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說 可她終究也沒有沖出去說這些話……

夜深人靜時候,秦月沒有睡意。

她只是安靜地側躺在床裏邊,背對着容昭,睜着眼睛瞪着眼前模糊不清的雕花紋樣。

她數着上面那朵牡丹的花瓣到底有多少,寄希望于數得疲憊的時候就會閉上眼睛,只是越這麽想,越是清醒。

她身後的容昭應當已經睡着了。

她聽見他平穩的呼吸。

她想,其實現在這樣也好,在這段婚姻當中,感到荒謬和難受的只有她一個人,若将來有什麽變故,他一定不會傷心。

報答二字大約是做不到,但反過來想想,這樣更好。

他也一定覺得這樣更好。

她翻過身去看身側的男人,在黑暗中,只能分辨出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

他的嘴唇很薄,面相上說,這樣的人都很心冷淡漠。

快到天亮時候,容昭起了身。

秦月聽着身邊的動靜,便閉上眼睛繼續對着床裏面。

她聽着容昭下床的聲響,又聽見外面枇杷她們對答的聲音,便都只當做什麽都沒聽見一樣,一徑裝睡。

容昭去了次間穿衣洗漱,再接着便聽着他吩咐了枇杷她們幾句話,讓她們去前院找容昭把莊子上新送的料子之類都搬到正院來。

“上回是公中一起做的衣裳,這次就專門給你們夫人備下的。”容昭語氣淡淡,“管家的事情讓大姑娘操心就行,還是少讓你們夫人為了這種事情勞神。把料子之類的做一做衣服,也免得她總是在想事情。”

秦月聽着這話,忍不住睜開眼睛——天光已經大亮了,盡管有床帳遮擋着,屋子裏面晦暗,但她已經能清晰地看到眼前小木櫃上雕的那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壓下了那幾乎要從嘴邊溢出的那一聲自嘲的冷笑,她往被子裏面縮了縮,想把次間容昭說的話都隔在被子的外面。

可他說話竟然那麽清晰。

他接着說道:“你們雖然伺候夫人,都是下人,可該規勸的還是要規勸,從前倒是罷了,現在府中還有外人,有些事情鬧到外人都知道,便不好聽。”他說到最後,語氣中都帶出了幾分冷意,“今年府中趕出去的下人已經不少,若你們想出去,我也不會因為你們伺候了夫人多年,就手下留情的。”

枇杷等人都應了下來。

秦月用被子蒙住了腦袋,有那麽一瞬間,她想沖去問問容昭,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麽呢?值得他這樣提防,這樣戒備,甚至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一絲放心?

若真的這樣不放心,怎麽不去害怕一下兩人在赤膊相見的時候,她把他刺死在床榻之上?

她是不是就只能做一個安靜的沒有任何思考的玩物?

若僅僅只是如此,他當初大可不必給她什麽名分,她不需要這樣如同桎梏的名分,沒有這層用名分僞裝的桎梏,她便早早就能領悟到她與容昭根本不可能有什麽感情,她會早早地死心,不會有什麽非分的期待。

可她終究也沒有沖出去說這些話。

其實沒有什麽必要再說了。

以前總想開口,總想把話說給他聽,哪怕他總是回避,哪怕他永遠顧左右而言他,她都會想……至少我坦誠說過,或許他總能被她的誠心打動。人心都是肉長的,感情都是天長日久相處而來的,只要她足夠努力付出,她總會有一個收獲。

而容昭的心大約是鐵石——或者說,面對她的時候,是硬如鐵石,她所做的一切,都無法讓這一副鐵石心腸有任何觸動。

他讓她相信他,信任他,只是厭煩了她會有她自己的想法,并非真心以對。

她不想再往下深想。

聽着外面的聲音,容昭已經帶着人離開。

秦月木然從被子裏面鑽出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茫然不知應當如何自處。

用過早飯之後,枇杷和菱角果然就帶着好幾箱子布料過來了,說了容昭的意思,還是要給她做衣服。

秦月強打着精神看了一會兒,聽見外面容莺說笑聲音,便讓她進來替自己拿主意。

容莺一見新的布料,眼睛都亮起來,道:“還是叔叔對嬸嬸好,這料子好漂亮!我聽說京中有好些新樣式,嬸嬸就給自己多做點新樣子吧?”一邊說着,她一邊向枇杷道,“快去把新圖樣都找來看看,還有那些首飾啊之類,衣服要做新的,首飾也要配上呢!”

枇杷看了一眼秦月,見她點頭,才應下來,往旁邊屋子裏面去了一趟,拿了個冊子過來。

“這是上回二老爺送過來京中時新的冊子,前面幾套都做過了。”枇杷把冊子放到了容莺的面前,“後面倒是沒怎麽做。”

容莺翻着冊子看了看,口中笑道:“前面幾件我也有,不過顏色沒這麽重,本來我想做個深紫的,祖母就硬說,年輕人要穿鮮亮,于是都是水紅粉紅大紅水綠粉綠,我還是覺得這幾個顏色好看呢!”

秦月掃了一眼那冊子上标注的顏色,勉力笑了笑,道:“等你以後成親了,這些顏色能穿一輩子。”

容莺嬉笑了兩聲,往後翻了翻,一眼又相中了一套窄袖,道:“這個好看,嬸嬸要不做這個?”

“記下來,好看的都做。”秦月也沒仔細看,只這麽說道,“這次送來料子多,也給你做一套。”

容莺驚喜地看向了秦月:“我也有的嗎?”

“我穿不了那麽多,就也給你做幾套。”秦月笑着摸了摸容莺的頭發,“就當是感謝你幫我管家了。”

容莺笑起來,道:“還有這樣好事,我一定替嬸嬸把裏裏外外都把得嚴嚴實實,什麽事情都不會出的!”

秦月想了想,又道:“還有你之前就說喜歡的那幅雲鶴圖,等過兩天我讓人做好扇屏,就送到你那邊去吧!”

“可……不是給叔叔做生辰禮的嗎?”容莺眨了眨眼睛,“叔叔要是知道了,不會生我的氣吧?”說到這裏,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嬸嬸,昨天是我錯啦,我回去之後嬷嬷和我說了,我就不應該賴在正院的。”

後頭這句話倒是聽得秦月自己都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了是什麽意思。

她也沒好與容莺為這事情糾纏,只拍了拍她的腦袋,道:“那東西你叔叔不喜歡,正好你喜歡,就送給你了。”

“叔叔眼神這麽不好!”容莺驚呆了,“怎麽能不喜歡!那麽漂亮!”

“你喜歡就行。”秦月笑着說。

容莺連連點頭,道:“我一看就喜歡,本來還想着找個差不多的扇屏放我屋子裏面,可沒找到和嬸嬸做的那個一樣好看的!”一邊說着,她便丢開冊子站起來,到繡架旁邊看着那還有幾針就收工的圖樣,捧着臉激動無比,“我太喜歡了!嬸嬸,你是我最喜歡的人!”

秦月看着容莺這麽開心的樣子,心裏只泛起了幾分苦澀,她臉上沒怎麽表現出來,只是笑着招手讓她過來:“再選幾個樣子,好叫他們拿去做。”

容莺嗯嗯兩聲跑了回來,認認真真地又選了好幾個樣子,然後交給了枇杷,又向秦月道:“嬸嬸,我衣服也很多,要是料子不夠就別給我做啦!你多做幾件,你穿什麽都好看!所以衣服應該多一些!”

秦月笑了笑,道:“既然說了要給你做,沒道理最後又不做,聽我的就是了。”

容莺嘿嘿笑了兩聲,趴在秦月旁邊擡頭看她,過了好半晌才幽幽道:“要是我是叔叔,我就整天把你帶在身邊,怎麽都看不夠。”

伸手在容莺臉上捏了兩下,秦月抿了一下嘴唇:“這話讓老夫人聽到了,要用家法罰你的。”

“我就在嬸嬸面前瞎說,嬸嬸疼我的呀!”容莺撒嬌地往秦月懷裏躲。

秦月由着她鬧,只伸手幫她又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去處理家事吧,我看到邱嬷嬷在側廳等你好久了。”

“嬸嬸不和我一起嗎?”容莺眨了眨眼睛。

“我把雲鶴圖繡完,你們在側廳說話,我都聽得到。”秦月說道,“有什麽拿不定主意了再來問我就行。”

“好吧……”容莺理了理衣衫站起來,忽然又想起什麽一樣看向了秦月,“嬸嬸,叔叔的生辰也沒幾天了,今年還是像往年一樣,家裏人聚一起吃個飯?還是要正經辦一辦?”

秦月幫着她把衣袖都打理整齊,淡淡道:“你叔叔在家,到時候直接差人問問就是。”

“我就是想着,要是給辦個宴席什麽的,也是個驚喜的呀!”容莺說。

秦月拍了拍她的手,道:“最近似乎朝廷上事情多,你叔叔只怕是不想要什麽驚喜,你差人問問為好。”

容莺有些悻悻,但還是點了頭:“那就聽嬸嬸的。”

“去吧,別讓邱嬷嬷就等了。”秦月笑着推了推她的後背,“我一個人好把給你的扇屏做好,叫人趕緊給你制出來。”

容莺連連點頭,便往側廳去和邱嬷嬷一起處理家事了。

容府主子少,事情并不算多。

秦月一邊做着針線,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漸漸出神。

忽然她聽到外面容莺聲音大了一些在提問了,她問道:“為什麽菜一天比一天還貴了那麽多,是有人中飽私囊麽?”

秦月側耳去聽,心裏想着這府裏奴才膽子不至于這麽大吧?還是原本是想為難她,結果是容莺去辦了事就成了為難容莺?

邱嬷嬷不緊不慢回答道:“是因為最近京城內外戒嚴了,青菜運進來的太少,價格比較之前是越來越貴的。”

“啊?為什麽戒嚴?都沒聽說呢!”容莺說。

邱嬷嬷和藹笑道:“這朝廷上的事情便不知道了,奴婢也不敢瞎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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