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吞面 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梁彥昭看着碗中的面, 色澤金黃,微曲,還有同色面皮包的馄饨,皮薄個大, 隐隐發紅。

這湯底聞起來實在饞人, 他拎起調羹先嘗了一口湯, 這湯看着湛清,入口是醇美柔和,甘甜味濃, 許是加了魚來吊,卻一點腥味也無, 鮮美非常。

之前他身子不好時,母後也曾安排廚娘炖各類湯品給他進補, 只是那些補湯要麽味道寡淡, 要麽藥香太過, 大都讓人沒有胃口。

若當時是歆歆炖湯,他定乖乖飲用。

“歆歆, 今日這湯與昨日定又不是一個吊法, 更醇厚悠長些。”

“這個呀, 是用焗過的大地魚粉、豬骨、瘦肉、蝦殼一起炖的,古書裏說是聞香翻馬,”寧歆歆喝了口湯, 慢慢道:“你知道大地魚是什麽魚嗎?”

“不知。”

“是比目魚, ”寧歆歆覺得這倆名, 還有另一個名字鲽魚,都很一般,不知怎麽就有這麽好的典故, “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就是那個比目魚。”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梁彥昭一個雲吞沒撈好,“吧叽”一聲又落回了湯裏。

“雖然名字一般,但是真的好好吃,雲吞面少了比目魚,那就不是雲吞面了,”寧歆歆一口咬開個雲吞,餡料裏露出半只蝦子,“遇明,你吃呀……”

梁彥昭回神,挑起面條入口,全蛋堿水面爽滑脆韌又彈牙,碗底的豬油把堿水的味道完完全全掩蓋,只剩下裹滿湯汁、勾了豉油的鮮甜。

“別光吃面,嘗嘗雲吞,我包了好大個的蝦進去,”寧歆歆從自己碗裏舀了個雲吞給梁彥昭。

雲吞入碗似金魚入水,梁彥昭咬了一口,外皮與竹升面相同來處,入口爽滑,外皮彈牙有嚼勁,內裏豬肉餡肥瘦相宜,橙粉色蝦球居其中,綿中帶脆,油肉皆香。

他還在慢慢品味,寧歆歆就已經一通風卷殘雲連碗裏的韭黃也吃掉了,太舒坦了,實在不辜負一下午抱竹子壓面的艱辛。

不多時,梁彥昭也吃好了。

寧歆歆瞧了瞧碗裏,吃得還行。知道梁彥昭有時候也會貪嘴想多吃幾口,她每次都算好了量一點點往上加,怕他一下子吃多腸胃受不了。

“遇明,你要去書房議事嗎?”

梁彥昭臉上帶了些歉意,猶豫地點了點頭,怕寧歆歆又會生氣。

“那你去吧,我去小廚房看看。”

梁彥昭一走,寧歆歆就迫不及待地把系統招出來,“我要最好看的信紙,還要一支硬筆。”

系統:“你要寫信嗎?”

寧歆歆:“怎麽?不可以嗎?”

系統:“可以是可以,就是太土了。”

寧歆歆(震怒):“不要哔哔賴賴,快點拿東西,結賬,謝謝!”

寫情書這招可不是芸娘教的,全靠寧歆歆自己在身邊人的戀愛大環境裏耳濡目染自學成材。想當年,她暗戀高三學長,掉書袋、拽大文寫了近兩千字的情書。

最後只感動了自己。

柳暗花明又一村,誰能想到錯過了早戀快車的她竟然遇到了梁彥昭呢?若是顏值和情書字數成正比,那她現在應該為老梁寫一篇十幾萬字的論文。

論文是寫不出來,但是,一封情深意切的情書總要得。

一把被各個語文老師誇獎的硬筆行楷終于派上用場,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她攥着筆開始構思,只可惜書到用時方恨少,平日看的小說、背的詩詞完全無法拼湊到一起,腦裏生拉硬扯也沒捋出幾句,一晚伏案毫無成果。

待到梁彥昭遵從兩人約定,亥時回房之時,她眼前的信紙上也只有半闕詞,還是為了試筆練字寫的。

梁彥昭湊近了看,紙上分明是行楷,卻不是歆歆日常書法的張牙舞爪模樣,筆跡纖細、遒勁有力,頗為悅目。

“十四五,閑抱琵琶尋。階上簸錢階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1)”

“歆歆在做什麽?”梁彥昭問。

反正也沒寫出什麽東西,不怕看。寧歆歆随口道:“啊?我嗎,在練字。”

“這樣。”梁彥昭彎了彎唇角,恁是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這兩句倒像是說的他。

——

又一日,秋高氣爽、惠風和暢,寧歆歆一改前日裏艱苦樸素的帶娃穿搭,可勁往華麗張揚裏打扮。

原因無他,今日要進宮,排面必須有。

绾了個飄逸靈動的飛天髻,斜插兩支花絲燒藍顫顫步搖,髻間一支星芒鑲就的正鳳,口中還銜了紅玉細珠的流蘇串子;耳上是鳌魚流珠金耳環,與頸間祥雲魚紋的镂空璎珞鎖将将配成了一套。

一身淺紅滿繡的宮裝,既不顯老,又夠貴氣,緊緊束了條綴滿南珠的腰帶,乍一看去,纖腰不堪一握,卻更顯其上峰巒起伏。

寧歆歆在趙嬷嬷班主任一般的嚴苛目光裏袅袅娜娜上了馬車,守己本分地入了宮。

進了坤寧宮時,皇後正在逗一只肚皮湛藍的虎皮鹦哥,認真講是蠻可愛的,如果寧歆歆沒有尖嘴恐懼症的話。

那個煙嗓鹦鹉正叫得歡實,依稀分辨地出是在背一首酸掉牙的情詩。

“太子妃來了,”皇後一個回眸,雲堆翠髻,靥笑春桃,年過不惑仍是風韻萬千,“快來瞧瞧本宮這鹦哥兒,陛下前兒才尋了來,今日便已習得了好些話。”

“兒臣适才便聽到了,父皇選給母後的,自是樣樣頂尖,”寧歆歆上前施禮,暗暗感謝皇帝皇後的絕美愛情養出這麽個會疼人的梁彥昭。

皇後扔下兩顆薏米,帶着寧歆歆入座,問長問短間三句不離梁彥昭病情與胃口,寧歆歆乖巧地一一回答,皇後不斷點頭。

她之前便聽趙嬷嬷說過,太子妃雖行事出格,心腸卻不壞,人也和氣,認真論起來還是個頗得人心的主子,益安居的下人們都對她贊不絕口;若要她管理偌大東宮,怕是會有些吃力,但是要說照顧太子殿下,放眼整個南潞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較她還妥帖。

罷了罷了,年紀輕輕做點糊塗事也是在所難免,若她一味揪着人家悔婚的事情不放,郁氣內結白白損了容顏不說,這般作為與話本裏的惡婆母又有何異?

婆媳二人閑聊半晌,雖未曾冷場,卻也不甚熱絡,想來都已忘記醉酒那日的情深意切、戀戀不舍。

眼看着已到了巳正二刻,寧歆歆有些坐不住了,她還惦記着給梁彥昭做午飯呢。

皇後也是個爽快人,沒有虛情假意地留她用午膳,只說:“今兒一早昭兒便安排了一隊宮人收拾重華宮,動靜不小,想來是預備着給你作宮內休憩之處,去看看吧。”

聽說還找了幾個會泥瓦手藝的內侍專門拾掇小廚房,兒子、兒媳勢必要一起用午膳了,要是能記得給她送一口那就更好,上次昭兒帶進宮的那個敲魚着實味美。

寧歆歆方起身,皇後又補了句,“午後會有戲班子進宮,可以一道來聽聽。”

“兒臣定準時趕到,”寧歆歆屈膝,“母後,兒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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