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吃醋
翌日一早,姜小豌和顧明堂被外面街上傳來的巨大震動和嘈雜聲吵醒,兩人匆匆洗漱易了容後趕緊出了客棧看個究竟,結果這一看就驚了。
只見白楊縣的主幹道平安大街上列隊行進着無數黑甲兵,黑壓壓的頭尾望不到邊。這也倒罷了,關鍵是黑甲兵們人人頭上都系着一塊白麻孝布,隊伍中間用四匹高頭大馬拉着一輛巨大的板車,板車上盛着一口體積比普通棺材大一倍的超大棺材,看樣子是剛剛趕工做出來的,棺椁上塗的黑漆甚至還沒幹透。
棺材前面站着一名将官,同樣披麻戴孝,一邊漫天撒着紙錢,一邊扯着嗓着嚎哭:“國舅爺,您為了大盛江山穩固國泰民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現在屬下們送你回京,望您在天之靈早日安息啊!”
那将官一嚎完,兩萬名黑甲兵一同放聲哭號起來,真叫一個驚天動地響徹雲霄。但仔細一瞧,絕大部分黑甲兵都是幹打雷不下雨,也有個別一邊哭一邊抹淚的,哭的卻是“嗚嗚嗚總算可以回京了太好了……”
這場面實在有點滑稽,姜小豌幾乎撐不住笑出來,但此時此刻肯定是不能笑的,便只能背轉身躲在顧明堂胸前偷偷笑,肩膀還一抽一抽的。
顧明堂一邊拍打她的肩頭,一邊裝模作樣地安慰:“娘子,別難過了,國舅爺下輩子會投個好胎的。”
恩,投個畜生胎。
姜小豌的肩膀頓時抽得更厲害了。
旁邊有人聽到了,嘴角也跟着直抽,看這對中年夫婦跟看怪物一樣。
此時幾乎白楊縣全縣的老百姓都聞風而來,擠在平安大街兩邊夾道歡送,咳,是恭送史國舅的棺材離縣。這位國舅爺來的時候聲勢浩大,走的時候也一樣威風八面,也算“生得偉大,死得光榮”了。
黑甲兵隊伍的最末尾,是白楊縣衙的一幹大小官吏,個個也都披麻戴孝哭天抹淚如喪考妣,顯然是在場所有人中最痛苦的一小撮人。這些官吏們臉上的悲恸之色倒不是作僞,堂堂皇親國戚加一品大将軍駕臨境內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刺殺身亡,到現在兇手是誰全無頭緒,只知道是一名會彈琵琶的女子。朝廷若得知了史國舅的死訊,摘了他們的烏紗帽都算是輕的,搞不好連腦袋都得搬家。
這些官吏的領頭人正是上任不足一月的新縣令,平時一副精明強幹相,此時卻是兩眼發直神情呆滞,旁邊還要人攙扶着,猶如一只牽線木偶一般,看來傳言不假,這位縣太爺果然是被吓傻了。
而攙扶着縣太爺的人,便是縣衙書吏趙玉書。
趙玉書沒有像自己其他同僚那般痛哭流涕當場失态,只是臉色不大好,表情也很是茫然,全無那晚在玉樓春表現出來的翩翩爾雅。
姜小豌止了笑,心裏頗有些感慨,她是知道趙玉書的報負的,寒窗苦讀發奮十載,為的便是報效朝廷出人投地,進而光耀趙家門楣。她以前不覺得趙玉書的理想有什麽不對,若兩人順利地成親結為夫妻,她必定也會支持他致仕從政。然而現在時移事易,她的心境和觀念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回頭再看趙玉書所追求的一切,只覺得虛無而可笑。
不過趙玉書肯定不會這麽想,學而優則仕,是這個時代所有讀書人的夢想,只是如今被史國舅一案所牽連,只怕今後的仕途會比較難走了。而史國舅是被她自己親手殺死的,論起來也算是自己親手葬送了他的前程吧……
Advertisement
發覺姜小豌的目光凝注在一個點上,表情嚴肅而又複雜,顧明堂順着轉頭一瞧,肚子裏霎時冒出來一股酸水,同時又很是幸災樂禍,這小白臉當初不知道有多春風得意,現在可好,看他還怎麽得意去!忍不住湊到姜小豌耳邊低聲道:“怎麽,看他現在這倒黴模樣,不會是後悔殺了那條老狗吧?”
姜小豌白了他一眼,答非所問,“你記得以後吃餃子面條什麽的少加點醋。”
顧明堂很是不解,“為什麽?多加醋吃着才更香啊。”
姜小豌沒好氣道:“你是吃着香,可我聞着太酸,牙都要倒了!”
顧明堂半晌才會意過來是什麽意思,一張老臉頗有點挂不住。不過,吃那小白臉的醋什麽的,這麽沒面子的事他才不會承認呢。
話說回來,這丫頭是怎麽知道他在吃醋的?這真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以某人的情商水平,暫時還想不通其中關竅。
想不通就想不通吧,顧明堂也不是自尋煩惱的人,黑甲兵如今從白楊縣撤了個幹淨,讓他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總算得以放松下來,自己在越龍山上的弟兄們也脫離了一場被人連鍋端掉的巨大危機了,真是可喜可賀。
他正準備提議中午找個好點的館子大吃一頓,順便喝個酒什麽的,喝完酒如果姜小豌醉了,自己再趁機做點什麽以彌補這兩晚自己受到的身心傷害什麽的,姜小豌卻有些擔憂道:“現在黑甲兵是走了,不知道被關在大牢裏的大槐村民會怎麽樣,衙門會不會放他們出來?”
她不提,顧明堂幾乎都忘了還有這一茬,當下不以為然道:“人是那老狗抓進大牢的,如今那老狗都見了閻王,那些村民應該過兩天就會被放出來吧。”
姜小豌點點頭,“那就好。”
然而,事實證明,兩個人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黑甲兵一走,壓抑了多日的白楊縣總算恢複了一點生氣和活力,老百姓臉上難得洋溢起年節時分才會有的少許笑容。
顧明堂的心情也不錯,正領着姜小豌沿街找館子吃飯,街中突然有人一邊跑一邊大呼小叫地喊:“不得了了,縣太爺發瘋了,要在衙門外大開殺戒了!”
馬上便有人問:“什麽大開殺戒,縣太爺不是傻了麽,還知道殺人?殺的又是誰?”
先前放消息的人一臉惶恐道:“就是前陣子國舅爺抓的大槐村民啊,老老少少兩三百口人,全都拉到衙門外,等一會兒就要被一一砍頭了!縣太爺說他活不成了,大槐村民也別想活,一起到地下給他陪葬算了,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旁邊路人一聽全都變了臉色,瘋了,果然是瘋了。可是就算縣太爺真的發瘋殺人,在白楊縣的地界上誰又能管得住?
雖然要被砍頭的人不是自己,衆人心中還是生出命如草芥物傷其類的悲哀情緒來。
姜小豌震驚之餘也很着急,不行,她得去想辦法阻止慘劇發生才行!
她剛要轉身往衙門方向跑,顧明堂一把将她拉住,沉聲道:“小豌,你別去,半夜行刺那條老狗還可以冒一下險,這事咱們沒法管!黑甲兵雖然走了,但衙門還有上千兵卒,你覺得憑你我二人能殺得了幾個?”
姜小豌臉色發白,緊緊咬住下唇。顧明堂的問題她答不上來,但一想到大槐村幾百口人即将要面臨的悲慘命運,她的心就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一般難受,難道,她要眼睜睜看着他們全部命喪屠刀之下麽?
恰在這時,身邊跑過一名瘦小的少年吸引了姜小豌的目光,她不由下意識叫道:“小貓?”
那少年回過頭來,見是一名三十來歲的陌生婦人,不由奇道:“大嬸,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名字?難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兒子?”
姜小豌剛剛還滿腔悲憤,聽了李小貓這天外飛仙的一句話差點又噴笑出來,擡手便在他頭上敲了個爆栗,罵道:“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兒子!不過三天不見,就連師父也認不得了,真是該打!”
李小貓愣了愣,緊盯着她瞧了兩眼,突然喜笑顏開,伸手拉住她袖子,激動不已地叫道:“姜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太好了!”
話音未落,旁邊突然竄出個臉色發黑的中年男人,一巴掌将李小貓的手打掉,随即以所有者的姿态把姜小豌往自己懷裏一拉,朝李小貓吹胡子瞪眼道:“說話就好好說話,拉拉扯扯的作什麽!”
李小貓又是一愣,接着反應過來,這不是顧大哥麽!可是,顧大哥一向對他很好的,怎麽這回幾天不見像變了個人似的,對他這麽兇巴巴的?
姜小豌扶額,這家夥的醋勁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吧,連個未成年孩子的醋都吃,真是丢人現眼哪。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有事更晚了,明天會盡量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