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麽漂亮的小孩是瞎子?
第40章這麽漂亮的小孩是瞎子?
人生有時就是這麽陰差陽錯,原本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平白無故湊在了同一個屋檐下。
上一秒時舟還在拼命消化自己突然失明而且無家可歸的事實,下一秒卻跟路邊遇到的陌生人坐在老舊又溫暖的家裏。
這感覺非常奇妙。
他短暫的閉上眼睛,又奮力睜開,看到的還是那一片灰茫茫。
恐懼的思緒已經被路上那個羞恥的公主抱覆蓋掉,剛才被對方握住的肩頭還有些殘留的餘溫。
時舟摸了摸手邊的紙和筆,那個人早已經走出卧室。
獨自生活了許多年,除了養花種草,時舟平常也很少跟別人有交流。
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同學都在背後說他自閉,其實也差不多。
父母早逝,親戚又沒有來往,每天回家面對的都是空空如也的房子,一切都寡淡到沒有希望,換成誰都外向不起來。
時舟開始後知後覺的思考,自己剛才的那句道謝是不是過于蒼白。
畢竟對方把他從壞人手裏救出來,帶他去買了鞋襪,又把陌生人給領回了家裏,而自己現在身無分文,連一雙襪子的錢都還不起。
他猶豫了再三,思考要不要出去再跟對方說些什麽。
沒想到卧室的門被敲了敲,随後應聲而開。
路游原注意到這個從他剛才出去到現在姿勢都沒動一動的小孩,把一杯溫水放在對方手裏,又從衣櫃裏翻出一套睡衣,放在對方的膝上。
“換上吧。”他看了一眼那身寬松的病號服,“除了腳別的地方還有沒有傷?”
Advertisement
時舟感覺到腿上被蓋了一層柔軟的布料,搖了搖頭。
他抿了一口白開水,循着聲音擡頭看向對方又重複了一遍:“謝謝。”
“說一次就夠了。”
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回答,本來就不會說話的時舟更顯手足無措:“對不起。”
那人似是輕輕的笑了一下:“除了謝謝和對不起不會說別的了嗎?”
時舟握着杯壁的手下意識收緊,絞盡腦汁但又笨拙的想不出一句其他的話。
路游原看着快把自己糾結死的小孩,冒着熱氣的水隔着玻璃将對方的指尖染上緋紅色。
這個老房子很少會有外人造訪,除非是來讨債的那群混不吝,沒想到撿了個走丢的小瞎子回來,意外的添了一絲人氣。
好在對方是個安安靜靜的人,也沒有介紹自己的意思。
路游原也不想問。
就這樣丢掉人的身份,不被認識,沒有姓名,就當下了一場素昧平生的雨,彼此都不用多說話,倒也少了很多麻煩。
路游原接過對方手裏的杯子,走出去關上房門,狹小的房間又重歸寂靜。
就這樣度過了一個誰都沒有打擾誰的夜晚。
隔天一大早,生鏽的鐵門被人敲得咣咣作響,時舟本來睡得就淺,沒有了視覺後耳朵變得格外靈敏,在門響的第一時間就吓得坐起身來。
“我來提醒你交這個月的房租。”萬冬手裏拎了一袋東西,大大咧咧的進來。
剛走進客廳他就看見沙發上還沒疊好的毯子,挑了挑眉道:“我媽說你昨天晚上帶了個小病秧子去我家買東西,你遠房親戚?”
那是為了應付愛打聽八卦的大嬸随口編的瞎話。
路游原看了看還完一筆債還剩下的餘額,把錢打到對方卡裏:“還有事嗎?”
這話趕客的意思格外明顯,偏偏萬冬不是個會看人臉色的人。
“你為了還債都窮成這樣了,沒想到還有親戚願意來投奔你。”他朝卧室伸了伸頭,只看到一扇厚厚的門板。
“我要是你,我早就改名換姓跑路了,你還真老老實實替你爸還高利貸,本來開公司就需要資金,我媽都不願意讓我跟你幹......”
路游原拉開大門,語氣平平道:“滾吧。”
萬冬象征性的抖了抖:“着什麽急啊。”
“給。”他把手裏那袋零食遞給路游原,“我媽說你帶的那小孩兒看着太瘦,給你拿點吃的。”
路游原沒接:“不用,我今天就送他走。”
“你今天估計出不了門了,許濤那夥人剛才還問我是不是要來找你,我繞了好幾圈才偷摸過來,看樣子想找你麻煩。”
萬冬想到剛才看見對方臉上的淤青:“你又揍他了?”
路游原把沙發上的毯子疊起來:“嗯。”
萬冬替對方頭疼:“你說好好的,你老招他幹嘛,強龍不壓地頭蛇,他舅舅還是這片的條子......”
路游原看了一眼依舊緊閉的房門,也不知道裏面的人被吵醒了沒有:“小點聲。”
萬冬啧啧稱奇:“這麽寵孩子可不行,這個點也該起了。”
他順腳踢了踢房門,朝卧室大喊道:“太陽都曬屁股了,小朋友,起來吃早飯。”
路游原揪着這個煩人王八蛋的衣領把人往門外扔,萬冬一邊掙紮一邊叫救命的時候,房門緩緩打開,從裏面探出個頭來。
剛才還喊得像尖叫雞的人瞬間卡殼了。
“卧槽。”
萬冬嘴都閉不上:“你們家這都什麽逆天基因!怎麽連個遠房親戚都長這麽好看?”
出來的小孩像是剛睡醒的樣子,頭發還呆呆的翹着一縷,寬大的領口下露着半邊嶙峋的鎖骨,整個人像羊脂玉一樣細膩易碎,
漂亮得讓人連大聲說話都覺得冒犯。
路游原看對方扶着門框不知道往哪走,問道:“去洗手間?你自己行嗎?”
時舟瞬間紅了臉,猛地點了一下頭。
路游原拿了陽臺的晾衣杆當臨時導盲杖放到對方手裏:“直走到盡頭,右手邊。”
萬冬看着對方磕磕絆絆的進了廁所,皺眉道:“是個瞎子?”
路游原收回視線:“嗯。”
“造孽啊,這麽好看一小孩是個殘疾人。”萬冬都覺得可惜,“這玩意還能治好嗎?”
路游原走進卧室:“不知道。”
小孩非常自覺,已經把床鋪收拾得幹幹淨淨,連枕頭都整齊的碼在了疊好的被子上,床單平整得像幾乎沒被人躺過。
萬冬跟進來絮叨:“你得帶人家去醫院看看,雖然可能得花不少錢......這小孩多大?”
路游原頓了頓,才說:“他不是我親戚,我不認識他。”
???
萬冬表情空白了一瞬:“什麽意思?”
路游原直言:“昨天在街上撿的。”
“你是不是腦子被門擠了?”萬冬啞口無言:“做慈善啊?平白無故在路邊上撿個小瞎子回家。”
路游原沒說話,他是對別人的痛苦可以視若無睹的人,原本幫忙趕跑找茬的混混就該一走了之,沒想到又管了些不該管的閑事。
等到時舟從洗手間出來,萬冬張開五指在對方面前揮了揮手,接收到對方茫然的眼神後,小聲感慨:“還真是個瞎子。”
聽了這話時舟心底一顫,有點難過的垂下眼。
萬冬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話刺激到了對方,又問:“小朋友,你成年了嗎?”
時舟點了點頭。
萬冬啧了一聲,看向路游原:“他不會還是個啞巴吧?”
晾衣杆在前方邊敲邊走,時舟摸到沙發的一角,默默坐了下來。
路游原端來一杯牛奶遞給對方,注視着小孩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你猜。”
萬冬果真再接再厲的逗對方:“今年多大了?叫什麽名字?上過什麽學?讀過什麽書?怎麽走丢的?”
不管那個煩人的聲音說什麽,時舟就是一語不發。
“這還猜個屁,他都不說話不是啞巴是什麽?”萬冬有點失望。
“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
路游原看着這人搖頭晃腦的嘆氣,感慨老天爺的不公平。
他瞥了一眼對角那個緘口不言的小孩:“說不定他只是不想理你。”
“怎麽可能,我這麽有親和力的一個人!”
萬冬使出渾身解數也聽不到對方開口,下了結論:“憑我的經驗,這小孩肯定是個啞巴。”
他仗着時舟看不見,圍着人細細研究了半天,最後還一錘定音:“他要是能說話,我叫你爸爸。”
“......”
“那你叫吧。”
輕微又認真的聲調随之響起,時舟終于願意跟對方說句話了。
看着萬冬一臉吞了蒼蠅似的表情,路游原勾了勾唇。
小孩還挺記仇。
沒想到萬冬這人臉皮厚得離譜,拍了拍時舟的肩:“那你先叫聲哥哥來聽。”
時舟旋即閉上嘴,很有底線,就是不開口。
等到路游原一腳把那個聒噪的聲音踹出房門,整個房子這才安靜了下來。
雖然萬冬很惹人煩,但被他一鬧,兩人之間凝結的氣氛終于舒緩了一些,好像是時候了解一下情況了。
想到剛才萬冬說那句話時對方蒼白的臉色,路游原問:“先天失明還是後天?”
聽到對方這麽說,時舟鼻子霎時一酸,那股無助的心情再次席卷而來。
多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他還在自己家裏。
他在醫院醒來,身邊有冰冷的機器聲,莫名失去的視覺,冒充他已逝父母的陌生人,不管強調多少次自己沒有家人,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精神不穩定。
那個場面,即使看不見都充斥着驚悚和詭異。
費勁力氣從醫院裏逃出來,又找不到熟悉的家門,連他認知中的街道在這裏都不曾存在。
這樣的打擊換成誰都無法消化。
時舟捂住臉,還是有慌不擇路的眼淚從指縫裏流了出來:“我之前都可以看到的,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看不到了......醫院、醫院的人也都在騙我。”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明明我家就在這附近,可就是找不到家在哪......”
路游原沒想到這句問話将對方搖搖欲墜的恐慌徹底壓垮,他靜靜的聽着對方壓抑痛苦的低泣。
不知道為什麽,路游原無法懷疑這段前言不搭後語的自述,最起碼,對方的惶恐不安都是真的,無處可去也是真的。
良久,對方終于停了下來,瘦削的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眼眶通紅,睫毛被沾濕,還挂着細小晶瑩的淚珠,竭力穩住心緒,怎麽看怎麽可憐。
路游原翻了翻萬冬拿來的袋子,撕開了一包糖。
嘴裏冷不防被塞進一顆糖,酸甜還帶着氣泡的青檸香氣在口腔炸開,舌尖只剩酥酥麻麻的快感,沖散了苦澀。
時舟含着糖,心情奇異般的好了起來。
他抽噎了一下,揉了揉通紅的鼻尖:“我也不想,什麽也看不到。”
“沒關系,看不到就算了。”
對方茫然擡眼,眉眼漂亮的驚人,水洗過的雙眸即使灰暗也依舊幹淨純粹。
路游原看着對方,淡淡開口:“這個世界這麽髒,不看也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