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喝醉酒的後果就是第二天醒來,頭昏腦漲,裴言爬起來才發現自己所處之地,好像還是那酒樓,只是被送到廂房了,他捏捏眉心,只記得昨晚跟唐逾說了許多話,仔細回想又想不起來。
裴言晃晃腦袋,門‘咔吱’一響被人推開來。
“裴兄,怎麽樣昨晚喝太多感覺如何?”唐逾端着晨食進來,看他身上衣衫皺皺巴巴,眼下烏青估摸着一夜未睡。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裴言走過去毫不客氣的端起噴香的米粥喝入肚腹,腦子清醒不少。
提及這個唐逾瞬間變作苦瓜臉,“昨晚你醉倒後,我父親就來了……”
後面的事兒不用他多說,裴言就能猜到幾分。
“怎麽樣?”
看唐逾現在完好無損估計是說通了。
唐逾嘆口氣,“我答應了,打算用裴兄你說的法子,裴兄你可得幫我呀。”唐逾一把抓住裴言的手腕,像是抓緊救命稻草一般。
給他出法子的事兒裴言是記得清清楚楚,現在一想,他果真是醉了……不然他怎麽好心到這種地步,又或許當時在他心情極度低沉的時候,只有唐逾在他身邊吧。
“自然。”
聽他應答,唐逾這才松口氣,“那個……裴兄啊,敢問你說我的命定之人現在何方呀?”唐逾對裴言是深信不疑,急得心癢難耐。
裴言擦擦嘴,慢悠悠道:“該出現時自然會出現。”
“不會……等我七老八十再出現吧?”
裴言搖首,正當唐逾松口氣之時,裴言又道:“你也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候。”
唐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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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救命恩人,唐逾就沖上去掐着對方脖子了,這不是咒他嗎……
“對了,我昨晚醉酒之後沒說什麽胡話吧?”裴言手撐着桌子,瞥着唐逾道。
唐逾想了想,“裴兄你只是提了你的家鄉,師父……對了,還有你喜歡的人……這些應該不是胡話吧?”
裴言目光微頓,唐逾明顯感覺到幾分凝重,結巴着開口:“裴……裴兄?”
裴言知道自己沒有被雷劈,看唐逾模樣也沒被劈,那證明他昨晚應該沒說錯話。
他點點頭,“沒什麽,既然你同你父親說與,那婚期呢?”
“……七日以後。”唐逾深深覺得時間緊迫,可他父親原本還打算三日以後呢,經過他好說歹說才松了口氣。
裴言點點頭,表示心中有數。
“對了,最近城中有多起關乎妖物的命案嗎?”裴言又問。
提及這個,唐逾腦海浮現昨晚那妖孽,後怕的咽了咽口水老實點頭,“這事兒官府捂得緊,連我原先也以為是百姓誇張謠傳。”
現在來看,豈止不是謠傳,簡直是驚悚可怖的事實裴言轉首望着窗外,此刻天際廣闊,烈日映照,他的臉沉入陽光之中,眼中卻帶着幾分深沉。
自古妖物大肆潛入凡間,乃是不祥之兆。
其一……便是滅國之禍。
裴言算着時間,不過一年光景,夏國就要亡了。
他必須得盡快知道回去的方法,畢竟……他覺得自己徒留至此沒有任何意義。
接下來幾日,唐逾奉行最好的待客之道,把裴言安排得妥妥當當。不愧是城中首富之子,商賈之家,做起來事來挑不出任何錯誤。
也是在這幾天裴言發現唐逾很會做生意,怪不得唐家家大業大,不完全是唐老爺的緣故。
因為要籌備成親事宜,唐逾忙活得團團轉,裴言則是哪兒也不想去,整日呆在廂房之中發呆。
他想自他走後,寧晔也算是少了個麻煩。
到了唐逾成親的頭天晚上,他吩咐人擡了幾箱子來找到裴言,唔唔唔讓下人們都離開後,他才過去把幾口大箱子全部打開,全是紅色嫁衣,金釵環佩之類的事物。
裴言環手靠在窗邊,“你真是……財大氣粗。”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看嫁衣上面鑲嵌的圓潤珍珠,還有那繡工精巧,以及針線皆是由金線縫制。
唐逾笑笑,“得是顧忌我父親面子,新娘定然是要風風光光入我唐家府門的。”
裴言捂額,他随意就好。唐逾不敢多待被發現端倪,最後啰嗦的交代幾句就離開了。
瞧着天邊烏雲遮月,明日還不知道會不會下雨。
裴言沒來由的心頭煩躁,幹脆走出去門去,坐在酒樓大堂之中,聽着這份嘈雜,比他一個人呆着要好上許多。
他要了一杯茶,萬萬不敢再喝酒了。那玩意兒後勁大得他連着幾天都不大好。
熱茶一上,他便迫不及待的吹拂茶水,碧綠茶葉沉在瓷白茶杯底下,随着時辰流逝緩緩舒卷開來,裴言輕抿,清香與苦澀交織,嗯……比酒好多了。
他正悠閑自得的品茶,門外突然飛快奔過去一輛華麗馬車,他多看了眼猶覺熟悉本來沒放在心上,結果鄰桌坐着的三兩客人開始聊得歡快起來。
“那不是五殿下的馬車嗎?”其中一個客人說道。
“你怎麽知道?”旁邊人問。
“以前我見過五殿下坐這馬車去巫師府,當時雖然匆匆一瞥卻也記憶尤深,畢竟皇子的馬車比尋常百姓的要華麗矚目許多,只肖一眼便記住了。”
“原來如此,不過方才看五殿下馬車奔得急,看那方向是從宮裏出來往巫師府走吧。”
“那定然是,這個時辰,皇子出宮已然不妥。可五殿下偏得了陛下口谕,可随時前去巫師府。”
“沒想到五殿下和巫師大人關系這般好。”
“那是你不知道……前幾日巫師大人突然告假,對外宣稱有病在身在府上修養了多日,這五殿下呀日日去照顧,當真有心。”
“這……五殿下堂堂一介皇子如此屈尊降貴……啧啧……”
裴言不知不覺把手中茶喝完了,方才的話聽在耳裏。
寧晔會生病嗎?裴言覺得不可思議,寧晔并非凡人,那些病痛斷然不會上身。莫非是出了什麽事?
他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這幾日心裏雖記挂着,有許多次他都想悄悄潛回去看看,理智讓他停止這種危險的想法,習慣在剛開始改變是困難的,可只要再堅持一段時日就一定可以改過來,裴言如是堅信。
但……偏偏剛才食客的話讓他發生了動搖。
就看一眼沒事吧?就一眼……
其實回過頭來想想,自己也沒資格生氣吃醋,畢竟現在的寧晔又不喜歡自己,反而對他還算不錯,供他白吃白喝什麽的,他倒好因為一時醋意怒火,一聲不吭的跑了。
怎麽回想都有些忘恩負義,弄得裴言自己都唾棄自己了。
……
巫師府
裴言徑直穿過牆,熟門熟路的悄悄溜到寧晔的屋子外,這次他是小心又謹慎的撥開窗扇的一條縫隙,得以瞥見其中光景。
寧晔閉眼靜靜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較之前蒼白許多,還真真是一副病态之象。歸鶴在旁吹拂着苦藥,要遞給寧晔的時候,寧晔突然睜開眼,微微搖首。
“巫師……你……”
“不用,殿下不必過多憂心,我兩日便好,勞殿下這幾日跑來,還是早些回宮免得落人閑話。”他淡然說着,話中俨然帶着幾分逐客的意思。
裴言聽着牆角,一片疑惑。
歸鶴動了動唇,終究是什麽也沒說出來,小心将苦藥放好,“那……巫師好生休息,我……便回了。”
寧晔閉上眼,歸鶴戀戀不舍的多看了兩眼方才離去。
裴言沒有錯過歸鶴的神情,眷戀……和擔心。
他再度将目光朝寧晔臉上看去,虛弱的模樣讓他心裏更被一只手抓緊一般,好難受。
抓着窗臺,裴言糾結……他沒想過在寧晔跟前露面,打算悄悄看一眼就好。
唉……他好歹是寧晔仙君,虛弱是一時的,定然不會有事。他上趕着去關心,也不大好,畢竟自己在人家心裏肯定是個混賬玩意兒,別沒關懷成先把他給氣着。
裴言搓搓被冷風吹凍的臉,罷罷罷……還是回吧,看久了真怕自己待會兒忍不住闖進去就尴尬了。
搖搖腦袋,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身後的窗扇突然一下打開了,裴言被吓了一跳,睜大眼回頭看去,寧晔僅僅着了身白色寝衣站在窗前,冷風吹拂他額前留下的兩縷墨發,飄飄搖搖……
這突然迎上寧晔平淡無波的眼,裴言莫名其妙升騰起一點心虛。
尴尬的揚起僵硬的笑容,“那個……我……我沒想偷窺……”
寧晔垂眼,慘白的唇色令他失去往日那種疏離冷然,如果可以,裴言好想沖過去抱抱他。
“進來。”
簡單明了的兩個字,裴言聽出些與衆不同,好像……是生氣了。
寧晔不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坐回去,裴言則是猶豫着他要爬窗呢,還是走正門,結果寧晔先一步幫他做了選擇,擡手間,那窗臺就……塌了,直接變成門了。
裴言突然有種他要被揍的假想,躊躇的走過去,寧晔坐在燭光之下,令他半張臉陷入黑暗之中,讓裴言瞧不清。
“對不起……我不該瞎跑出去的。”裴言覺得自己有必要先認錯。
寧晔手肘輕輕搭在桌上,露出半截手腕,裴言一眼就看見其上清晰的青筋……
沒有回應,裴言不由得緊張起來,“我,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寧晔淡淡開口,裴言聽出些許疏離來,裴言不由心一沉,完了,真生氣了。
“我……我當時只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才瞎跑出去的。你別氣着你自己,要不……你揍我?”裴言見不得寧晔對他如同現在一般,好似陌生人。
寧晔目光冷下一分,側過頭來緊緊盯着裴言那稍顯無辜的神情。
手指不由蜷縮成拳,那種疼痛感從四肢百骸開始蔓延,他隐忍着……
心裏有兩種聲音在他耳邊。
一道聲音告訴他,裴言不像是會欺騙自己的人,再說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怎麽可能會欺騙自己。
而另一道卻告訴他,裴言就是個騙子,明明心裏有喜歡的人,還來招惹他。所以……他該死……
寧晔突然閉上眼,在旁的裴言注意到他臉上的艱難,忙的過去俯身,“你怎麽了?”他口吻中含着慌忙,忙扯過寧晔的手腕把脈,裴言驚訝,“怎麽會這麽虛弱?”
寧晔咬着牙擡起頭來,飽滿光潔的額頭上不知何時帶上密汗,目光幾乎是帶着審視般看着裴言,他眼中的擔憂不是假……
一時之間,寧晔也不知道該聽從心裏的哪種聲音。
他不說話,裴言更着急了。結果他就自顧自的動手去查看,一時片刻沒控制住自己不小心把寧晔原本就松散的衣襟拉開了,這時候他可沒有什麽欣賞美色的心思,而是被寧晔肩背上隐約的傷痕吸引注意。
寧晔沉浸在兩種聲音的争鬥之中,以至于裴言幹了什麽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你背上的傷……”裴言怔住,因為步入眼簾的是整個背都像是受了刑一般的痕跡,爛肉翻騰,無一塊完好。
寧晔緊緊蹙眉,不知不覺眼中布上一層猩紅,裴言可以斷定這不是凡間的刑罰……
“我給你采仙芝草去。”裴言急切的跑到門邊發現自己跨不出去。
“不必。”寧晔喑啞着嗓音,揚手間把裴言隔空拉扯回來,裴言一臉懵的看着此刻渾身散發危險氣息的寧晔。
與平日裏的他很不一樣,可又是一樣的。
突然外面打起雷來,裴言被這一聲雷給打得腦子靈通,擡眼凝固裴言肩上的傷痕,心裏隐隐有了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這個猜測讓他既害怕又興奮。
他突然抓住寧晔的手,蹲身下來,仰視着寧晔,“你……你是不是在我離開那天追出來了!”他幾乎是用的肯定的口吻。
寧晔眯起眼,不言無語,不否認也沒承認。
裴言繼續道:“你是……是不是發現了我……我的身份?”他說得隐晦,但他相信寧晔能懂。
他的臉上寫着急切,寧晔心裏卻跟洪水泛濫一樣,感覺到被裴言拉住的手火辣辣的疼,沉着氣盡管他面上絲毫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