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把枕頭跟對方的擺在一起
第73章把枕頭跟對方的擺在一起
火車到站後,他們來到了之前看日出的海邊山崖。
這片海灘已經全部被路游原買了下來,連同小鎮上其他的地,現在正在重新修葺,沙灘上都空蕩蕩的沒幾個人。
在遙遠的天際,落日緩緩地投向大海的懷抱,空氣裏有一份夏日特有的泥土及水汽蒸發的氣味。
走到離懸崖邊還剩幾百米的時候,路游原指了指腳下說:“當時我就在這裏站着,看着她跳了下去。”
時舟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指的就是路游原的母親。
那個柔弱地像菟絲花一樣的女人,被丈夫去世的現實擊垮,不堪重負,選擇了潦草結束這一生。
還留下了一個無依無靠還未成年的孩子。
路游原看着海浪翻滾的崖邊,就像看着那時候的自己。
雪白色的海水争先恐後沖過來,帶着粉身碎骨的勇氣。
那時候,他們母子二人剛從帝都來到濱海,這裏是他母親的祖家,去世多年的外祖父在這裏有套廢棄的祖屋。
小小的四合院年久失修,一推門,上面的木屑都簌簌的掉落。
母子二人也算有了一個落腳地。
雖然這裏跟路家破産前住的別墅有雲泥之別,但路游原也不覺得困難,相反,他很想勸他母親走出悲傷。
他曾經打落過對方對着手腕的鋒利水果刀,但第二天還是會在素白的手腕上看到纏着的繃帶。
他們是為了躲債才來到這裏,身上也沒有什麽多餘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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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母親從小就十指不沾陽春水,遭遇這場變故,早就一蹶不振,反倒是逼得小路游原每天都為生計發愁。
又是在崖邊等太陽落山的一天,路游原看着那個女人的背影,對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而他卻還要思考明天的菜該去哪裏買。
小路游原很不理解對方。
他母親整日對着孤寂無趣的大海緬懷那個懦弱的抛棄妻子孩子的男人,路游原尚未成熟的心靈還體會不到大人的複雜情緒。
又或者像書裏寫的那樣,他從小就冷漠。
同樣是剛經歷了重大打擊,他母親整天渾渾噩噩,只知道懷念過去,路游原卻知道,時間根本不會等人,未來的路還要自己往前走。
但對方依舊每晚都帶着他爬上海崖,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的坐着。
本以為那一天也會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等對方呆夠了,就會過來牽起他的手,一起回到那個發黴衰敗的家裏。
沒想到這次天黑以後,對方還是不肯離開。
那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剛下了幾場雨,天上還有些霧氣,海岸邊也沒有人在。
小路游原沒什麽情緒的擦去滴落在臉上的雨水,朝女人的背影道:“該回去了。”
對方仿若未聞。
小路游原走近了些,重複了一遍:“我們該回去了。”
女人回過頭來,眼眶裏閃動着細淚,沾濕了睫毛,眉間滿是揉不開的愁緒:“小原,媽媽還不想走。”
對方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有點舊了,好像是跟丈夫初遇時穿的那件:“當初我跟你爸爸,就是在這裏見了第一次面,如果能回到那個時候,該有多好......”
想到晚上就關閉的市場,路游原皺了皺眉:“我要走了。”
一層白蒙蒙的霧彌漫在海面上,大海靜寂的裹挾起一層一層波浪推讓到崖邊。
女人沉默半晌,最後澀聲開口道:“你走吧。”
路游原卷起被雨水全部浸濕的褲腿,轉過身要走,沒想到下一刻,就聽到了對方起身的聲音。
他回頭看去,只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白色布料。
這麽多天以來,唯獨那天的路是他一個人走的,很黑,風很大。
......
時舟正在對方的講述中出神,只聽路游原突然道:“你看的小說裏沒有提到過這些。”
時舟猶豫的點了一下頭:“我不知道這些。”
路游原的眸子如同這片不起波瀾的海,黑沉沉的:“我經常會想,如果我當初留下來陪她,是不是她就不會跳了。”
他從來都是這樣複雜。
看起來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但是又悄無聲息的把別人以為他不在乎的東西放在最深處,心裏有時候沉沉郁郁的流着眼淚,卻還要用冷硬的外表僞裝。
時舟被這句話刺痛,握住對方的手:“你當時還小,這不能怪你......”
“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過的每時每刻,你說,”路游原只是淡淡的,仿佛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一個沒有思想的書中角色會覺得痛苦嗎,他也會有生命嗎。”
他問出這些并不想知道答案,他心裏清楚,所經歷的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才會有的喜怒哀樂。
書中一筆帶過的只言片語,都是他一天天咬牙熬過來的人生。
“這才是你不知道的,全部的我。”
這前半段破爛的人生叫人支離破碎,一顆心早已縫縫補補,還不怎麽體面。
路游原:“所以我不會崩潰,就算這一切在你眼裏是假的,但我經歷過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真的。”
時舟咬了咬唇:“你在我眼裏從來都不是假的。”
他直直的看着對方,正色道:“你看到了我的記憶,記憶裏有我的感受,在我看這本書的時候,你不是什麽大反派,也不是什麽催化劑和npc,你就是我的主角。”
“你在我的世界也占據了全部的視野,你撿到我的時候才第一天認識我,但是我在另一個世界就已經認識你很久了......”
“我盼望着能遇見你、安慰你、抱抱你,告訴你,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時舟喉嚨發哽:“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沖動,我遇見你之後,又有了新的願望。”
路游原從來沒聽到過這種話,他啓唇,嗓音有些低低的:“什麽願望。”
時舟深呼吸道:“我希望每天都能對你說我愛你,但我感覺永遠都說不夠。”
時舟明白,那段時光是路游原一生的陰影,但是他現在有了自己。
一個人存活于世,如果沒有人愛,那死了以後也冷冷清清。
或許路游原前半生的痛苦記憶永遠也不會被遺忘,但他會用愛來吻他的傷口。
路游原跟時舟的目光輕觸,對方眼神炙熱,燒的他心尖一顫。
陳年的痛楚被撕開一條裂縫,透進了柔軟又溫暖的光。
在遇到時舟之前,他沒擁有過父母、手足的親情,不曾體驗灼熱的愛情,連友情都相當匮乏。
路游原試着忍耐,但最後還是沒能忍住,他握住對方的肩頭,眼裏翻滾着洶湧,像無聲的海浪卷積着所有情緒。
再開口時,聲音已然帶上了幾分沙啞:“我愛你,我也把全部的自己剖開來給你看,作為交換,不允許你離開我。”
時舟把對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鄭重起誓:“我永遠不離開你,永遠愛你。”
愛會讓人變得小氣,他要做路游原生命中最貪心的那一個。
路游原帶時舟來到了他曾經住過的祖宅。
他母親死後,這個老房子賣了出去作為支撐他上學和回到帝都的唯一一筆錢,現在已經被路游原重新買了下來。
時舟發現,路游原實在是個念舊的人。
他看起來又冷又硬,什麽都入不了眼,但是他們在老城區相遇的那棟小灰樓、他們一起去過的古鎮、來過的濱海......
所有保留過美好記憶的地方,全都被路游原一個人默不作聲的打上了記號,自己給自己畫地成牢。
房頂上有棵露出頭的榕樹,正是郁郁蔥蔥的季節。
門上挂着一把鏽跡斑斑的銅鎖,這裏的建築幾乎都是木質的,還保留着幾分古樸。
海水是有腐蝕性的,這套老房子在他們來之前已經重新翻修了一遍,門前的路都是青石板,縫隙中還長了些青苔。
路游原推門進去,爬在牆上的藤蔓植物映入眼簾,倒是給這個久未住人的房子添了點生機。
屋頂和腐爛的木材都已經被換了下來,空氣中沒有了黴味,還有種木頭刨花的獨特氣息。
時舟的行李都是路游原幫忙收拾的,他唯一自己想帶的就是那盆酢漿草。
他把花放在卧室的窗臺上,路游原:“怎麽來這裏還帶着它。”
時舟從屋外的水龍頭接了一捧水,澆在有些幹燥的泥土上:“要在這裏呆一個暑假,我怕它會寂寞。”
路游原輕笑一聲:“那怎麽只帶着它來,你花園裏的那些玫瑰也該寂寞了。”
“人出遠門,當然要帶自己珍貴的東西。”時舟摸了摸花花底下那四片葉子,煞有介事道。
這不要錢的廉價酢漿草,在他看來比滿園玫瑰還要珍貴。
當然。
他還帶了一些路游原不知道的東西,都是聽了單夏和齊青青的提醒提前準備好的。
這兩個人雖然全都是母胎單身,但是不妨礙他們有一顆見證愛情的心,單夏又拿出自己那套理論,神神秘秘的把那盒東西塞給他。
“你們都已經有過精神層面的默契了,剩下的就靠‘那個’了,你懂的。”
時舟想到臨走之前匆匆扔進行李箱最深處的“私密物品”,感覺自己整個人原地升溫,本來就熱的天氣又給這份羞恥添磚加瓦。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來之前陳未河私下囑咐路游原,大腦連接着全身每一處神經和五髒六腑,時舟之前受過不少罪,就算出遠門,也得在清淨的地方好好養養身子。
最後放心不下還添了一句,“知道你們年輕人,幹柴烈火,但是在你身體養好之前最好別亂來。”
時父時母在旁邊聽了個正着。
知道路游原不敢不在乎時舟的身體,這趟二人之旅也讓他們放心了很多,所以才答應的無比痛快。
路游原看着四合院大大小小的房間,問時舟道:“你想睡在哪?”
時舟對陳未河的囑咐毫不知情,先問:“你呢?”
路游原指了指他剛才放花的這間:“我睡這。”
時舟“哦”了一聲,他看了一圈這個房間,床很大:“那我也在這睡好了。”
路游原幹脆道:“不行。”
他找了另外一個采光更好的房間,把窗臺上那盆剛被時舟安頓好的酢漿草搬了過去:“你住這間。”
時舟看了看自己跟對方一個東南一個西北、最遠對角線的距離,果斷搖頭:“算了,我還是住你隔壁吧。”
上次他們來這的時候,時舟還沒開竅,跟路游原睡在一張床上只覺得緊張和手足無措。
誰能想到這次直接連睡在一起的機會都沒了。
入夜,時舟躺在床上。
這裏離海邊不遠,濕潤的風混着透明的雨,穿過樹梢,飛進窗棂,仰起臉便是涼意。
時舟擡手關上窗戶,一縷月光透過玻璃正好照着他的臉上,他看着頭頂帶着花紋的蚊帳翻來覆去,更睡不着了。
他放棄似的重新坐起來,敲了敲隔壁的牆。
兩個房間的床都在這堵牆的身後,路游原的聲音聽起來離得很近,他也還沒睡:“怎麽了?”
時舟認命道:“我睡不着。”
對面沉默了片刻:“那就聽一會純音樂醞釀睡意。”
“......”
時舟嘴上應了一聲,其實悄悄的穿上了鞋。
他看了一眼行李箱,思來想去,還是從裏面掏出了什麽,塞進睡衣的兜裏,然後以最小的動靜打開房門蹑手蹑腳走到隔壁。
還沒等他擡手敲門,路游原未蔔先知,提前一秒打開了門。
時舟吓了一跳,佯裝鎮定:“外面有點下雨,我來看看你關沒關窗戶。”
路游原看着他手裏抱着的枕頭,嘆了口氣,給對方讓出一個縫隙:“進不進來?”
時舟眼睛亮起來,忙不疊擠了進去。
他把枕頭跟對方的擺在一起,利索的爬上床,占了對方一小半的位置。
路游原眼見着時舟的兜裏掉出來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塑料包裝,他眯了眯眼,俯身從床上撿起來:“這是......”
亮眼的包裝被月光照得更加明晃晃。
時舟摸了摸褲兜,徹底傻了眼。
他看着對方手裏小巧的不可言說之物,大腦“嗡”的一聲宕機。
時舟臉上熱得能燙熟十幾個雞蛋,結結巴巴的比劃:“我我我,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路游原低低的笑了起來,“難道這裏的天還能憑空下避y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