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上巳節
“陛下,小淵國狼子野心, 同意同我大淵國聯姻必是有所圖謀。”林勇鐵骨铮铮站了出來, 看向末連的目光極為堅定。
末連不說話,溫和的眸子冷了幾分。
上官辰遞給林勇一個眼神, 林勇大約是情緒過分激動,雖已看到他的暗示卻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陛下,皇後溫良賢淑, 品貌出衆,是我大淵國之福。可臣聽聞,那小淵國的長公主,生性跋扈,天生媚态, 是個禍國殃民的命相。若是讓那等女子入了後宮,定會将後宮攪得不得安寧。如此一來,在百姓口中陛下難免會因此落個好色誤國的名聲。”
“大膽!”末連冷聲斥責,“林勇,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當衆說朕是個好色的昏君?!”
林勇動作一頓,想了想垂下了頭:“陛下,臣不敢。”
上官辰側頭瞟了林勇一眼, 心中也着實不解。林勇今日是怎麽了, 此事不是事先同他說了麽?這件事, 暫且聽陛下的。
今日,怎的……
“哼!”末連冷哼一聲,“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
“陛下, 林大人其實并無冒犯陛下之意。他一向為國思慮良多,對陛下更是忠心耿耿。今日出口頂撞實在非林大人本意,望陛下恕罪。”上官辰往中間邁出一步,看向末連的目光分外誠懇。
林勇還想再說,上官辰趕緊截住他的話頭:“關于陛下要迎娶小淵國長公主為妃一事,臣覺得可行。”
上官辰鄭重瞥了眼林勇,林勇面露愧色低下了頭,不再反對。
輔政大臣都贊同了陛下的決定,站在陛下這邊的其餘朝臣也都點頭應下。
末連眸中的冷然逐漸褪去,看向東方胤其的目光裏多了幾分探尋:“不知相國意下如何?”
邵年他們不動聲色站在東方胤其身後,東方胤其眸中含着幽深的笑。他沒有看末連,只是默默瞧了瞧上官辰。
東方胤其看向上官辰的那一眼毫不避諱,自然末連也注意到了,他面上神情一冷:“對于此事,相國可還有話要說?”
朝堂上很靜,一陣細風吹進來,隐隐約約的風聲聽得分外清晰。
Advertisement
東方胤其面上笑意不減:“臣覺得陛下的決定甚好,并無異議。”
不知道東方胤其打的什麽算盤,末連一雙眼禁不住蒙了層陰郁。
上官辰目光落在東方胤其身上,東方胤其也正在看上官辰,瞧着他看向自己,眉眼毫無征兆地彎起,留給上官辰一個無比好看的笑。
下了早朝,上官辰将林勇叫住。
上官落等人看上官辰留住林勇,估摸着是要說方才朝堂上的事。他們心中了然,同上官辰一一道別,很快走得沒了影子。
“說吧,方才是怎麽回事?”上官辰站在廊柱下,目光平靜瞧着林勇。
林勇下意識低了頭,默了會兒才道:“方才下官在殿上失言,大人恕罪。”
想着林勇方才那萬分激動的模樣,上官辰自然不信他只是殿上失言這麽簡單。
“說吧,究竟為何臨時改變了主意。昨日不是說了麽?陛下要娶小淵國長公主一事我們不加阻攔。”
以防今日大殿上有人出面反對末連,上官辰已于昨日同衆臣商議過此事,結果自然是要支持陛下的決定。
“大人恕罪,下官……下官……忘了……”
“忘了?”上官辰極其認真瞧着林勇,眼波平靜得很。左右今日林勇不會如實相告,好在上官辰知道他并不是什麽心懷不軌之人。罷了,既然他不想說自己便不問了,“既然忘了就回去好生想想,什麽時候想起來了再同我說就是。”
“是,多謝大人。”
林勇朝着上官辰恭敬行了一禮,離開時的模樣帶了些許心酸。
“我說過,從此以後,我會陪你站在皇帝這邊。怎麽樣?我沒有食言吧?”東方胤其慢悠悠從上官辰背後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順也不順地瞧着上官辰,上官辰只覺得面皮一熱,手心慢慢沁出汗來:“相國,怎的還不走?”
東方胤其笑着走到上官辰身邊,同他并肩看着遠處的舒雲暖陽:“什麽都依你了,怎的還和我這般生分?”
他……
他這話說得十分暧昧,聽得上官辰一陣心跳如鼓:“相國,你……”
“還叫相國?”東方胤其一只手輕輕在上官辰掌心捏了下,目光裏頭的笑意似是開滿花朵的藤蔓,一根一根直要将上官辰纏繞進去,“叫我名字就好。”
手心的汗越來越多,上官辰額角也慢慢滲出了一縷細汗。山興他遲疑着分開兩人的手,往邊上挪了一步:“叫習慣了相國,突然改口,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麽?”說話間,東方胤其身子一動,将兩人中間那一步的距離補上。寬厚的手掌再次握住上官辰的手,略帶薄繭的手指緩緩拂過上官辰手心的紋路,“無妨,往後叫得多了便也就習慣了。”
上官辰側頭看去,東方胤其正眯着斜長的鳳眸回看着他。
兩雙眼睛,一雙深情,一雙迷離。
目光交接處,是那暖春化開的雨水,柔情萬種。
三兒站在上官辰對面,眼中神情十分複雜。他張了張口,想了想,還是沒忍心去打擾。
上官辰倚在床柱上,手裏拿着本書,目光看似落在書頁上,但細心觀察不難發現他的目光游離,心思根本不在書本上。
這幾日,大人看書總是走神,不知道是遇到了煩心事還是怎的。
憂心忡忡嘆了口氣,三兒幫上官辰關好房門退了出去。
上官辰靜靜靠在床柱上,手裏的書不經意落在被子上。他默默擡起頭,一只手往枕頭後邊摸了摸。
一個暗格從床頭彈了出來,上官辰伸手從裏面拿出一卷畫紙。
那畫紙一看便是特意找人裝裱了一番,以防畫紙受潮,畫紙背面還裝了層純色的木簡。
上官辰沿着畫軸将畫紙展開,畫上,除卻花雪之色,還有兩個人影。
一人英氣逼人,一人溫潤祥和。
這是在花紙鎮時東方胤其給自己的花紙,上面兩個人正是他親手所畫。
上官辰伸手,撫上那紫衣之人,面上難得露出一絲溫情。
——————————————————————————
暖春的風夾着盎然的春意拂面吹來,落在人面上暖暖的,癢癢的。
上官辰坐在院子裏,石桌上擺着一壺熱茶。
三兒站在上官辰身邊,彎腰替他倒了杯熱茶:“大人,月少爺給您捎了口信來。說是老莊主身子大好,已無大礙,讓大人不必挂心。”
上官辰微笑着點頭,果然,東方胤其沒有騙他。
“對了,大人。”三兒說到此處,有些不舒服皺了皺眉角,“相府的丁勻方才來過,說是明日便是上巳節了,相國想邀大人郊外游春。”
瞧見上官辰面上的遲疑之色三兒心中大喜,他本就不希望自家大人同東方胤其走得過近。雖然,近來衆人覺得東方胤其行為與往常不同有改過自新争當賢臣的傾向,但三兒始終覺得這東方胤其藏得太深,大人還是離他遠些的好。
“你派人去相府說一聲,明日相府外見。”
“可是大人!”發現自己反應有些過,三兒趕緊調整神色,緩了緩,又道:“相國這段時間雖然對于陛下言聽計從,再無半點逾矩犯上的跡象,但我覺得相國心思很重,必有所圖,大人以後還是別和他走得太近為好。”
上官辰眸中神色變幻,擡頭看向三兒時只餘一分淡然笑意:“放心,我自有分寸。”
隔日,上官辰坐着馬車早早出了門。
快到相府門口時,上官辰遠遠的就看到了站在大門口的東方胤其。
今日,他穿了件素藍色的袍子,那袍子顏色很淡,有種書生的淡雅之氣,看着有幾分眼熟。
對了,他怎的忘了,這件衣服不是他們在大銅鎮之時自己送給東方胤其的麽?他竟然還留着?
看東方胤其的模樣,應該已經等了許久。發現上官辰的馬車,他面上驀地有一股喜色略過。
東方胤其笑着走下臺階,停到上官辰的馬車面前,聲音不急不緩墜滿了笑意:“你來了。”
上官辰撩開布簾,對着外頭的人點了點頭:“嗯,相國可是等了許久?”
東方胤其眉心略微皺起,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面上再次騰上一抹笑:“今日,我坐你的馬車可好?”
“好。”
馬車出了城門,一路往西去了。
城外景色不錯,初春的時節,野花開了一片。
東方胤其利落下了馬車,而後,他将一只手伸到上官辰面前:“我扶你。”
上官辰邁出去的一只腳往回縮了縮,然後輕輕将一只手放在了東方胤其的手心。
東方胤其心中歡喜,手掌彎起緊緊将那只纖細的手握牢。
車夫不經意回頭,正巧看到自家大人和東方胤其牽手對視的情景,不覺心頭一緊:“大人,需要小的幫忙麽?”
上官辰輕笑着搖頭,不動聲色将手同從東方胤其的手裏抽了出來:“不必。”
東方胤其一記淩厲的目光掃過去,車夫吓得抖了幾下,趕緊回過頭去。
沿着河邊走了會兒,上官辰開始覺得吃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淌下,順着他略顯蒼白的下巴落在草地上,發出“啪嗒”一聲悶響。
“上官辰,你怎麽了?”
東方胤其單手摟過上官辰的肩膀,扶着他在草地上坐下。上官辰靠在東方胤其懷中喘】着粗氣:“無……無……防……”
“這般虛弱還在硬撐。”東方胤其分明是在責備上官辰,這話落在人耳中竟平白多出幾分心疼。
“無妨。”上官辰扯着唇角,“是年幼時……落下……的病……無……無……防……”
背上的手緊了緊,東方胤其将頭擱在上官辰的頭頂,聲音不高卻帶了幾分寒涼:“年幼時?也對,你當年的事我都聽說了。若不是當時有人成心構陷,你全家怎會無端被打入死牢?令尊令堂因在天牢中染了惡疾出來後不久就離世了,你也因此變成這番模樣。”
“當年那事無人構陷……不過是……陛下一時糊塗……”
“糊塗?”東方胤其這話很是不屑,“我看先帝糊塗是假,有人在背後故意陷害倒是真的。”他用手輕輕在上官辰肩上拍了拍,目光陰郁狠辣,“放心,我一定把那人給找出來。”
因着上官辰身體不适,兩人很早便回城去了。
馬車穩穩當當停下來,車夫上前将車簾掀開。
東方胤其徑自抱起上官辰下了馬車,擡腳就要往府裏走。
車夫急急跟上,帶着倉皇之色:“既然已到了府上,還是由小的照顧大人吧。”
東方胤其自是不允,長腿邁開向前走去。
未走到門口,府裏頭迎面出來一人。
覺察到東方胤其止了步子,上官辰強忍着心頭的不适擡頭看去。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上官辰眸間一轉,面上登時沒了血色。
“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提前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