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家書 “我想你幫我寫

入夜,寧歆歆洗漱完在床上滾來滾去,古代人都沒什麽樂子的嗎?平時還可以去做點夜宵吃,但今天火鍋吃得不少,實在沒胃口。

好無聊啊。

“紅蘇,你們晚上一般玩什麽?”

紅蘇放下手中的針線,捂住嘴巴打了個呵欠,“不玩什麽啊,現在晚上就做做繡活。之前在北铉的時候,娘娘的份例少,晚上就要早早睡,要不然燈燭不夠用。”

寧歆歆完全沒有這部分記憶,謹慎問道:“之前,我們過得很難嗎?”

“也不能說難吧,我們娘娘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比不了生了皇子的娘娘,但是比那些沒有子嗣的娘娘卻又強多了。現在的日子可真是掉到福窩裏了,有肉吃,有燈點,有首飾,有漂亮衣服,擱之前,想都不敢想。”

紅露在一旁給紅蘇劈線,聽得一個楞一個楞的,實在不敢想象公主的待遇竟然是這樣,南潞也有個公主,仗着聖人寵愛,在整個嶼州橫着走。

“那我阿娘識字嗎?”

想起娘娘,紅蘇眉眼間都染上了驕傲,“當然會,娘娘那一筆簪花小楷,連大王看了都贊不絕口呢。”

寧歆歆突然想到了什麽,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現在無事,我來去給阿娘寫信。”

“公主,您寫呀?”紅蘇臉上帶着些遲疑,公主天資一般,練了多年的字也無甚長進,間架結構一團亂麻,一個字有鬥大,若真要執筆還不知要寄多厚的信件回去,少不得讓人嘲笑。

“我寫字不成,不是有人寫字好嗎,”寧歆歆穿上繡鞋,“太子呢,太子去哪兒了?”

紅露擡頭,“殿下在書房批折子呢。”

寧歆歆瞧了眼圍屏旁的銅壺滴漏,已近亥時,早到了古人該睡覺的時間,梁彥昭卻一點回來的意思都沒有。

“紅蘇、紅露你們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寧歆歆道,“我去太子書房一趟。”

——

寧歆歆走近書房,就看見周揚、硯青一邊一個站門口,估計是剛打了什麽機鋒,各抱住雙臂,眼刀子飛來飛去,活像哼哈二将。

見她來,二人行過禮,硯青就進去通傳。

梁彥昭與硯青一同出來,将寧歆歆迎進了書房內,“歆歆今夜怎的想起過來?”

寧歆歆拉了把椅子坐在梁彥昭旁邊,“想着過來給我阿娘寫封信。”

“應當的,”梁彥昭自筆架上取了管筆,又遞給她方端硯和一刀上好的竹葉箋,“待你寫好後,我讓人發私驿,到得更快些。”

“不要,”寧歆歆又将紙筆推回去,“我想你幫我寫。”

嬌女遠嫁,家書萬金,梁彥昭搞不懂為何還要他代筆?

寧歆歆讀懂他的疑惑,便解釋道:“你看啊,我之前做了些荒唐事,還險些丢了小命,我阿娘遠在北铉自是擔心我,怕我與公婆夫君處不好關系,日子過不上去,我便是在信上寫明我過得如何如何好,阿娘也會以為我是報喜不報憂,若是你執筆,她就會放心許多。”

自己既是借了人家女兒的身子回魂,便是一個因緣,替人行孝也是理所應當。梁彥昭代筆,便是她在異國生活尚可的一個有力證據。

梁彥昭點點頭,寧歆歆心思細膩、肯為人着想他是知道的,他将手頭未處理完的折子摞到一旁,提筆道:“那歆歆口述,我來寫。”

一大摞奏疏看得寧歆歆眼花,便道:“你還有這麽多折子要批,要不然改日再寫吧。”

“折子哪有批完之時,就現在寫吧,早些寄出,岳母便少擔心一日。”大不了晚上再熬一會兒。

寧歆歆點點頭,也對,只要南潞不滅國,奏折肯定就少不了,“那你就寫,阿娘莫要擔心,我在南潞過得很好,吃得好、穿得好、睡得也好,希望阿娘多多照顧身體,努力加餐,心情舒暢。”

梁彥昭擡頭看她,眸中盡是不可思議,“照這落筆?”

“當然不是,”寧歆歆立時否定,忙跑到他身後監督,“我說的這是中心思想,你再給潤色修飾一下,我阿娘也是文化人,要寫得有文采些。”

梁彥昭被她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笑到,剛剛本就是逗她玩的。

而後就感覺她的腦袋從左肩處探出,溫熱的鼻息一陣陣掃過耳畔和頸側,酥酥麻麻,連帶着胸腔某個角落也癢得厲害,整個人似要平地漂浮起來。

他展開信紙,蘸墨提筆,筆體細勁,結體疏朗,瘦硬的瘦金體配着箋上淺淺竹紋,煞是好看,并未費多少時辰,便書就了一封家信。

寧歆歆自他身後取過信紙細閱,文采斐然卻不失溫情,定能讓原主阿娘放心,她看見信末落款“小婿遇明女歆歆  書于九月既望夜二更鼓”。

看着“小婿”二字,寧歆歆心裏泛起了一股子沒來由的歡欣。

她另取一張紙,挽袖提筆、大開大合地寫下:“阿娘,女兒書法不濟,便由遇明代筆,改日将字練好些,再提筆寫信。”饒是盡了十二分的力往小處寫,這幾個字還是占了滿滿一頁。

梁彥昭看過輕輕笑出了聲,倒不是笑這字體,主要是寫信語氣實在可愛,估計岳母看後便能想象出女兒站在自己身前絮絮叨叨說小話的樣子。

他不禁想,若有一日他也外出,需要驿寄梅花、魚傳尺素,歆歆是否也會寫封這般可愛的家信給他呢?

“笑什麽?”寧歆歆氣鼓鼓地看他,心說這人頗不地道,上次不還說偷摸習字辛苦了,今天怎麽又笑話上了?

“覺得歆歆措辭活泛而已,”梁彥昭正色道,“岳母看到後面一頁,定會比看到前幾頁更開心。”

這還差不多......寧歆歆把信裝進梁彥昭寫好的信封,歪頭想了些什麽,掉頭就跑,“遇明,你在這等我一下。”

再回來時,她把幾張千兩的五國通兌銀票塞進了信封,有錢能使鬼推磨,多附些銀錢,多買些燭火,讓原主她娘在北铉王宮搞他個徹夜通明。

梁彥昭看她這舉動,便想到北铉大王姬妾明面上不分位次,卻以生育子嗣定排名的不成文規定,生下長子自是排名第一,生下皇子越多排名越靠前,其次才是生育公主的,最次的是無子嗣的那些。

寧歆歆母妃僅育她一個,日子估計不會特別好過,有了回門日的那些禮物,會稍好一些,但是銀錢的确比禮物實用得多。

——

後來,寧歆歆母妃聽說女兒家信至便去寝宮門口迎接,映入眼簾的竟是半車金銀,取出信紙又掉落了幾張大額銀票。

出使的內侍是梁彥昭的親信,畢恭畢敬行了禮後道:“奴婢請娘娘金安,太子妃帶話給您說,娘娘此後無需擔心銀錢,怎麽舒坦怎麽來即可,白日吃食不可湊付,夜間燭火無需熄滅,錦衣華服該買就買,缺什麽少什麽便去信,南潞自會着人送來。”

楊妃神色激動,眼圈泛紅,她還道是女兒此番在南潞兇多吉少,擔心得食難下咽、夜不成寐,便是回門禮送達也以為是禮數應當,并未寬心半分。

如今從女婿書信裏得知女兒如今過得好,衣食無憂,夫君疼惜,便比什麽都高興,錢財這些身外物反不那麽重要,她拿手帕拭了拭淚,回道:“多謝使官,但是這金銀還是勞煩帶回去,留給貴國太子妃傍身。”

同宮室幾個出來看熱鬧的妃子都驚掉了下巴,都知道南潞有錢,但是送封家書就附了這麽些錢,簡直不敢想。

楊妃就更離譜,她得知女兒墜車後大病一場,身子虧虛得很,多虧回門禮裏的珍惜藥材才慢慢好身子,在這宮裏缺什麽都不能缺錢,哪還有把銀子往外推的?

哼,狗鼻子插大蔥,在這裝什麽象呢。

使官畢恭畢敬:“娘娘恕罪,銀票确是太子妃娘娘附的,但是這車金銀卻是太子殿下屬意,若是再帶回去,奴婢怕難交差。”

楊妃聽到這話又犯了難,她身旁攏共就一個嬷嬷伺候,一下子多了這麽些個進項,怎麽想都護不住。

那內侍已經安排小內侍利落地搬箱下車,走到她身前問道:“不知娘娘住在哪處宮室?”

宋嬷嬷帶着人往裏走,使官又跟在旁邊對楊妃低聲道:“太子殿下心知錢財外露并非好事,帶來這幾個丫鬟內侍都會些拳腳,娘娘無需擔心歹人惦記。北铉大王那邊也已打好了招呼,幾人都已在內務處造冊登記過。”

楊妃是個心思玲珑的,聽到這已懂了女婿對女兒的心意,自己也是沾了愛屋及烏的光,但心裏仍舊七上八下,當下過得好并非長久過得好,這一輩子,且還長呢。

遲疑幾息她才開口,“敢問使官,貴國太子身子可好些了?”

若問別人興許不清楚,但這人卻知之不少,“娘娘安心,殿下的身子如今是愈發向好。”

得知女兒無性命之虞,楊妃心裏那塊懸了許久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這事傳開後,楊妃在北铉後宮風頭無兩,連大王都開始頻頻出入她處。

幾個生育皇子的妃子酸倒了後槽牙,生了兒子又怎樣,不還是扒拉不出北铉這財物奇緊的一畝三分地,哪像人家祖墳冒煙,孵了個金鳳凰飛到了南潞那富庶地,這不就回來報恩了嗎。

——

信發出已過了亥時二刻,寧歆歆準備回房,卻看見梁彥昭又翻開了奏折。

“不去睡嗎?”寧歆歆擰起眉頭問。

“啪”的一聲爆了個燈花,梁彥昭自文山書海中擡頭,橙黃色燈光下他眉眼溫和,笑容和煦,帶着幾分心虛,“還有幾份折子,批完就睡。”

寧歆歆抱臂站在書桌前,從高處往下睨他,“折子哪有批完之時?”把他适才的話又原原本本給還了回來。

梁彥昭不再堅持,揉了揉眉心,随即合上折子站起,眼神掃過書桌,頗有些依依不舍之意。

推開門,夜風便忽的灌了進來,寧歆歆縮了縮脖子,問梁彥昭:“今日藥浴了嗎?”

梁彥昭路過衣架拿了披風,順手披在她身上答道:“尚未,本打算批完折子再去。”

“哦,那今晚就是不打算睡覺了?”寧歆歆語氣不善。

梁彥昭此刻活像個忘記做功課,等待夫子打手心的童生,“也不是,晚些睡而已。”

“梁!彥!昭!”寧歆歆聲音不大,火氣卻不小,“深秋了,你大半夜泡藥浴把寒氣濕氣全泡到身體裏,除了幫倒忙還有什麽用?說了一萬遍讓你少思慮、早睡覺,全當成耳旁風!一邊費心調理,一邊可勁禍害,你在這玩呢!”

吼完這幾句,寧歆歆掉頭就走。如今她算是理解老板為什麽因為不遵醫囑喝酒的病人大發雷霆了。

是真的生氣,壓根收不住。畢竟她也不知道梁彥昭曾經拖着病體給她通宵蓋被子,只覺得他身體稍好一點就開始炸毛。

梁彥昭忙跨步追了上去。

見人走遠,黑暗中兩人蹑手蹑腳走了出來,正是聽到開門聲就利落躲開的硯青、周揚。

殿下這般,莫名讓人想到劉醫正,硯青若有所思道:“老夫少妻,是不是都這樣?”

周揚明顯對這個“都”字心領神會,破天荒地附和了一次,“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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