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藕粉 老梁真是技術流
見梁彥昭堅持要在小廚房用早膳,寧歆歆便喚紅蘇取熱帕子給他淨手,後又囑咐紅露把鍋中餘下的面盛到盆裏去分一分。
二人在桌前坐定,早膳方用了一半,硯青便聞着味來了,離好遠就開了嗓:“紅蘇,今日太子妃留了飯沒?”
走到門口才看清小廚房裏的人,躬身行禮,狗腿地湊上前:“爺,您也在這兒吃啊。”
梁彥昭昨兒咳了半宿,現下嗓子都是啞的,雖眼前朝食色香味俱全,卻始終提不起多少胃口,正抓着筷子犯愁,又碰上硯青蹭吃食,掀眼皮看了眼他,怎的,不可?”
見碰了個軟釘子,硯青腳底抹油就想跑路,擺手道:“沒有沒有,爺您先用着。”
寧歆歆打圓場道:“硯青,面還剩了好多,去找紅蘇她們一起吃吧,肯定給你留了。”
硯青謝過寧歆歆後就告了退,心道:太子妃可真是人美心善,而且殿下如今竟然能在竈頭用膳了,這景兒屬實難見。
“可是胃口不濟?”寧歆歆看向梁彥昭,反正總不會是她的面面味道不過關的,“對了,今晨聽你嗓子都啞了,是不是昨晚又咳了?”
“是有些食欲不振,大約是昨夜沒休息好的緣故。”
寧歆歆道:“你的肺病我有點摸不準,現在不敢盲目給你換藥方,明天,等明天我跟醫官們合議完就重新開藥,你再等等。”
梁彥昭抓着筷子看她,答了句“好”。
“咽不下去也別勉強自己,”寧歆歆三口兩口吃完碗裏的面,起身道,“你稍等我下,很快。”
胃口不濟的人,若是硬逼着他咀嚼吞咽,便會反胃作嘔,這種時候最适合吃流食。
之前在別業的時候,她閑來無事與紅蘇一起做了些藕粉,從洗藕、刨絲到過水、沉澱,忙忙碌碌一整天,磋磨了十斤藕才出了不到一斤藕粉。
之前還遺憾沒有在藕粉裏面加堅果,現在想來倒是歪打正着,誰知道梁彥昭會對哪種堅果蛋白質過敏呢。
寧歆歆泡了碗藕粉給梁彥昭,點了些蜂蜜調味,這樣簡單沖泡更能保留藕粉的原味。
“嘗嘗,”寧歆歆把調羹放到碗裏,将碗推到梁彥昭眼前。
“入口爽滑,滋味清甜。”梁彥昭半勺入口,認真道。
他這點極好——捧場王,從來沒有別別扭扭、口是心非的毛病。
藕粉想來是很合他胃口,梁彥昭又用了幾口,擡頭問道:“歆歆,這是何物?”
“這是藕粉,”寧歆歆道,“把粉藕刨成絲,煮開後取上層濁液,沉澱一夜後去上層水,将下層曬幹碾細得的粉,有滋陰養胃之效,喜歡吃就多吃點。”
梁彥昭未曾想過這碗粉白色不起眼的糊糊做起來這般費事,便舀了一勺藕粉遞到寧歆歆嘴邊:“辛苦了,歆歆也吃一些。”
寧歆歆其實是不太喜歡吃藕粉的,她老覺得這是老太太食品,做這個的本意也只是打發時間,但還是湊過去,就着手吃了一口。
咦?今天的藕粉怎麽突然就好吃了起來?
一定是因為這是自己做的,染上了勞動的芬芳。
一碗藕粉梁彥昭用了大半,屬實是不錯的成績。寧歆歆把碗泡到盆裏,二人相攜往回走。
她是個活潑的,路也不肯好好走,一路叽叽喳喳、蹦蹦跳跳。梁彥昭自幼沉穩,如今年紀更是老成持重,一手牽着她,步下是一步賽一步的穩當。
這樣情形在外人看來,活像是英年早育的父親帶着不肯消停的長女去上學塾。
周揚、硯青兩人腹中飽脹,一同散步消食,遠遠便看見梁彥昭二人同行。
周揚不禁道了句:“咱們主子爺對太子妃可真是寵。”
聽他這樣說,硯青意見稍稍相左:“我覺得,爺跟太子妃是互寵,卯着勁兒呢,誰也不肯輸上一分。”
“那還是咱們爺更寵,跟了爺這麽多年,何曾見他進過廚房,更遑論直接在竈邊用飯。”周揚反駁。
硯青也不樂意了,“那我覺得太子妃更寵,咱們爺身子不好,太子妃想破腦袋哄爺吃飯,還找醫正商議爺的病情。你周揚這輩子便是供養十座佛塔,來世都未必能修來如太子妃一般知冷知熱的媳婦兒!”
好好說着話,為什麽開始人身攻擊?
周揚道:“我是修不來,那你便修得來嗎?!”
二人都是不肯服輸的,在此處争得不可開交,直到梁彥昭差人喚硯青前去伺候,才暫時休戰。
梁彥昭雖與寧歆歆宿在一處,衣物卻都放在了東側的廂房裏。他估摸着寧歆歆該準備地差不多了,便起身前去正屋,行至門口又擔心那人還在更衣,便輕輕敲了敲門框。
“是遇明來了嗎?”寧歆歆在內室應着,“快進來。”
梁彥昭進門,便看見拔步床、貴妃榻、圓桌上都擺滿了各色宮裝,屋內各處還零零散散地放着腰帶、霞帔、繡鞋等物。
寧歆歆盤好了頭發,穿着中衣站在中間指點江山。此時實在是頭疼,她的衣服基本可以說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常服大多是原主從北铉帶來的,布料一般、做工一般、顏色也灰撲撲的,剛好适合下廚。
但是南潞給她準備的宮裝就不一樣了,刺繡繁複、描金繡銀、拖尾超長、色彩紛呈,全擺出來簡直就是歡天喜地七仙女衣帽間紀實。
見梁彥昭進門,她拉他過來,“遇明,你快來給我看看,哪件比較好看?”
一向愛好整潔的梁彥昭看着堆了滿室的衣物,只覺得一個頭似有兩個大。選衣服這活兒他可做不來,便和稀泥道:“我覺得這些都不錯。”
寧歆歆一屁股墩在圓凳上,雙手托腮,愁容滿面,擡頭看着梁彥昭,委屈得不行,“可不就是呢,都挺好看,所以才選不出來嘛。”
日頭早也升了起來,晨光穿過雕花的楹窗、路過精美的菱花鏡子,最終落腳在寧歆歆頭上的星芒步搖之上,星芒的切面将光打散,細碎的光影點在寧歆歆白淨的臉頰上,點在她暈了緋色胭脂的桃花眼角,點在她施了丹朱的櫻唇上。
如今正又心焦時刻,眉頭輕輕蹙起,其下眸中似有波光流轉,更是風情。
梁彥昭有些恍惚。
幾息後他回神,指着一件大紅色金線暗雲紋的宮裝說,“不若,就這件?”
适才他突然想到,母後出席宴會時總喜歡與父皇搭着穿,這套衣服與此刻他身上的袍子比較相配。
寧歆歆看了看梁彥昭今日裝扮,一襲玄色長袍,袖口和下擺處繡了摻金線的紅色祥雲紋,金冠犀帶,長身玉立。
與這套紅色雲紋宮裝搭得很。
選得真是妥帖,網上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有種愛情叫做你的領帶是我裙子的顏色。
大概就是這個原理吧。
寧歆歆滿意拍板: “好,那就這件。”
由人伺候着換上宮裝後,寧歆歆抱起裙擺坐到了妝臺前,“遇明,快來畫眉。”
她梳妝已畢,只攔下了紅蘇不讓她描眉,想看看梁彥昭手藝如何。
梁彥昭取過螺子黛,卻兀自緊張了起來,許久不犯的手足乏力卻像是在此刻又卷土重來。
寧歆歆瞪大眼睛擎等着他下筆,見他遲遲不動,便催促:“遇明,快些快些,時候不早了。”
二人此刻相隔不過幾寸,梁彥昭入目入心全是圓潤的耳垂、如玉的頸子,起伏的少女身段,勾人的體膚馨香。
還道他是走神,寧歆歆伸出食指,戳了戳他腰側,“快點快點。”
好不容易穩住的心神再次破防,梁彥昭苦笑,舉起眉黛開始描畫。
之前皇後畫眉時說讓他學,他便用心看了幾次。到底是沒下過手,只能憑着自己繪畫的底子走筆,還好寧歆歆生的一副規整的柳葉眉,只需稍稍添色即可。
畫完後,梁彥昭還仔細對比了兩邊,又添補了幾筆,才道:“畫好了。”
寧歆歆已經在他畫眉的過程中做足了心理建設,臉上便是添兩只蠶寶寶也沒在怕的,大不了不就是擦掉再來。
當她轉身面向銅鏡,又湊近了仔細看,卻發現眉畫得流暢自然,于妝面有增色卻并不過于突兀。
“第一次畫,不太熟練,歆歆多擔待。”梁彥昭還覺得自己描的眉配不上她的好顏色。
第一次畫嗎?寧歆歆不由得在心裏豎了個大拇指,感嘆老梁真是技術流。
——
今日的回門儀典由皇後親自拟定。
母後思維跳脫、甚至稍顯浮誇,還與歆歆一樣不按常理出牌,梁彥昭出門前便有種隐隐約約的不祥預感。
果不其然,剛擁着寧歆歆出了門,一輛極盡奢華的馬車便紮了他的眼,準确地說,這是一輛花車。
雕花的車頂,描花的柱子,四面挂的是花團錦簇、雀羽刺繡的紗帷,還用白玉鈎環各挂起了一半。人坐其間,足夠被沿途百姓四面八方地觀賞。
好好的回門,怕是要變成游街。
梁彥昭忍不住扶了扶額,上這輛車,他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
剛想找硯青去換輛馬車來,就聽見身側的寧歆歆發出了一聲由衷的贊嘆:“哇——”
然後就看她扯着裙擺,三步并五步沖下了臺階,匆忙間還踩到裙擺險些摔跤,駭得梁彥昭抓緊過去扶了一把。
那人卻不以為意,徑直沖到車前,細細端詳後回身對着梁彥昭粲然一笑:“遇明快過來,這輛車好漂亮,我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