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管家 他會覺得自己的确是為林氏分憂嗎……
第二日起來之後,容昭已經恢複了以往神态。
他沒有提趙素娥一句,便如往常一樣與秦月纏了一早上,吃過午飯才往前面去。
午後秦月仍然還是拿着那幅雲鶴圖慢慢繡着,有些事情若是刻意去遺忘,那麽眼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枇杷拿着從趙素娥那邊拿來的鬥篷有些不知怎麽辦才好,她從外面進來,手裏拿着鬥篷,問道:“夫人,這鬥篷是與您的那件放到一起嗎?”
秦月擡頭掃了一眼那鬥篷,道:“兩件都收起來吧。”頓了頓,她想起來昨天容昭讓人擡進來的那一箱子首飾,接着又道,“和昨天将軍送來的那一箱子東西一起,都放庫房裏面去。”
枇杷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
秦月放下了手裏的繡花針,目光落在了狀态上那個星月環繞的梳釵上面。
容昭會不會給趙素娥送上一個一模一樣的梳釵呢?
當初第一次見到趙素娥時候她想過的事情似乎已經得到了驗證。
她只是趙素娥的影子,那時候容昭水中的施救,慷慨的幫助,都是有原因的。
她與公主。
公主是天上月,是月宮仙子,是他無法觸及的那一抹月光。
而她只是他與仙子告別之後找到的拙劣替代。
所以他永遠不會回應她的愛。
他也當然不會想要她的什麽報答。
所有的關系就只停留在最淺層是最好的,那樣斷開的時候他才會毫無負擔,也不必回頭。
真相總是讓人不忍細想。
她覺得疲憊得很,于是從繡架旁站起來,囫囵躺在了一旁的美人靠上。
她擡頭看着天花板上秀美的圖樣,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他讓她相信他,那相信便是了。
她總會等到一個結果的。
又一場大雪過後,林氏意外摔了一跤。
容昭親自去了一趟太醫院,請了太醫來看過,便診斷為是骨折,所幸只是傷在了腿上,其他地方都是無礙,正骨之後便開了方子,又囑咐了這需要卧床休養三個月。
但林氏年紀大,這麽一摔便傷筋動骨,顯而易見憔悴許多,精神大不如前。
正是年底,家中事務正是繁雜時候,林氏雖然只管着內宅中,但手中事情并不比外頭少,她這麽一病,許多事情就沒法再盯着看了。
林氏躺在床上時候想了又想,便叫人把秦月叫了過來。
她雖然還是看不上秦月,但這府裏的事情只有她接手才是正當應分,就算容昭不願意,她也要把手裏事情全部交代給秦月的。
有些事情她翻來覆去想了又想,若是容昭自己不表态,秦月還是有诰命的夫人,她再怎麽看不上秦月,再怎麽想給容昭納妾也是沒用,倒是不如逼着秦月學一學,說不定能學出點什麽來——沒有人生來就會,她現在不會,學了便總是能會的。
大概是病了這一場,林氏便再次覺得看待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上一回還是容家一夕之間傾覆,她忽然之間從太尉夫人淪為了階下囚。
那時候她一邊是驚愕一邊是灰心,她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她的尊嚴幾乎被全部打碎,她就只想着若是有朝一日遭遇不測,是寧死不屈。
大約是那時候留下的執念,容家落難時候沒有人伸出援手,她被容昭兄弟兩個救出來的時候滿心想的都是要不複當年覆轍,便要更多助益——若當初多幾個人來拉一拉容家,何至于容家就只剩下了這麽孤苦伶仃的幾個人呢?
只是容昭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或許是太年輕,根本不會想到這一點,兀自娶了個絕色,一個空有顏色其他一概皆無的絕色。
她原是想着幫着容昭再管幾年家,等到他在朝廷裏面站穩了,便功成身退。
現在這麽一摔,便只讓她覺得世事無常,她已經年過半百,也不知能不能等到容昭在朝廷中有一席之地,她若将來突然去了,誰來給容昭坐鎮後院呢?
也就只有秦月——也只能是秦月。
她暗自嘆氣,又看向了在旁邊陪着她的容莺,容莺的親事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有着落,她開始琢磨着若是把家事給了秦月,正好年底了,秦月往各家走動的時候帶上容莺,也好給容莺說一門好親。
容莺見林氏看她,便放下了手裏的書看過來,甜甜笑道:“祖母想要什麽?我給你拿呀!”
“在想你的親事。”林氏伸手摸了摸孫女的頭發,“與你有娃娃親的那家大約是不願意履約了,但女大當嫁,還是要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這話聽得容莺臉騰地一紅,她雙手捂住了臉頰,害羞道:“祖母說這個做什麽,我覺得我還不大呢!我要長長久久陪着祖母的!”
林氏笑起來,她聽着外面丫鬟向秦月問好的聲音了,便向容莺道:“你去外邊坐坐,我與你嬸嬸說話。”
容莺愣了一下,她也聽着了外頭的聲音,這會兒一回頭便看到秦月從外面進來。
林氏催促地推了推她的後背,示意秦月直接到旁邊坐下。
容莺欲言又止,但也沒好在這時候和林氏對着來,便乖乖地拿着書站起來退出去了。
秦月對着容莺笑了笑,然後便走到了林氏床邊坐了下來。
自從林氏病後,她也是每天過來請安問候的,只是林氏對她也沒什麽好臉色,她每每過來沒一會兒就被林氏以要休息為借口請她出去,久而久之,她便也只好早晚過來問候,其餘時候都不會再過來了——沒有人願意當一個讨人嫌的人。
今天忽然被林氏身邊嬷嬷來請,她還有些忐忑,想了一圈林氏會因為什麽找她也沒想出個結果來,這會兒心裏也還是沒底。
林氏看着秦月,向身邊嬷嬷道:“把家裏的鑰匙對牌賬簿都理出來,讓夫人帶回去。”
秦月愣住,幾乎是不可思議地擡眼看向了林氏。
“我病着,這家裏也不能沒人管。”林氏語氣還是冷硬的,“你是夫人,這些事情原也是你應當做的,現在便都交給你。凡事你說了算,若拿不準了,就按照舊例來。”
秦月嘴巴微微張開,想要說什麽,卻又被林氏打斷。
林氏道:“雖然昭兒不願意讓你管家,但這次卻不能叫你偷懶了,家裏主子少,事情也不算多,你就擔起來,不能懶惰!”
這話只讓秦月心中苦澀,她只好緩緩道:“還是先問過将軍的意思,我才能答應伯母。”她閉了閉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着,“家裏事情的确不多,或者将軍覺得伯母身邊嬷嬷幫襯着就可以,我來幫着伯母管家,便是僭越了。”
林氏眉頭立起來,她盯緊了秦月,聲音中帶出了嚴厲:“你不必為了躲懶把昭兒給搬出來,我已經做了決定,你不必再去問他。就算他過來為你說情也沒用!”
秦月也看向了林氏,她不知道為什麽林氏今天忽然有了這麽個想法,若是從前,她大約真的會答應下來的,只是今時今日她卻不敢。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這些之後,容昭會怎樣想。
他會覺得自己的确是為林氏分憂嗎?或者是他覺得她只是想要權力,想把他死死抓在手心裏?
很荒謬也很可笑,她還是希望自己在容昭心中至少不是一個滿腹心機的壞人,至少在想起她的名字時候,能有那麽一絲美好。
一旁的嬷嬷捧着鑰匙和對牌上前來,林氏示意她直接送到了秦月面前。
“讓邱嬷嬷跟着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你就問她。”林氏顯然已經做了決定,“她行事老練,也壓得住人,免得府裏那些下人看你年輕,就欺負你。”一邊說着,她就讓另一邊的邱嬷嬷上前來了,“你跟着夫人,但不許倚老賣老欺負她,她有什麽不懂的,你就教。”
秦月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邱嬷嬷,沉默了許久還是接了那對牌和鑰匙,然後複又看向了林氏,道:“伯母,雖然這話您不愛聽,但我也要說的。若是将軍不願意我來管家,這鑰匙和對牌,我便全交給邱嬷嬷送還給您。”
林氏眉頭都擰起來,只道:“你只把放在昭兒身上的心思收一分起來管家都足夠了!”
“伯母總說我工夫都用在了将軍身上。”秦月苦笑了一聲,“伯母只想想,若我真的工夫磨在将軍身上,将軍偏聽偏信,這府中我不是呼風喚雨?枕邊風稍微吹一吹,伯母還能這麽多年下來一直當家做主麽?”
這話聽得林氏都愣了一下——她是沒想過秦月忽然說了這麽一句的。
“伯母不信我,那将軍又何曾信過我呢?”秦月搖了搖頭,擡手把對牌和鑰匙交給邱嬷嬷拿着,然後起了身,“我知道伯母不喜歡我,這會天色尚早,我便先往前面去問問将軍的意思,等會兒若有什麽事情,便讓邱嬷嬷過來與伯母說吧!”
林氏眉頭皺起來,她看着秦月走出去,忽然感覺到有些異樣。
似乎有一些從前她沒有仔細想過的事情都露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