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門 彥昭護妻

見寧歆歆這般興奮,梁彥昭實在不忍心掃興,終是硬着頭皮下了臺階,擡手扶她上了車。

南潞皇室富裕,儲君儀仗也頗壯觀。前有華蓋、掌扇遮塵蔽日,後有丫鬟侍衛随行護駕。寧歆歆與梁彥昭并排而坐,直到馬車緩緩行了起來,還在激動地搓手手。

梁彥昭低頭笑問她:“歆歆今日快意嗎?”語氣裏頗有些打趣的意味。

寧歆歆卻渾然不覺,穿過來之後她還沒有逛過街,此刻正忙着看街景,只覺處處新鮮。便不住點頭:“快意啊快意啊,今天可太快意了。”

出了太子府所在的巷子,便到了阊都城最繁華的長街。此刻剛過了用朝食的點,街邊商鋪、檐下攤位、走街貨郎都齊齊開了張,各家各戶也來到了街上采買。

百姓們從掌扇數量便看出是太子儀仗,紛紛停下了手上的活計,砍價的不砍了,叫賣的不叫了,擔貨的也住了腳。

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南潞儲君,一年裏泰半時日要前去東垚休養、傳聞中行将就木、令阊都女兒聞風喪膽的彥昭太子,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有幾個湊得近、眼也尖的中年婦人先逮着紗帷晃動的間隙窺見了太子真容,有一個忍不住一拍大腿,“哎喲親娘嘞,咱太子長得也太俊了。”

“可不是?那些提前訂親躲開太子的小妮子,若是看見這模樣,今日間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去。”

“你們這些人,眼皮子一個賽一個淺,腦子裏只有皮相。我們家那口子跟我誇了多次,說太子拟令減賦稅、開善堂,當真是把咱們百姓放在心上的。”

“對對對,我們家那口子也說過。”

“我倒是想起來了,金枝娘,你們金枝不也是沒及笄就定了婚事?趕明兒我就去看看金枝的腸子是個啥色。”

“哼,給誰看也不給你個不下蛋的母雞看!”

“你他娘的罵誰呢?!”

縱是兩側都有侍衛隔開,也隔不去四五十歲的婦人唢吶上身的大嗓門,這些不入耳的話被車上二人聽了個七七八八。

梁彥昭被如此編排,還擔心寧歆歆聽了會在意,便解釋道:“歆歆,百姓相談,言語是會粗些,莫要挂懷。”

寧歆歆不明白這有什麽粗的。她舍友,祖安文科狀元,為了對線還專門去練了雙拼輸入法,她有幸見識過幾次,那話才真是粗。

“粗倒還好,就是……遇明,你這是頭一次在百姓面前露臉?”她就說嘛,以梁彥昭的長相,肯定能有幾個顏值死忠粉愛生命更愛美人的。

“嗯,我身子不好,極少外出。便是出了,也都在密閉的馬車裏,從不曾露面。”

“甚好甚好,”寧歆歆十分慶幸,太子妃這個金飯碗實在是香的不要不要的,若是梁彥昭早早露面,萬輪不上她來撿漏。

車往前行了不遠,忽然有個聲音尖利的婦人問了句,“不對啊,太子旁邊那女人,是不是那個北铉公主?”

“算起來,今日是三朝回門日,應該就是她。”

“哼,一看就是個狐媚子,這種貨色還敢看不上我們太子,真不知是誰給的臉!”

“不光這樣,聽說北铉公主們都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筐呢。”

“那如此說來,北铉那個什麽公主不就更配不起我們太子了?”

衆人猶在叽叽喳喳,雖是在為梁彥昭抱不平,但他聽罷這些話,周身氣壓還是一點點變低,臉色越來越難看。

“始亂終棄,跳車悔婚,把我們南潞的臉面按在地上磋磨,哪裏來的膽子再出來游街?”

聽到這句,寧歆歆扶額思忖:始亂終棄這詞,貌似不是這個用法吧?

還沒等她想出原來用法,就聽見一聲“呸,什麽東西”,緊接着眼前一晃,有個物事就飛進了車廂。

“卧......”寧歆歆懵了,一時間只想到吐髒字,都忘記要躲開。

“槽”字還未出口,梁彥昭就擋在了她身前,自袖篼中取出來一把折扇,打開擋住了飛來之物。

一個雞蛋碎在扇面上,蛋白蛋黃混在一起,正順着扇骨流動滴落。

擔心馬匹受驚,車夫已經勒了馬,四周侍衛也紛紛拔刀。

梁彥昭起身,輕拍了拍寧歆歆發頂,溫聲道:“歆歆莫怕。”

寧歆歆以為梁彥昭要命人抓起暴民問罪,便雙手拉住他,輕輕搖頭道:“不要為難這些百姓。”

她自認并非聖母,此刻也十分恐懼,仍要說情不過是因為原主有錯在先,才致使她坊間風評不堪。

若梁彥昭今日再為了她懲治百姓,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布衣之怒遠不是免冠徒跣以頭搶地,失了民心必招禍患。

況且,皇室之人受萬民供養,她手頭的體己自也來于百姓,端碗吃飯、撂碗罵娘的事不能幹。

“放心,為夫心裏有數。”梁彥昭語氣堅定,眼神誠摯。

此時此境的一句“為夫”,便如雪地夜歸的行人終抵達了屬于自己的一盞燈火,倏忽便熨帖了寧歆歆一整顆心。

她在異世舉目無親,梁彥昭卻是她倚靠的巨樹、遮風的垣牆、擋雨的屋檐。

梁彥昭俯身出了車廂,負手而立,朗聲道:“太子妃今朝回門,諸位适逢其會,孤與內子當與民同樂。”言罷給了硯青、周揚一個眼神。

二人得令後,當即安排人自後面的馬車上擡出來八只樟木箱子。

箱子一開,裏面是混在一處的銅板、珍珠和碎銀角,梁彥昭容色溫和,聲音卻清冷:“此為內子一點心意。”

百姓怕誤傷,自梁彥昭站出來便無人再扔菜葉雞蛋,攔路準備鬧事的人也主動站到了路旁,此時更是眼睛放光,有些商販甚至悄悄離開了攤位往前湊了許多。

梁彥昭轉身坐進車內,車又行了起來,八個侍女站到箱子旁,沿路撒着銀錢。

侍女的撒錢手法頗到位,都是往遠、往後撒,聚集的人群很快就散開前去搶錢,車隊暢行無阻。

“你別說,這個太子妃還挺上道。”

“哎呦,可不是嗎,簡直愛民如子嘞。”

“你們這些頭發長見識短的婆娘懂什麽,北铉窮成那個鬼樣子,這些肯定都是咱們太子的錢。”

“看不上?看不上你別搶啊,人家兩口子一口鍋裏吃飯,還用得着分這麽清?”

寧歆歆看着銀錢撒出如同流水,心髒仿佛是被人攫住一般,幾乎喘不過氣來,靠在梁彥昭身上虛弱道:“遇明,你是怎麽想到要備錢的?”

剛剛站出去吹了風,梁彥昭咳了幾聲,方道:“本想着以防萬一,卻不料真的用上了。”

“你是預感百姓可能會對我有過激行為嗎?可是南潞百姓不是很富裕嗎,為什麽會想到用錢解決啊。”

梁彥昭咳得臉面微紅,“歆歆,豈不聞越是富裕越是愛財?”

寧歆歆撇了撇嘴巴,這話不假,如今她寧某人也算是很有錢了,但是想到撒出去的都是夫妻共同財産,裏面有她一份,就還是很難過。

但是平心而論,如果沒有老梁留這一手,她今天想整整齊齊出這條街都難。

嗐,錢嘛王八蛋,沒了咱再賺。寧歆歆在心裏強行安慰着自己。

她突然想起來個事,轉頭問道; “對了,深秋了怎麽還帶着扇子?”而且怎麽還有扇子能擋碎雞蛋?

“那扇子的扇骨和扇面都是玄鐵制成,一般暗器難以穿透,聊作防身之用。”說完這幾句,梁彥昭又咳了起來。

太子真是高危職業,寧歆歆有一絲絲心疼,便輕輕拍着他背,“遇明,入秋天燥,等回家給你熬一些秋梨膏喝。”

“嗯,好。”

——

回門的儀式完成極快,不過就是一群北铉禮官宣讀些文書,教養嬷嬷說幾句吉利話,最後梁彥昭以驸馬的身份打賞,而後把給岳父岳母的禮品留下。

不過在梁彥昭要帶着寧歆歆離開的時候,有個嬷嬷托了紅蘇引見,上前行禮道:“公主若是得閑,還請多與娘娘通通書信。您這一嫁,娘娘一人在宮裏實在孤獨。”

好歹是借了人家女兒的身子才得以返生,替人家盡孝道也是應有之義。

寧歆歆點頭道,“本宮知曉了,多謝嬷嬷。”

梁彥昭低聲囑咐了硯青幾句,便帶着寧歆歆回了程。

“遇明,你剛剛囑咐硯青什麽事呀?”

“讓他安排幾個禮官回北铉,務必将回禮送到岳母手上。如若不然,怕是會被北铉大娘娘短了去。”

北铉大王的姬妾間争鬥雖不算嚴重,手頭卻都不富裕。寧歆歆的生母排名不高,如此厚禮怕是搶不上。

寧歆歆心裏的甜像石子入水般蕩起了一層層漣漪,嘴上卻不會表達,只是坐得離那人又近了些。

“歆歆,天色不早,回去張羅午膳怕來不及,去酒樓用膳可好?”

“好的好的,”寧歆歆抱住梁彥昭胳膊,瘋狂點頭。

誰不喜歡下館子呢?尤其對廚子來說,既能觀摩學習,又足口腹之欲,實在一舉兩得。

為避免人群騷動和其他不必要的麻煩,周揚安排好酒樓後,就直接引着他二人自後門上了包間。

安排的是和味樓,阊都城名氣最大的酒樓。

寧歆歆取過菜單,聽着嘴皮子利索的店小二舌燦蓮花,還挺有意思,聽完後才開始點菜:“要一只白斬雞,一個炖肘子,一個白灼青菜,再來個菌菇湯。”

她算是看明白了,南潞人都是養生咖,吃菜講究個原汁原味,少油少鹽,如此雖更健康些,卻實實在在與她的重口味背道而馳。

小二迎來送往的,早就看出來這家人是寧歆歆說了算,便推銷道:“小店今日來了批海貨,來時都拿鹽水養着,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下鍋水煮能鮮掉舌頭。夫人要不要試試?”

看吧,又是水煮。

梁彥昭道:“歆歆,南潞、北铉均不臨海,這也算稀罕物,可以試試。”

寧歆歆交還菜單,示意小二退下,“不用了,你吃海貨過敏,反正點的菜也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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