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火鍋 大型真香現場

廚房裏的高湯是用了筒骨和雞架一同炖上的,已經用文火煨了一個下午,沙煲蓋上冒出汩汩白氣,掀起蓋來便見得水泡咕咕,湯也濃稠發白,饒是個開放的廚房也剎那充滿了香味。

寧歆歆撓着下巴,碰到了不太好解決的問題,如果只有她二人和四位醫官,那開兩席用兩個鍋就可以,但是又留了劉夫人用飯,那怎麽分配: “我是用三個鍋還是兩個鍋呢?”

其實也好分配,男女分席使扇螺钿屏風隔開就是了,但是寧歆歆想要跟梁彥昭一席,這個分法自也不會在選擇之列。

“那便分兩席,”梁彥昭從這句裏聽出來她的顧慮,“南潞女子地位不低,出嫁婦人也可上席。”

要是別的婦人,大約還要扭捏、矜持一番,但是劉醫正的夫人未出嫁時便是阊都出名的“小辣椒”,主持家業好些年,生意應酬不輸男子。嫁人後又被劉醫正寵上天,家裏的席面大多是她鎮場,應會大方接受這個安排。

念及此,梁彥昭覺得自己比起劉醫正來,那委實差得遠。

聽到這話,寧歆歆才道:“那便,咱們兩個一席,劉醫正他們一席。”

想了一瞬,她轉頭看向梁彥昭,眼神裏帶着撒嬌和讨好,鴉羽一般的睫毛忽閃忽閃,“要不然,太子爺您今日便與民同樂?那我就可以做一個清湯、一個紅湯。”

分離式鴛鴦鍋,美滴很。

兩扇睫毛撲簌得梁彥昭心湖起波,想到幾個醫正都不是拘謹之人,便是同席也不會影響幾人胃口,便點頭道:“也可。”

燒紅銀絲炭放到鍋子中心,把高湯分至兩個銅鍋裏,一個鍋裏加上大蔥段、紅棗和枸杞,另一個加上切好的辣鍋底料,上桌煮開便可以涮。

四位醫官并劉夫人都已到了膳廳,現下正在扯閑篇,剛聊到劉醫正玉雪可愛的小兒子,就看見一群捧着食案的丫鬟進了膳廳,待把案上食材放到桌上時,衆人才看清精致的青釉盤子裏面放了許多不同的食材,品類頗豐富。

葷菜有牛羊肉,都切成了薄片,整齊地碼在盤子裏,肥瘦相間,紅白綠三色襯映煞是好看,還有些肉丸、雞卷、鹌鹑蛋;素菜有茼蒿、白菜、藕片、土豆、豆腐片等。

還有個瞧不出葷素的,那盤子抹布怎麽也上桌了?東宮的下人怎麽辦事的?

不對,這些食材怎麽都是生的?今日要茹毛飲血不成?

後來的丫鬟又呈上了幾個花瓷小碗,裏面裝了些不知什麽醬,黃糊糊的讓人倒胃口。

這些小碟裏裝的是寧歆歆全家公認最好吃的麻醬料,麻醬澥開後,挑一筷子腐乳,加一勺山韭花醬,一勺生抽、一勺蚝油、一勺醋,末了加一點辣子、花生碎,南潞人不常食辣,今天就去了辣子,紅湯鍋底也只做了微微辣。

各個醫正雖聽說過寧歆歆廚藝過關,但畢竟不曾親眼見過,而且這人今天也跟大家一同合議,有時間下廚那才真的奇怪,可這般糊弄卻......倒還不如放他們各回各家。

劉許氏拉着丈夫的衣襟,忐忑問道:“他爹,你說現在走還來得及嗎?”幾盤子生食入腹,竄稀跑肚倒還是小事,怕就怕半條命都折在這一遭裏。

“想來,是來不及了吧......”

劉許氏面上戚戚,袖口都被攥出了褶子,而後就看見兩個小厮拿托盤送了兩個頗大的銅釜進門,看着有些像帶了煙囪的土樓,樣子頗為新奇。

而後梁彥昭和寧歆歆也前後腳入內,倆人都換了衣袍,一人穿的是天青色翠竹刺繡的方領窄袖袍子,玉冠犀帶,一身清貴,身形稍顯單薄,卻更有餐風飲露的出世氣質。

寧歆歆則穿了件繡四時花的琵琶袖紅绫短襖,下着一條雀藍色十二幅的神鹿妝花裙子,發髻高高挽起,一支錾金鑲寶石的步搖直奪人眼,她嬌笑着進門,臉上笑容卻比步搖更耀目。

劉許氏看怔了,她曾在宮宴上見過太子幾面,本以為太子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應是個清冷如梅的才女才配得上,司軍幺女陸千澄便是這樣的人物,已嫁盛郡王就委實讓人遺憾。

今日看來,有個嬌俏的小女兒把太子拉下凡塵,反倒更合适。

“今日倉促,只能備個涮鍋,大家便當吃個新鮮,”寧歆歆嘴上謙虛着,內心想的卻是:凡人們,準備好接受味蕾暴擊了嗎!

大家嘴上說的是“多謝太子、太子妃款待”,卻無一不在腹诽:既是倉促,還留我們做什麽?

但畢竟都是人精,話音落下就紛紛落好了座。梁彥昭坐主位,右下首是寧歆歆,而後是劉許氏、劉醫正夫婦,其餘人順次坐下。

小厮見主客落座,便開了銅鍋鍋蓋,大骨、土雞熬湯的鮮美全數迸發開來,鍋內湯正沸着,各類調料浮動其間,熱氣升騰中還氤氲着淡淡的藥草香和辣椒大料的辛香。

寧歆歆先取了片羊肉在清湯鍋子裏示範,清湯鍋裏飄着蔥段、紅棗、枸杞,她還另加了些壓火的中藥,似有若無的藥草香便是從此處而來,廚房的大師傅刀工了得,這羊肉切得極薄,只消在鍋中轉上幾圈、紅色肉片轉褐色便是熟了,如時辰再久些、煮老了反失了味道。

肉夾起來之後,寧歆歆放到梁彥昭面前的料碗裏,她本意就是演示,自然要把工序做全套,就把肉片裹滿麻醬後直接夾了起來,“遇明,張嘴。”

沒眼看,幾個醫正都低下了頭,實在沒眼看。

太子雖待人絕不嚴苛,日常卻也是清冷威儀、不茍言笑,何時做過秀恩愛這種不入流的勾當,好生生的,跟那臭老劉學什麽學。

周遭衆人的眼神讓梁彥昭有些不自在,卻不願在別人面前拂了寧歆歆的面子,聞言便啓口吃下了那片羊肉。

入口第一直覺不是沸鍋出來的熱意,而是麻醬微涼卻厚重香醇的口感,逼人的谷物油脂香味裹挾着一絲鹹美、一着酸鮮,迅速俘虜全部的味覺,再嚼就有了羊肉片的帶着熱意的柔嫩、花生碎的脆香,口感豐富,回味悠長。

“大家也試試。”他淺笑招呼。

秀恩愛尖子生劉醫正迅速響應,也學着涮了片羊肉舉到夫人面前,含情脈脈、語氣溫柔,“芸娘,你吃。”

管他的難吃好吃,寵妻的排面先支棱起來。

芸娘也是個配合的,剛要張嘴,就聽寧歆歆遲疑道,“劉醫正,你這.....沒熟啊。”

雖說打人不打臉,看劉醫正個裝腔作勢的樣子便知道這是打算一戰成名,若此時拆穿實在不仁義,但劉許氏畢竟無辜,寧歆歆明顯看到劉醫正涮肉時筷子夾住的部分顏色鮮紅,麻醬也沒裹上,生吃羊肉難免要鬧肚子。

幾個同僚紛紛捂住嘴巴,但是有些東西就算捂住嘴巴也會從指間流出,一時間“嗤嗤”的笑聲不絕于耳。

臭老劉啊臭老劉,你也有今天。

劉醫正略顯尴尬:“芸娘,待為夫再給你涮一塊。”

“放下去之後,筷子要挪一挪位置,這樣才能保證各個部位都涮熟,”寧歆歆又伸進紅湯裏演示了一遍。

梁彥昭一心等着她再夾給自己,雖說當衆被喂有些不自在,但是心裏卻癢癢的、麻麻的、甜絲絲的,像飲了陳年佳釀一般讓人沉迷上瘾、欲罷不能,他似是有些理解劉醫正了。

“看,這樣就能吃了,”寧歆歆全方位展示了一下涮好的羊肉片,然後裹滿了麻醬填進了自己口中,滿足地吸了口氣。

梁彥昭:......

芸娘也終于吃到了夫君涮的肉,拿帕子掩了掩嘴道:“很好吃,太子妃娘娘好手藝。”

大家先前還以為太子是給太子妃面子,強裝好吃,但是既然試菜的人都這樣說了,那還等什麽。

衆人抄膀子就準備開涮,但是寬袍廣袖實在是施展不開,轉頭看向太子夫婦,怪不得倆人都換了衣袍,還道倆人是貴人事多,看如今身着窄袖游刃有餘的樣子,才知人家換的乃是“戰袍”。

芸娘是個心思巧的,當即從頭上取下了兩根發帶,一左一右紮住劉醫正的袖口,而後便見劉醫正一番操作猛如虎,茲要是鍋裏的肉,甭管誰下的,統統到了芸娘碗裏。

“老劉,幹嘛呢,別動我肉!”

“就是就是,我下的也被這厮撈了。”

寧歆歆已經離開了羊肉片的戰場開始涮毛肚了,嘴裏數着“七上八下”,涮出來的毛肚脆生生、軟彈彈,麻醬裏滾過一遭後,連毛刺上都裹上了醇厚的料汁,棕黃的麻醬裏還夾着一些紅湯,鹹鮮麻辣,牛肚本就耐嚼,加了重重醬料就越嚼越香。

上一世,她約的最多的就是火鍋局子,稱一句火鍋下菜時間管理大師也非過譽,不光自己吃了個舒坦,還把梁彥昭的菜也包攬了。

畢竟人家有偶像包袱在,到底放不開。

二人吃差不多,寧歆歆就拿了個漏勺開始撈土豆,肉要涮,菜要煨,剛開始她就把菜下了,現下撈出來吃剛好,她撈了塊土豆給梁彥昭,“吃火鍋時候,可以把這個當主食,不會有腸胃負擔。”

土豆煮的時間久了,邊角已經煮得軟爛,甚至成了圓角,用筷子尖輕輕一碰就變成了幾塊,挑其中一塊入口,便覺土豆已經浸滿了香濃的骨湯味,口感微沙,舌尖一抿就化了,簡直妙不可言。

梁彥昭還待接着吃,寧歆歆又撈了一筷子茼蒿給他,“茼蒿可是好東西,安心氣,養脾胃,消痰飲,還能解乏,改天可以給你做個雞絲蒿子杆。”

“歆歆,你也吃,”梁彥昭怕她搶不過旁邊幾匹荒野餓狼,畢竟看那邊筷子都快打起來了。

“我吃飽了呀,”她雖愛吃,胃口卻不大,吃火鍋、燒烤飯量更小,也就碳水炸彈能讓她的飯量提上去些。

“大家別光吃清湯鍋,肉在紅湯裏更好吃的,”寧歆歆轉頭招呼大家,“還有半盤毛肚呢,大家怎麽不吃呀。”

“毛肚”這個詞一出來,大家臉色就變了變,都是當醫生的,自然知道這是牛的胃,只不過它被切成了個抹布樣子,大家楞沒認出來。

牲畜腑髒,髒污難言,不堪入口!

“可以一試,”梁彥昭吃得差不多就被寧歆歆下了禁口令,眼下正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觑着幾個醫正,仿佛在說“剛剛不也覺得這鍋子不能吃嗎,現在搶得也歡實得緊呢”。

瞧得衆人心裏一陣發虛。

沈京看着羞澀,在吃食上卻不含糊,幾人裏他第一個試了辣鍋,入口才發現那一鍋紅湯看着唬人,卻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辣,而是重在香、有點麻,辣味就在二者之中,仿佛是隐而不發,只有多吃幾口後,辣味才從舌尖蔓延到整個口腔,火辣辣、燙呼呼,疼得想停下筷子、手卻又不聽使喚。

毛肚入口,裹着辣味的脆爽口感,讓他一下子就愛上了。

等其餘衆人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涮了毛肚,眼神一亮準備大快朵頤時,便只餘了個空碟子。

“小沈啊,吃獨食可不好。”

“可不是呢,要記得尊老愛幼啊小沈。”

沈京辣得嘴唇通紅,不停張開嘴吸氣,實在抽不出唇舌理會這幾個老大哥。

寧歆歆見狀,便讓人上了涼茶,擔心這幾位一通胡吃海喝回去鬧肚子,雖大家都是醫生能給自己開方子,但傳出去總歸是不好的。

至于梁彥昭,他那個風雨飄搖的五髒廟是受不住性寒的涼茶,寧歆歆給他上的是兌了石榴膏的熱牛乳。

看那人的表情,想來也是很滿意。

這一頓鍋子直吃到了華燈初上之時,各位醫正的袖口、前襟都沾上了油星子、麻醬點子,一個個只想癱着,卻礙于太子還在,努力維持着并不太雅觀的坐姿,頭腦也整個放松下來,裏面只有對剛剛大餐的回味。

劉許氏解下了劉醫正袖口的發帶,又拿手帕沾了水細細擦淨他衣上的麻醬,最後撫平他衣褶才收了手。

劉醫正炫耀的眼風全場亂飛,看到衆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心裏就更加得意。

就差直言:看!我,劉近平,人生贏家。

寧歆歆也從旁偷摸看着,說句老實話,她要是個男人,也得好劉許氏這口,溫婉若水、繞指柔情,學到了學到了。

其餘醫正都在盤算,下次太子妃合議是什麽時候呢,到時候也讓夫人來接,也得一起吃飯,定将今日受的屈成倍還回去。

唯一一個沒有娶親的沈京,神色怔怔,滿腹傾羨悉化酸水,像打翻了老陳醋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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