便是秋兒姑娘與秦公子的大喜之時,難道秋兒姑娘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秋兒臉色鐵青,咬着下唇不說話。秦欽微微皺眉,并不言語。

蘇鳳笑着搖搖頭,沖言華微微一福身子:“言公子,敢問言姑娘如今可好?”

言華沖蘇鳳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身邊的童子的頭,輕聲道:“不好,很不好。”

“千秋在哪裏!”莊月銘上前一步,将言華離開的方向完全擋住。葉祝更加不耐煩:“你帶我去見她!快帶我去見她!”

小童子見狀,分離為言華掙開葉祝,脫口而出道:“你做什拉我舅舅!”

舅舅!

所有人都蒼白了臉,秦欽看了那小孩,臉色更加蒼白。

蘇承然微怔,苦笑着搖搖頭:“是了,這是她的選擇……她連這把劍都還給我了……”

言華微微望天,聲音有些嘶啞:“你們見她有何用,她又見不到你們……她現在連一雙筷子都拿不起,更何況是蘇莊主這樣一柄寶劍,蘇莊主還是自己留着罷……”

“這……”蘇承然驚得說不出話,可在座其他三人,又有誰說得出話來?

蘇鳳接過了蘇承然手中的寶劍,輕輕握住:“表哥,自從那一年你廢了雙腿,我便待在了你身邊。那時候,我以為這樣追随着你,總有一天能打動你,可是,天意弄人,言姑娘的出現,竟然治好了你,我開心之餘,卻又為你心心念念想着言姑娘而傷情。直到你雙目失明,那一刻,我幾乎不能接受,我曾想過繼續伴你一世,為你指路,可一想到你再也繪不了丹青,寫不了字,我的心便痛得不能自己,傷心連連之時,竟然是言姑娘安慰了我,她對我說‘別怕,我的眼睛就是蘇承然的眼睛,他還能繪一手丹青,寫一手好字’,表哥,若是現在,讓我将自己的眼睛換給你,我定然是十萬個願意,可是放在當時,我卻不及言姑娘的決絕果斷,你可知,她是絲毫沒有猶豫的将自己的眼睛換給了你!”

将自己的眼睛換給了你!

蘇承然面色鐵青,跌坐在椅子上。

莊月銘快步走到蘇鳳面前:“那為何言華說她連筷子都舉不起,為何!”

蘇鳳摸一把眼淚。連眼中都帶了欽佩:“因為她為了救你,當時你的身上中了流裘劇毒,而那時那族長已死,葉公子和秦公子被關押天牢,言姑娘便将自己所有的內力渡給了你……護住了你的心脈,也制住了你的毒……”

“你如今修的這本華陽經,是師伯改寫素心經以後的秘籍,如今你身上的劇毒已解,自然是不需要了。”言華适時地插上一句。

素素上前握住言華的手,仿佛是在安慰他,言華卻沖她笑了笑是以自己沒事。

“葉祝,你以為你和秦欽身份特殊又如何能夠全身而退?”言華笑了:“當年先帝與我阿爹阿娘有過些糾葛。先帝先後允了阿娘阿爹一個人情,我阿娘那把琵琶,便是先帝所有。是阿姐央求我帶了琵琶去救你們一命……你們可知……她身上的毒,根本沒有解幹淨!”

言華轉過身:“阿姐總是說,她對你們每個人都有愧,她央皇帝軟禁葉祝五年,卻讓我告知你們她與葉祝在一起,她說,她給不了你們一生一世一心一意一雙人,願意放了你們,五年時間,是他給你們遺忘她的時間,可她卻在這五年裏将你們思念得一塌糊塗,師伯不忍見她如此,想要配忘情丹給她,她卻婉拒了,沒了周身的內力,生下小寶的時候出了些意外,她……她的四肢便沒了知覺……”

“阿姐護我多年,我卻不忍再見她痛苦一分,當初她自以為給了你們選擇,給了你們更多選擇的可能,我卻覺得她獨獨忘了給自己一個選擇……如今,我便是來給你們一個選擇的。”

小童子忽然哭起來:“我……我想娘親……”

言華摸摸他的頭,與秦欽道:“怎麽,你該不會認不得這是你們的兒子?”

秋兒在一旁目瞪口呆,眼中淚花閃爍,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我若會武功,我也會這麽做的!大人,我也會這麽做!”

秦欽冷冷看了她一眼:“可你不該瞞着我。”

蘇鳳笑了:“的确,不該瞞着,明知對方心中牽挂,自己卻自欺欺人的不肯承認,表哥,其實你能這般健康長壽,鳳兒已經十分歡喜。”她握住劍:“不如将劍留給鳳兒可好?”

蘇承然愧疚道:“鳳兒,是我對不住你……”

蘇鳳搖頭凄然道:“表哥,是言姑娘讓我明白,情愛一事,從不曾有虧欠一說,只有願意,或者不願意。”

言華苦笑:“我近日來,不為別的,只想見見你們的真心,阿姐是我認定最好的姐姐,我只是……不忍心再看她那樣……阿姐明日便會離開逍遙莊,師伯說西域奇藥較多,興許可以醫治……”

言華牽了小寶:“走罷,回去找你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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