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月 用這一輩子來回報他
睡意朦胧間,聽到了腳步聲。
遠遠的似乎還有人應答着什麽。
秦月揉了揉眼睛,感覺到透過床帳的朦胧光亮。
撩開床帳往外看了一眼,卻是被撲面而來的寒意給凍得一個激靈,她清醒了一息,便見着窗戶外面還是漆黑一片,隔扇另一邊的次間倒是燈火通明。
迷蒙不知時辰,把頭發撩到腦後,窸窸窣窣地從被子裏面坐起來,伸手把放在床頭的衣裳披在身上,她剛打算下床,便見着那隔扇的門被推開,次間明亮的燈光照進來,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便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到暖閣裏面來——是她的夫君容昭。
秦月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光線,便見着容昭讓外頭的下人把燈給滅了,又回手關了門。
屋子裏面只剩下了他手裏提着的那盞小燈,光線也柔和了下來。
随手把那小燈放在了桌子上面,容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吵醒你了?”
昏暗光線下,容昭大半容貌隐在黑暗中,叫她忍不住又眨了眨眼睛,然後才遲鈍地點了點頭,問道:“什麽時辰了?”
“子時剛過,繼續睡吧。”容昭脫了外面披着的衣服,又伸手把秦月披在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重新放回到了床邊的櫃子上,接着把放在旁邊桌子上的小燈給滅了。
黑暗中,秦月緩慢眨了一下眼睛,她緩緩躺回溫暖的被子裏面,一旁的容昭把床帳重新合好了,然後才躺下來。
“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重新躺下,倒是也沒了睡意,秦月緩慢地側過身子,看向了身旁的人——在一片漆黑之中,其實什麽也看不清,只能感覺到有淡淡的沉水香随着呼吸彌散開來。
“傍晚進的城,也不想留在宮裏,就回來了。”容昭說道。
他的語氣很淡,聽起來也并不想要詳細解釋的樣子,秦月抿了一下嘴唇,便也識趣地沒有追問。
溫熱的呼吸逼近過來,她下意識擡頭,便被裹進了一個微涼的懷抱中。
黑暗裏,窸窣摩擦聲細碎,呼吸喘息漸漸粗重。
情難自禁之時,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
再醒來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了。
身旁已經空空蕩蕩沒了人,低頭看了看身上衣服,不知是什麽時候已經換過,秦月扶着酸脹的腰坐起來,發了會兒呆,還沒理清楚那滿腦子的亂紛紛,便聽見隔扇門推開的聲音。
心裏莫名慌亂了一下,她伸手撩開帳子,便對上了容昭的目光。
“醒了?”就披着個外袍的容昭手裏拿着個白瓷瓶,他傾身靠近過來,“給你換衣服的時候看到有點紅……”
“我自己來。”這話還沒說完,秦月便急急忙忙打斷了,她感覺自己臉要紅得發燒。
容昭笑了一聲,便把手裏的瓷瓶放在了她的枕邊,然後就在床沿坐下了。
秦月飛快地掃了一眼那瓷瓶,又看向了在旁邊坐着沒動的容昭,聲音有些發飄:“那你出去呀……”
“怕你不方便,我好幫你。”容昭笑着說。
秦月捏着那瓷瓶沒動,她有些發惱:“你——”
“我來幫你。”他笑着把她手裏的瓷瓶拿過來,伸手到被子裏面拉過了她的腳踝,然後把瓷瓶裏面的藥油倒在了她的膝蓋上,細細地揉開。
秦月被拉得往後仰倒下去,索性直接拉了被子把頭臉給蓋住了。
“明天我要去少梁。”容昭笑了一聲,把她另一條腿擱在自己身上,“你最近少出門。”
秦月愣了一會,拉開了被子看他:“可你昨天才回來呢?”
容昭一邊給她把藥油揉開,一邊看向了她:“有點事情,非要我親自去不可。”頓了頓,他看着藥油已經抹開,便把瓷瓶随手放到了床頭的櫃子上面去,“快年底了,最近京中應酬多,你也不要出去了,免得無意中惹了事你也不知道。”
“哦……”秦月悶悶地答應下來。
“要是嫌家裏無聊沒事做,就找點話本看看,或者讓二弟帶你去莊子上打獵也可以。”容昭一伸手,便把她連着被子一起攬到懷裏來,他親了一下她的頭發,聲音壓低了一些,“腰酸不酸,要不要我替你揉揉?”
秦月臉又紅起來,她推了他一下,逞強道:“不酸,我好着呢!”
“那我看看?”容昭的手伸進了被子裏面,然後便被一雙手給按住了,他對上了秦月濕漉漉的眼睛,“你昨天咬我一口,還流血了。”
秦月按着他的手不松開,目光漂移了一會兒,夜裏那些紛亂纏綿此時此刻全都湧現在了腦海中。她理虧,于是偏過頭不再看他,嘴硬道:“那你咬回來。”
容昭一低頭,便看着她皙白的脖頸便露在眼前。
“你……”覺察到什麽,秦月急忙伸手把被子拉了一下,就這麽一松手的機會,容昭放在被子雙手便攬過了她。
“讓你再咬我一次好了。”容昭笑着空出了一只手,把床帳給拉上。
……
在暖閣裏面胡天胡地又過了一天一夜。
外頭的雪也下了一天一夜。
等到秦月雙腿酸軟地下床時候,從窗戶往外看,便只見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容昭已經早早兒走了。
聽着暖閣裏面動靜,外頭丫鬟捧着熱水等物安靜地進來。
“夫人,将軍吩咐給您炖了燕窩,廚房已經送來了。”開口說話的是她身邊的大丫鬟枇杷,“夫人現在用,還是想等會兒再用?”
秦月收回了目光,問道:“将軍是什麽時候走的?”
枇杷道:“天沒亮就走了。”
秦月抿了一下嘴唇,沒有再追問下去,只道:“先洗漱更衣吧!”
枇杷應下來,便與其他丫鬟一起上前。
換了衣服然後梳妝打扮,鏡子裏面映出她的容顏,秦月恍惚了一下,卻突然瞥見了枇杷身後一個丫鬟的眼神。
似乎是輕視,又或者是不以為然。
她轉身去看那丫鬟,卻又見她低了頭,此時此刻老老實實仿佛鹌鹑。
屋子裏面安靜得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
秦月放下了手裏的發梳,她不去看那丫鬟,也就只當做什麽都沒看到一樣站起來,出了暖閣,便在次間的圓桌上看到早已擺好的早飯。
容昭特地吩咐的那碗燕窩擺在了正中間。
秦月在桌前坐下了,心頭拂過了一些煩悶。
有些事情她能假裝沒看到,但她并不是瞎子——她知道在容府裏,雖然她是夫人,可底下的人并不服氣,因為她出身低微,又因為容昭對她似乎缺了一些對待夫人應有的尊重和敬愛,最關鍵的便是,她也并非容家內宅的主事之人,于是如昨日容昭回來之後與她在房中行事,在下人眼中便不是夫妻恩愛,而變成了一種不尊重的玩弄。
既然有這樣看法,便會表露在臉上,摻雜在言語之中。
可她又無法去向容昭說這些,有些話她不能開口,有些事情她也無法拒絕。
那年她被叔叔嬸嬸送給一個年過六旬的老頭做妾,她拼死逃出來,是容昭救了她一把,還給了她名分,讓她脫離火坑來到京城,從此安穩度日。
容昭對她有大恩大德,她是打算用這一輩子來回報他,無論有多少委屈她都會咽下去。
她會對他好,也會對容家上下都好。
所以有些話她永遠也不會去說,她不能開口,也不可以開口。
滿腹心事之下,幾乎是食不知味地吃過了早飯,秦月正準備讓人拿些書來看看,便見一個小丫鬟從外面進來了。
“夫人,老夫人讓您過去呢!”小丫鬟笑嘻嘻地行了禮,口齒伶俐地說道。
秦月沉默了一會,勉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
小丫鬟聽了這話便也不多站,便退了出去。
一旁枇杷上前來笑着道:“夫人,那換一身衣服再往老夫人那邊去吧?”
秦月點了頭,道:“換墨綠那身,看起來莊重一些。”
容府中,如今管家的是容昭的伯母林氏。
容昭的身世其實頗有些坎坷,他父母早亡,留下了他與弟弟容昀,兩人便是在大伯撫養下長大。容昭十七歲那年,容家突逢變故,容昭伯父與堂兄都因為牽連到了宮中皇子的事情而下獄,之後被判流放。容昭因與伯父是隔房的關系倒是幸免于難。為了把伯父堂兄都救出來,他便從軍去打了北狄,立下功勳,但奈何時不待人,彼時容昭伯父與堂兄都已經丢了性命,容昭只來得及把小侄女和伯母林氏贖出來。
在容昭心裏,伯母林氏與母親無異,故而他便把容府交給林氏來管。
秦月與他初成親的時候,他便說過了林氏對他的養育之恩,秦月也很明白這種恩情應當回報,她也努力地去對林氏尊重——只是林氏并不喜歡她。
林氏對她的不喜從來都是擺在面上,許多話她說得直白極了。
她在見過秦月之後便直白地說了原因。她道:容昭現在是大将軍,在妻子選擇上,原應當選個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兒,如此結為兩姓之好,還能為容昭添一份助力。她秦月出身也不好,甚至這婚事也是倉促,幾乎無法能為容昭做什麽,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張臉——可這世上有那麽多好看的女人,她又能憑着臉做什麽呢?
沒有人能對着一個明顯對自己厭惡的人掏心掏肺,秦月對林氏也是如此,她知道自己讨厭,便只好離得遠一些。
進到了林氏的院子裏面,秦月在廊下等着丫鬟進去通傳,她擡頭看着這漫天雪花,有一些想容昭了。
至少容昭在家的時候,林氏是不會來找她的。
想到這裏,她心中閃過了一些自嘲,然後便見着林氏身邊丫鬟出來請她進去。
跟着丫鬟進到了廳中,先行了禮,秦月在一旁陪着林氏坐下了。
林氏看了她一眼,擡手示意丫鬟們都退出去,然後才慢慢地開了口:“有些話我不好在丫鬟面前說,那倒是讓你沒面子。你是昭兒的正妻,我活了這麽多年,沒見過哪家正妻是跟着老爺那樣胡鬧的。你識字讀書,難道還不知道規勸?這些話傳開了,對你名聲有什麽好處?”
秦月嘴唇哆嗦了一下,臉漲紅了。
“你進門這麽多年,也沒給昭兒生個一兒半女,心思是不是都用在歪門邪道上了?”林氏目光如刀子一樣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話我不想說太多,你仔細想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