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果能看到就好了

第41章如果能看到就好了。

眼淚真的很奇怪,疼的時候能忍住,累的時候能忍住,可偏偏就是委屈的時候,怎麽都忍不住。

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哭的這麽慘,時舟自覺丢臉。

沒等他平複好心情,肚子又不合時宜的發出了微弱的信號,時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從昨天到現在,他除了一杯牛奶和一顆糖以外什麽都沒吃,能忍到現在也是因為過于恐慌忘記了饑餓。

路游原又剝了顆糖遞給他:“走,出去吃早飯。”

時舟嘴裏含着糖,含糊不清的問道:“可以出門嗎?”

剛才在卧室裏外面兩人的對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路游原嗯了一聲:“總不能一輩子不出去。”

冰箱裏空空蕩蕩,也要出門買點菜回來。

“可是外面還有人......”

“不從他們那邊走,去街後面。”

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拉扯了一下,時舟不明所以的轉過頭。

路游原看着對方身上穿反了的圓領套頭睡衣,從衣櫃深處翻出了一件厚實些的灰色毛衣:“去換衣服,這次別再穿反了。”

時舟感覺這輩子的顏面都在這裏丢盡了,灰溜溜的去換衣服。

也許是主人太久沒穿過的緣故,聞起來舊舊的,又泛着清爽好聞的洗衣粉味,雖然大,但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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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見那個人的長相,但是他知道對方很高,肩膀很寬,是跟自己截然相反的體型。

如果能看到就好了。

時舟深吸了一口氣,理了理自己淩亂的頭發,推門出去。

路游原帶着時舟從小樓下來,從樓後廢棄的車棚推開一道鏽跡斑斑的小門。

穿過去沒走幾步,熱氣騰騰的早點攤就映入眼簾。

老城區的城管都懶得來整改,天氣轉涼,多的是不愛在家做早飯的人,哪怕此刻已經八點多了攤子還依舊紅火。

這是家夫妻店,附近廠子倒閉之後就在自家門前開了家小吃店,早上賣早飯,晚上賣燒烤。

老板忙着把一個個籠屜摞到爐子上,老板娘看到路游原還熱情的招呼:“包子都是剛出爐的,想吃什麽自己拿。”

不好讓人拿着根晾衣杆出來,路游原只能讓對方拽着自己的袖子走路。

他步子放緩了些,領着人穿過幾張胡亂擺放的桌椅板凳,找了個看起來幹淨的位置坐下。

時舟緊挨在他旁邊。

他從家裏出來就亦步亦趨的跟着路游原,現下耳邊是吵鬧的說話聲和碗筷桌椅碰撞的聲響,更顯得不知所措。

路游原瞥了一眼右手,袖口還是被攥得緊緊的。

這人在人多的地方就像一只容易受驚的小動物,為了給過往的自行車讓道路游原稍微往旁邊挪了挪,沒想到對方也下意識的向自己靠了過去。

這種感覺的确很特別。

路游原收回視線,轉頭看了看店裏的招牌:“小籠包、油條、餅、馄饨、豆花,想吃什麽?”

時舟小聲回答:“我什麽都吃。”

“那我随便拿。”路游原正待起身,發現右手袖口還被握在對方手裏,“可以松手了。”

時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縮回手。

路游原拿了一個竹編的小框往裏放了兩個梅幹菜酥餅和一屜小籠包,回頭看了一眼乖乖坐在原處的時舟。

對方由于看不見的緣故,視線總是垂着,但是緊抿的唇流露出些許不安。

面前被放了一碗冒着熱氣的馄饨,金黃色的湯底上飄着細碎碧綠的蔥花,一個個皮薄餡大,全都是老板娘親自手工包的。

路游原把勺子放在對方右手裏,裝餅的小框也擺在容易拿的地方。

他從小獨立,也沒伺候過什麽人,現下幹這些事倒也自然。

時舟舀了一勺馄饨湯,滾燙的湯底直接從舌尖暖到胃裏,盡管餓了許久,吃相還是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咬着馄饨皮,速度倒是很快。

路游原等他吃完,順手拿了張紙巾遞給對方:“走吧。”

這時候吃早飯的人陸續結賬走了,小店也閑了下來,老板娘終于有時間注意到動作跟正常人不太一樣的時舟。

她嘆了口氣,扯下一個塑料袋裝了個糖三角塞給對方:“剛出鍋的,趁熱吃。”

手裏的糖三角暄軟,時舟其實吃得很飽,但不忍心拒絕對方的好意。

他咬了一口,從裏面淌出來的紅糖餡又香又甜:“謝謝老板娘。”

老板娘笑了起來:“這孩子,長得乖說話也乖,以後讓你哥常帶你過來吃飯。”

一個糖三角時舟拿着吃了一路。

路游原看向對方:“吃不完就算了。”

時舟搖搖頭:“我肯定吃完。”

這是別人亮晶晶的善意。

他剩下最後一口舍不得吃,握在手裏。

想到剛才的老板娘,想到送他零食的萬冬,又想到給了他落腳之地的路游原,時舟小聲道:“這裏的人都很好。”

路游原聽見了:“也有壞的。”

說老實話,路游原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甚至可以說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冷心冷肺的怪物。

他看着父親跳樓,看着母親自殺,把日子過得野火燎原、寸草不生,就是為了讓外人聞風喪膽的躲着他。

不然也不會只有萬冬一個人願意跟他來往。

當然在小孩眼裏,現在的自己肯定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慈善家,給他吃給他住,還兼職當他的導盲杖。

但是路游原明白,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

他一個人生活太久了。

所謂孤獨,指的不是身邊圍繞着多少喧嚣,而是指一個人封閉的心。

就算別人離得再近,要是不能感覺和自己是同一種生物,不流動的河也難聽見回響。

也許是對方同樣也是獨身一人的緣故,在這個髒兮兮又充滿煙火氣的破舊老街上,旁邊有個把自己當做全部依靠的人,讓路游原莫名生出相依為命的宿命感。

不過他又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輩子收留對方,不該給對方留下什麽幻想。

所以在小孩支支吾吾問自己名字的時候,路游原并沒有回答:“你随便叫吧。”

時舟瞪大什麽都看不見的雙眼:“這怎麽可以随便叫。”

“被叫的人說可以就可以。”

時舟垮起小臉,正想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卻莫名跟着對方停下了腳步。

路游原出來就是打算帶對方去買套合身的衣服和鞋,只不過稍微多一點的商鋪都在許濤那夥人守着的那塊地方。

現下他帶時舟來的不能說是服裝店,只能說是有個棚子的地攤。

守攤的大媽正在鬥地主,随便瞥了一眼來人:“左邊是二手的,二十塊錢一件,右邊是新的,衣服褲子都是四十。”

時舟這才明白對方是要給自己買衣服,他連忙擺手:“不用給我買,我穿這個就可以。”

路游原看了看對方挽了好幾圈的袖口。

自己幾年前的衣服穿在對方身上還是這麽寬松,一不小心就會露出大半精致的鎖骨,顯得人更瘦了。

路游原從右邊挑了幾件尺碼合适的遞給攤主:“有沒有鞋?”

大媽朝屋裏努了努嘴:“那個架子上都是男鞋。”

時舟被引到室內的凳子上坐着試鞋,他咬了咬唇,還在推拒:“鞋真的不用買,我穿這個就很好......”

路游原脫下時舟腳上的拖鞋,這才想起對方之前光腳磨出的傷口。

小孩腳上的傷沒愈合還跟着他走過了幾條街,透過白色襪子正緩緩滲出鮮紅的血跡。

路游原皺了皺眉:“疼怎麽不說?”

時舟不自在的向後縮了縮:“也不是很疼。”

主要是早就疼得麻木了,而且比起腳上微不足道的傷,他更不願意給路游原添更多的麻煩。

也許是對方過于懂事,路游原心中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他起身要出去:“在這等我。”

時舟聞言倉皇的扯住對方的衣角,一只手在地上亂摸,尋找被路游原脫掉的那只鞋:“去哪,我陪你一起。”

從昨天到現在,短短的一天之內,他已經在路游原身邊獲得了些許安心。

尤其是對方離開自己的時候,這種依賴就會變得沒有實感,開始不踏實,身邊空無一人的感覺讓他心裏非常沒底。

害怕自己被留在原地,害怕鋪天蓋地的無助再次降臨。

路游原把自己的衣服拽出來:“我去藥店,馬上就回來。”

“不用不用,”時舟為了證明自己急忙從凳子上站起來,“你看,我真的一點都不疼。”

路游原低低道:“坐下。”

時舟就老老實實的坐了回去。

一旁鬥地主的大媽都聽不下去了:“看不出來嗎,這孩子不想自己呆在這,我這有碘伏和繃帶,你給他抹點吧。”

上好藥後付了衣服和鞋的錢,路游原兩只手提着袋子,後面還跟了個一瘸一拐的小尾巴。

時舟感嘆:“你買了好多。”

路游原沒覺得多:“還行。”

時舟彎了彎眼睛,說話都大膽了起來:“是不是因為那個阿姨借給我藥和繃帶,你覺得不好意思,為了報答她才買了這麽多。”

被戳中了心思,對方沉默了片刻,才言簡意赅道:“不是。”

“這裏的人真好。”時舟揚起嘴角,“但你是我遇見的最好的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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