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夢 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進了垂花門,秦月讓容昀留步。

她道:“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後面沒幾步路。天色已經晚了,你別忘了吃晚飯,夜裏若是要讀書,便記得多加一件衣裳。”

容昀臉上仍然是愧疚,他依着秦月的話站下了,道:“等會我催着大哥早點回去。”

秦月扯了扯嘴角,她覺得她應當笑一笑的,她伸手理了理容昀有些亂糟糟的衣領,道:“他既然在忙,便也不必急着往後面來。朝中大事要緊。”她在說她這個身份應當說的話,“若是太晚,便記得讓廚房送些熱茶點心。”

容昀應下來,大約還是因為歉意,他又道:“嫂嫂不要和大哥生氣,最近朝中事情多,似乎北狄又在往南發兵,甚至都已經越過了雲州,大哥在為這事情煩心。”

秦月垂着眼眸,最後還是勉力笑了笑:“我知道,你回去吧!”

容昀依言停下了腳步,目送了秦月一行人往正院走了,才往前院回去。

快行到正院時候,秦月停下了腳步,讓枇杷把對牌和鑰匙交給了在一旁跟随許久的邱嬷嬷。

“嬷嬷回老夫人那邊吧!”她溫聲說道,“事情嬷嬷也看到了,不必我多費口舌來解釋。容家的事情,老夫人與将軍能商量出結果了,再來把事情丢給我也不遲。”說着,她又自嘲地搖了搖頭,“最好勸一勸老夫人,放寬心好好養病,這比什麽都好。”

邱嬷嬷抿了一下嘴唇,接了鑰匙和對牌,又看向了秦月,道:“夫人就算接了也不是什麽大事,不至于如此。”

“你去吧,我便不送你了。”秦月沒有理會她的話,有些難處唯有她自己知曉,難過傷心也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咽下去而已,旁觀者總能說出冠冕堂皇客觀冷靜的話語,但那又如何呢?痛是在她心裏,傷在她自己心上,她不求任何人能感同身受。

邱嬷嬷行了禮,便在兩個小丫鬟的陪伴下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了。

秦月松開了枇杷的手,慢慢地朝着正院走。

寒風凜冽,呼吸之間全是冷意,這來自北風的寒涼,順着呼吸來到了胸膛中,再從胸膛化入四肢,叫人渾身上下都變得冰冷。

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笑話。

她捏緊了手中的銅爐,指尖能感覺到的那一絲暖意讓她眷戀不願意放開,可似乎這暖意消失得太快太快,她用指腹摩挲着銅爐上那些彎彎繞繞的花飾,不知什麽時候這手爐已經不再溫暖了。

這銅爐原本就是冷的,只不過是因為裏面裝上了炭火,才會在短暫的時間內變得火熱起來。

等到炭火燃盡,便會恢複到它原本的冰涼。

她與容昭,事實上也是如此的。

不知不覺進了正院,進了屋子,換下了衣裳拆了發髻,秦月坐在了妝臺前面,對着鏡子發了一會兒呆。

菱角進來問道:“夫人,這會兒用晚飯嗎?”

秦月往外看了一眼,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她其實沒有感覺到饑餓,只是的确已經到了要吃飯的時候了,于是她道:“送進來吧!”

菱角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拎着食盒進來把飯菜擺在了次間的圓桌上面。

秦月站起來,随手拿着長簪把頭發挽起來,走到了桌前坐下。

飯菜倒是也是她平日裏喜歡的,有葷有素,只是她這會兒并沒有胃口,就只是撿了幾樣清淡的吃了一些,剩下便都賞給枇杷和菱角拿下去。

捧着熱茶在屋子裏面轉了兩圈只覺得無事可做,她停在繡架旁邊低頭看自己做的雲鶴圖,已經快做完,只有鶴羽上面的金絲還沒挑出來,等到全部做完之後,便能送去讓人把這雲鶴圖做成扇屏。

只是容昭大約還是不會喜歡的,她用手慢慢地撫過她修好的圖案,她用了極大的力氣,費了極多心思,只是做了一件感動了自己的事情而已。

可這已經是她能給予的最好最用心的。

更多她拿不出來,也給不了。

不知什麽時候才會死心。

她收回手,擡眼看向窗戶外面,外面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楚。

洗漱之後她便還是早早上了床休息,她很小的時候聽娘親說過那些苦命女人是如何熬過漫漫長夜,那時候她覺得女人也過于可悲,怎麽數豆子都能數一晚上?她那時候拉着娘親的袖子撒嬌說,那我以後肯定不會,我躺在床上就睡着啦!

沒想到現在她便已經能明白了當年娘親說過種種,她睡不着也絲毫沒有睡意,可她卻并不能似那些苦命女子一樣數着佛豆渡過這樣難熬的夜晚。

府中沒有人真正覺得她苦。

她們多半也只是覺得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已。

甚至容昭也不會這麽覺得。

她一切苦難來自她自己的矯情和自作自受。

她一定是想太多了,每次她與容昭說什麽的時候,容昭多半會這樣笑着說她。

想那麽多做什麽呢?原本就沒有那麽多意思。

她應當相信容昭。

他去桃花苑見趙素娥一定不是為了什麽私情,他匆忙只去書房而不願意花一點點時間與她見面,是因為朝事繁忙,他沒有那麽不在乎他,他還讓容昀送她回來,不是嗎?

可這夜晚這麽長,她覺得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麽長久,夜晚的打更聲才過二更。

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着。

朦胧中她做了夢,夢見她那年義無反顧地跳入湍急的河流。

這一次沒有人來救她,她沉在河底,她等到了與父母遲來的團聚,她追在娘親身後,她變成了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她問娘親,我能永遠和娘親在一起嗎?我們永遠不分開了好不好?

可夢裏面的娘親沒有回答。

她轉頭去問父親,父親也不會離開我了,對不對?

仍然沒有回答。

她慌張地追着他們的腳步,卻發現他們越行越遠。

她還是被抛下的那個。

舉目四望,一邊是河水滔滔,一邊是業火熊熊,她站在當中,身邊魑魅魍魉環繞。

她想要呼喊求救,但她無論如何怎樣呼喊,都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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