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出城 你不一起走嗎?

終日在床上休養,便也模糊了日夜。

不知究竟是過了幾日,或者十日,或者半月,又或者更久一些。

這一天忽然府中喧鬧起來,秦月正打算問問枇杷外頭出了什麽事情,便見枇杷一臉驚慌地進到屋子裏面來了。

“夫人快換一身衣服起來。”枇杷抱着厚厚的鬥篷皮襖,扶着秦月從床上起身,她說話又急又快,“聽說太後帶着聖上從京中跑了,現在京中全亂了!”口中說着話,手上沒停下來,她幫着秦月把衣服都穿戴整齊,又道,“聽說已經有許多人家都跟着太後和聖上一起跑走了,将軍已經派人回來了一趟,等一會兒應該也會跟着太後一起走。”

秦月愣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許久沒見過的容昭,她問道:“将軍等會要回來嗎?”

枇杷已經回身去收拾屋子裏面的金銀細軟,聽着秦月這話,便回答道:“聽着說是要回來一趟的。”頓了頓,她又道,“夫人,這會兒還是先收拾東西。如果跟着太後一起走,想來能帶的東西也不多,家裏還要留人守着屋子,大件應該就不用帶上了吧?”

秦月環視了一眼這屋子裏面陳設,扶着茶幾站穩了,道:“先收拾平常要用的那些,笨重的大件就先放着。若是出行,車馬有限,能帶的也不太多。”

枇杷應了下來,忙碌着開始收拾東西。

院子裏面傳來了腳步聲,秦月走到窗前看了看,便見着了已經許久沒看到的容昭。

有些陌生。

她皺了眉頭,還沒理清心頭上那一些莫名的情緒,就見容昭進了屋子,再一回身,身上穿着铠甲的容昭已經在暖閣中了。

少見他這樣披挂整齊的樣子,秦月還沒來得及細細端詳,眼前人便上前來抱了抱她的肩膀。

秦月僵硬着站定了,她從容昭身上聞到了刺鼻的硝石硫磺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還有一絲絲仿佛鐵鏽的腥味,她不禁又皺了皺眉頭。

“之前枇杷說你病了,現在好了沒有?”容昭松開她,解下了頭盔,随手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他低頭看着秦月,最後嘆了一聲,“看着仿佛是沒好——但現在也沒什麽時間休養了,收拾了東西,等會你便和伯母還有容莺她們一起,由容昀帶着,你們跟着太後和聖上的車駕後面一起往南走。”

秦月擡頭看向了容昭,眼前這個人的确是讓她感覺到陌生的,他臉上的胡子應當是太久沒有理過,已經長了約有一寸,亂七八糟地橫在雙頰和下巴上,眼睛裏面全是紅紅的血絲,眼底一片青灰,似乎是許久沒有休息的樣子。

“容莺年紀小又沖動,伯母腿腳還沒好,一路上只好拜托你多照看一些。”容昭拉了一下她的手,聲音有些疲憊,“我囑咐過容昀了,讓他聽你的話。路上不用理會別人,只管跟着太後和聖上後面就行了,路上還有我的親兵護衛着,若是有人敢上來冒犯,就地斬殺即可。”說着他又嘆了一聲,“路上應當會有很多人,誰也不必搭理,就只管往前走就行。”

“要……走到哪裏呢?”秦月忍不住問了一句。

“行到鶴城,會有兵馬接應。”容昭說道,“再接着是要往南,還是瞅準時機回京城來,就要看太後的決定了。”

秦月看着容昭,竟然發現一時之間她不知要說什麽才好了。

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此時此刻她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在那日之後她心中滿滿的心事、煩膩,在此時此刻,似乎都顯得不合時宜。

“你不一起走嗎?”她輕聲問道。

“我留下守城。”容昭抱了她一下,“等京城安定了,我就讓人接你回來。現在還是跟着太後和聖上更好、更安全。”

秦月沉默了下來,她任由容昭抱着,說不清心中到底是怎樣情緒。

“好了,快去吧!”容昭松開了她,低着頭對她笑了笑,“車馬在外面都備好了,讓枇杷和菱角跟着你,路上不要胡思亂想太多事情,只管先離開京城就行了。”說着,他輕嘆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下了。

铠甲笨重又厚實,這麽坐下去倒是讓他仿佛一頭笨熊一樣卡在了兩邊扶手之間,他不以為意地往後靠了靠,伸手捋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頭發,後腦抵住了椅背,他長長出了口氣。

秦月看着他,伸手幫他理了理身上的甲胄,沉默着并沒有走開。

枇杷和菱角早就已經在外面去收拾好了東西,此時此刻,透過窗戶,便能看到她們與容昭帶回的親兵一起等在廊下。

“快去吧!”容昭拍了拍她的手,“時間緊迫。”

秦月猶豫許久,最後還是點了頭,慢慢地朝着門口走去了。

行到門口,她回頭看他,卻見他靠着椅背已經閉上眼睛,這麽一會兒工夫,似乎就睡着了。

關上門,她看到枇杷和菱角正打着簾子往屋子裏探頭,她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便只安靜地跟在她們身後,往正院外走去了。

許久沒有出到屋子外面來,寒風依舊,冬天顯然并沒有過去。

秦月問枇杷:“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枇杷道:“臘月二十。”

“快過年了。”秦月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了這麽多年的正院,此刻看來,卻是陌生的了。

一陣寒風吹過來,秦月打了個哆嗦,她拉了一下鬥篷的帽子,轉頭往外走去。

容府側門外面,兩輛馬車安靜地停在那裏。

第二輛馬車上裝的是府中帶出來的各種細軟金銀等物,枇杷和菱角上前去幫着把秦月的東西都搬上了第二輛馬車。

這邊秦月與容昭打了招呼,然後又問了林氏和容莺,得知了她們已經在馬車上等候了,便在枇杷幫助下上了車。

車中并不算太寬敞,枇杷看着秦月已經安置好了,便跳下馬車,與菱角一起去到了後面一輛馬車上,與林氏和容莺身邊的人一起擠着坐了。

容昀騎在馬上,看着都已經安置好了,便帶着人朝着城門口去了。

馬車中,林氏閉目養神,并沒有理會秦月。

容莺趴在窗戶旁邊看了許久,外頭一片慌亂景象,大約是也看不下去了,便轉身與秦月說話。

“聽說昨天住咱們府裏的公主就已經先走了。”容莺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林氏,“要不是今天叔叔回來了,我們還不知道上頭提前跑了呢!”

秦月靠在軟枕上,對外頭這些事情,她還有些懵懂,于是她問道:“之前不是說北狄不可能打到京城來,怎麽就忽然到了這境地了?”

“據說是因為太後遲遲不給旨意用兵,延誤了時機。”容莺道,“話都是這麽傳的,我聽二叔也是這麽說。”頓了頓,她又看了一眼秦月,道,“嬸嬸,你最近病着所以才沒聽說這些。聽說老早太後就想跑了,但朝臣們攔着不許走,這次是總算讓她逮着機會,就帶着聖上半夜開城門跑走了。”一邊說着,她臉上浮現了顯而易見的嫌棄,“從來沒見過,臣子還沒退縮,上頭就怕了想跑,難怪當初要把真公主送出去和親!”

這話說得便有些犯上了,林氏睜開眼睛看了容莺一眼,淡淡道:“在外頭說話不可如此,若讓人聽見,就是惹禍。”

“知道……”容莺有些悻悻,背過林氏,對着秦月做了個鬼臉,然後笑起來,“嬸嬸,你病好了嗎?怎麽看起來臉色還是不太好?當初就應該找個太醫看看的,說不定早就好全了!”

這話讓秦月忽然想起來容昭,一時間竟然是沉默了下去,許久沒有回答。

她應當問一問容昭,那日生辰,他在忙碌什麽。

或許将來有時機,她可以試着問一問,或許能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容莺沒覺察到秦月的心思,她見秦月沒回答,便又撩開窗戶的一角往外看去。

街上是顯而易見的車馬繁忙,人人臉上都是焦慮和不安。

人人都想跟着聖駕一起走,跟着聖駕便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被聖駕抛棄的京城,或許就要迎來一場戰亂。

北狄的大軍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伺機而動,百姓們不敢再在京城待下去。

聽着外面的聲響,秦月也朝着窗外看去,出城的車馬排成了長龍,此刻馬車行進已經很慢很慢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出京城。”容莺忽然說道,“我長這麽大……第一次,也沒想過第一次出京城,是為了逃難。”

秦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容莺的手,道:“應當過不了多久就能回來吧!”

容莺重新關上了車窗,她靠在秦月懷裏,悶悶道:“過年做了那麽多新衣服,一件都還沒上身呢,在外頭就不能打扮那麽漂亮了。”

秦月揉了揉她的肩膀,沒有說話。

馬車終于出了城,官道上,因為車馬擁擠,行進速度也緩慢。

這時,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還有兵戈相接的厮殺聲。

猝不及防的,馬車似乎失去了控制,與前面的車馬撞到了一起。

秦月把容莺抱在懷裏護住了,用手擋住了朝着林氏歪過去的櫃子,匆忙地拉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這一眼還什麽都沒看清,一把長刀就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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