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白首之約
末連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自己十歲, 上官辰八歲。
八歲的上官辰年紀不大,卻俨然已經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小公子。
那年春天, 父皇一時興起要在皇宮裏舉辦詩會。
參加詩會的除卻皇宮裏的皇子公主,還有不少大臣家裏的公子。
詩會上,上官辰吟了首《清流》。這首詩辭藻樸實, 寓意深遠。詩中,上官辰以清流比喻大淵國的能臣賢臣。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見地,實有大淵國詩仙崇古的風範。
雖只見了一面,末連卻覺得自己同這小公子很是投緣,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在皇宮, 太傅專門給皇子公主安排了授課的地方。上官辰的父親上官勤,是大淵國的上一任輔政大臣。上官勤為國操勞,賢名遠播,陛下極為看重。于是特命上官勤的獨子上官辰也進宮跟着太傅, 同皇子公主一同讀書。
皇子公主大多嬌慣蠻橫,剛開始都喜歡找上官辰的麻煩。時日久了,末連實在是看不過去, 時常挺身而出站在上官辰跟前護着他。
如此一來二去, 兩人的關系也越發地好了。
他們兩個時不時會偷着跑出宮去散心, 那時候,每當末連看着上官辰那張瑩白的小臉,他的心裏總是止不住在想, 這張臉他若是能一直看下去就好了。
末連長大以後,那種想一直看着上官辰的念頭變得越發地強烈。
有時候末連也在認真琢磨這件事,究竟要怎麽做才能夠一直看着上官辰呢。
用了幾年的時間,末連終于發現,唯一能夠讓自己一直看着上官辰的方法便是讓他住在宮裏。
可是,依照宮規,住在大淵國皇宮裏的不是後宮嫔妃就是皇子公主。想讓上官辰變成皇子公主決計不可能。可若不是皇子公主,那就将他變成後宮嫔妃?
想到這裏的末連突然有些害羞,他花了一整夜的時間仔細将此事思量一番,覺得将上官辰變成後宮嫔妃好像也挺不錯。
只是不知道,上官辰他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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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末連剛剛登基,年僅十五。
但是那個時候,末連年紀尚輕,對于情愛之事仍有些懵懂,他并沒有清楚意識到上官辰對于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又過了兩年,末連十七歲。那一年,他終于明白了自己對上官辰的心思。
還記得,那天,刮着狂風下着暴雨。
下了早朝,因着身子虛又受了寒上官辰暈倒政事殿門口。末連發現後,趕緊宣了禦醫給他診病。
禦醫診完病,吩咐人給上官辰喝了藥。待到忙完一切,已是三更天的光景。
末連瞧着上官辰還在沉睡,不忍心喊他,便将上官辰留在了宮中過夜。
雖不合宮中規矩,但鑒于末連後宮尚且空着,上官辰又是男兒之身,留他過一夜似是也無甚不妥。
那晚的雨真的很大,暴風裹着雷電一下一下撲将過來。末連躺在龍塌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睜着眼挨到了四更天,末連還是睡不着。他側頭瞧着外頭的大雨,心裏對上官辰委實放心不下。
既然睡不着,末連索性起身,領了幾個太監去看上官辰。
床上的人,呼吸淺淡,睡得很沉。
借着外頭的閃電,末連勉強摸索着走到床榻邊沿坐下。
上官辰并無察覺,依舊斂眉安睡。他的眉梢眼角墜滿了汗珠,像是悶壞了。
末連想了想,像是忽然領悟。他自責拍了拍腦袋,心道,之前只擔心上官辰受了涼還特意吩咐手底下的人多給他蓋了幾床棉被。
可是,這大夏天的,身上蓋上好幾床棉被,自然是熱得不行。
末連稍一彎腰替上官辰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想了想又伸手去松上官辰的衣領。
指尖觸碰到上官辰頸間細嫩的皮膚,手指瞬間像是被什麽灼燒到一般。末連眸色一變迅速将手縮了回來。
沒了其他動作,胸腔中,一顆心卻開始狂跳不止。
那顆心跳得委實太快,末連心神不穩,沒忍住又去瞧上官辰。
床榻上的人翻了個身,上官辰的臉正好對着末連。
上官辰唇色發白,面頰潮紅,雖然還是帶了些病色,但不知為何,上官辰這模樣落在末連眼中居然有種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誘】惑力。
像是被什麽控制住了一般,末連沒有多做遲疑,對準上官辰的唇穩穩落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外面的雷雨聲驚到了上官辰,他忽然動了動然後向裏側過身去。
末連的動作猛地止住,他愣了半晌,末了,只是輕笑着在上官辰頭頂摸了摸。
那時,末連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在意上官辰。
不是兄弟之間的那種,而是,而是,戀人之間的那種。
今日上巳節,末連本想着帶着上官辰出去散散心。
誰知下午來時,秦谷就同他說上官辰已經出去了,而且還是和東方胤其一同出去的。
末連總覺得,自從上官辰接回蘇如卿以後,他對東方胤其的态度似乎變了許多。
時遠時近,若即若離,卻再也沒了敵意。
在來上官辰府上之前,末連一直在不斷暗示自己,很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畢竟,上官辰不止一次同自己說過,他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待在自己身邊,護着自己。
就在不久前,上官辰還剛剛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言猶在耳,他自是信他。
當末連看到上官辰和東方胤其從同一輛馬車上下來時,他居然發現上官辰的手正極為自然地抓着東方胤其的胳膊,面上看不出半分抵觸的情緒。
那個瞬間,末連一顆心猛地揪起。
原來,不是錯覺。
上官辰和東方胤其的關系好像真的是有哪裏不對。
末連冷冷瞧着東方胤其,負在身後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這麽晚,相國和輔政大臣去了哪裏?”
東方胤其正要開口,上官辰忽然激動地從他身上掙紮下來。東方胤其沒料到上官辰反應會如此激烈,一時沒有防備由他落在地上。
上官辰身子晃了晃,面上蒼白得很。東方胤其趕緊伸手将他扶住,聲音不大末連卻也聽得清清楚楚:“着什麽急,你同我說我不就放你下來了麽?你何必自己往下跳,萬一傷到該如何是好?”
末連一雙眸子驀地變得幽深無比,聲音在瞬間降溫:“朕有話要同輔政大臣講,相國若是無事便先回去吧。”
“是,陛下。”上官辰恭敬應下,而後一只手默默拽了拽東方胤其的手腕,小聲道,“你先回去。”
東方胤其好看的薄唇微微揚起,那只手腕順勢一轉,直接反握住了上官辰的手。上官辰身子一僵,他想掙開,無奈東方胤其拽得太緊,掙了半晌終是沒能掙開。
觸及東方胤其緊握上官辰的那一只手,這一次末連的雙手直接攥成了硬邦邦的拳頭。他強忍着怒火,聲音冷寒:“相國若是無事便先回去吧。”
“有事。”東方胤其似笑非笑的眸子對上末連寒冰炸裂的眸子,目光淡淡的,“回陛下,臣也有事要同輔政大臣講。”
“放肆!”
末連低吼一聲,運生立馬小跑着上前,目光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才道:“陛下息怒,切莫氣壞了身子。”
末連沒有理會運生,他往前走了兩步,目光直逼東方胤其:“你說什麽?”
“陛下,臣說臣有事要同輔政大臣講。”東方胤其擡手捋了捋額前的碎發,聲音依舊随意得很。
上官辰禁不住又是一驚,因為東方胤其方才伸出的手與抓着自己手的是同一只。
顯然,末連也注意到了那只手,他的目光像把彎刀恨不得直直射進東方胤其的胸膛之中:“大膽!在朕面前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東方胤其,你還不松手?!”
上官辰本就身子虛弱,加上初春的夜晚仍舊帶着寒氣,他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
“沒事吧?”
“沒事吧?”
兩人同時伸手去幫上官辰順氣。東方胤其手上用力,上官辰便倒向了他那邊。
末連的手抓了空,運生在後頭緊跟着低喝一聲。雖然盡量表現出疾言厲色的模樣,但畢竟聲音尖細少了些威懾力:“大膽!相國還不快些松手?!”
東方胤其伸手在上官辰背上拍了拍,聲音分外溫和:“怎麽樣?沒事吧?”
上官辰咳得越發厲害了,他雙手扒着東方胤其的衣角,面色蒼白:“我和陛下……咳咳……陛下……有話要說……你……你……先回去吧……”
東方胤其想也未想,直接拒絕:“我要留下照顧你。”
“東方胤其,你不要太過份。”末連眼中陰郁之色漸起,夜風劃過他的面頰,他面上莫名多了幾分陰冷。
“陛下,其實臣有一事要說。”
末連竭力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簡單的一個字像是被他咬碎了一般:“說。”
東方胤其自然地将上官辰攬入懷中,分明就沒把末連放在眼裏:“臣和輔政大臣兩心相喜,早已定了白首之約。”
運生登時驚得瞪大了雙眼,他小心翼翼瞧着末連,不敢輕舉妄動。
旁人雖不知道,但陛下的那些心思運生看在眼裏是再清楚不過的。
陛下中意輔政大臣多年,沒有說破,不過是擔心輔政大臣會因此疏遠陛下罷了。
可如今,自己心心念念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居然被眼中釘給搶了去。
此情此景,萬般滋味,尤怒最盛。
東方胤其的話落在上官辰耳中,他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上官辰強撐着站直了身子,看向末連急切解釋:“陛下不要聽相國……胡說……”
末連沒有去看上官辰,他動作極為緩慢地逼近東方胤其,瞳孔裏無聲的火焰在周遭燃燒:“你方才說什麽?”
面對末連的質問,東方胤其非但不擔心反而直接笑出聲來:“陛下難不成耳背?”
“朕問你,你方才說什麽?”末連向前又是一步緊逼,聲音又冷又吓人,“你再将方才的話重複一遍。”
東方胤其無所謂挑了挑眉,也朝着末連邁出一步。他和末連身量差不多,兩人面對面站着,兩道目光瞬間撞在一處。
一道陰冷,一道平和。
“我說……”東方胤其将語速放得極其緩慢,“我和輔政大臣兩心相喜,早已定了白首之約。”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跟大家道聲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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