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四年後
鬥轉星移,日月如梭,時光荏苒,不覺經年。
隆冬時節,滴水成冰,顧明堂頂着怒號的寒風,艱難跋涉于山野之間。
前段時間,接到消息,有人稱曾在香茅山北麓一帶見到形似姜家父女二人的一男一女。顧明堂本着寧可找錯,不過放過的原則,用三天時間将手頭的緊急政務處理完畢,然後就微服出行趕來了此地。
姜家人原來住在香茅山南嶺,北麓不屬于白楊縣,應該劃分到青桐縣的範圍,而且山勢比南嶺要陡峭得多,以往父女倆打獵也不會翻山越嶺地跑到北麓去,顧明堂曾在姜家住了一個月也從未到過那邊。
其實,姜家父女不告而別後,他最開始就到香茅山南嶺找過,但那幾間小木屋完全是一片破敗景象,并無人居住,大槐村民也都說沒見過父女倆回來,他便調轉方向去別的地方找了,根本沒想過要去北麓。
四年來陸陸續續踏遍千山萬水,尋訪了半壁江山,始終一無所獲,顧明堂漸漸變得有些茫然灰心。有時候甚至會想,那父女二人會不會早就在哪個人跡罕至的角落遇上某種意外,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世。然而下一刻他就将這個不詳的念頭強行驅逐出自己的頭腦,發了狠地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不見到那兩人,他就一日不會停止尋找!
天色昏黃,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顧明堂已經在山裏走了大半天,到現在已是饑寒交迫,卻連一個鬼影都沒見到。
看來又是有人想冒領賞金而上報虛假消息了,四年下來這種事已經遇到無數次了,怎麽還會輕易上當呢。他不由自嘲一笑,緊了緊身上披的大氅,打算回青桐鎮了。否則大雪封山出不去,就算他體力強過常人,也抗不住在山裏露宿凍一晚。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後,鵝毛大雪便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視線被阻,連東南西北都分辨不出了。
沒頭蒼蠅般在山裏轉了半天,顧明堂發現自己迷路了,心裏不由既頹喪又懊惱。早上到達青桐鎮時天氣就不好,他真不該托大一人獨自進山,将随行而來的侍衛全部留在鎮上。這下可好,人沒找到,自己反倒被困山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天已經黑下來了,只有地上積雪反射着些許白光。
又蒙頭亂闖了一陣,顧明堂确認自己今天怕是找不到出路了,沒奈何之下打算找個山洞避避風雪。
艱難地下到一條山坳裏,顧明堂赫然發現前面有幾座小木屋,暖黃的燈光從窗戶靜靜透出來,照亮小小一方天地,在天寒地凍的風雪之夜看上去格外溫暖人心。
他登時喜出望外,連滾帶爬地奔了過去,用力拍響院門:“主人家,能否行個方便讓過路人借住一晚?”
北風呼號,将他的高聲問詢大半掩去。
小木屋內,一名少婦正往桌上端飯菜,桌邊坐着一名年過半百的老者,鬓邊染霜,面相樸實,正在逗弄懷裏一個小娃娃。
那小娃娃約摸三四歲大,戴着一頂虎頭帽,生得圓滾滾,胖乎乎,玉雪可愛,笑起來眉眼彎彎,在老者懷裏東倒西歪的像只肉團子。
見少婦端着熱氣騰騰的大碗過來,小娃娃立時眼睛一亮,奶聲奶氣地問:“娘,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少婦寵溺地揪揪小娃娃虎頭帽上毛絨絨的小耳朵,“清炖山雞。小寶,快從外公身上下來,吃飯了。”
小寶歡呼一聲,聽話地從老者身上溜下來,又挪動小短腿爬上旁邊一把椅子規規矩矩坐好了,口水滴嗒地等着開飯。
少婦不知為何,今晚有些心神不寧,左眼一個勁地跳,為一家人盛了飯後正要坐下來吃,小寶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眨巴着烏溜溜的大眼睛道:“娘,外面好象有人。”
少婦定了定神,側耳一聽,果不其然,院外有人不斷高聲喊話,不過由于風雪太大而聽不真切,只能依稀辨得出是名男子,锲而不舍地拍着院門,大有無人來開就自己硬闖進來的架勢。
老者也聽到了,便道:“這個時候了,別是有人進山打獵迷路了才找到這裏來的吧?”
一家人住的位置十分偏僻隐蔽,幾乎到了人跡罕至與世隔絕的地步,而且随着四年前新皇登基,一面花大力改善民生,一面嚴厲打擊各地為非作歹的匪盜,近年來治安比之前朝有了明顯好轉,是以老者并未懷疑是歹人上門,而只猜測是獵戶迷路,想要借宿一晚。
少婦也并不如何擔心,道:“爹,小寶,你們先吃着,我出去瞧瞧。”
說罷從牆邊取了傘推門而出,再反手将門掩上,免得風雪灌進屋裏凍到了一老一小。
外面風雪肆虐,吹得少婦幾乎睜不開眼,她擡手勉強遮擋一下風雪,隔着一道籬笆牆眯眼去瞧,發現院外站了個比他爹還要高半頭的健碩男子,披着披風,戴着帽子,一張臉被圍巾遮去了大半,只在壓低的帽檐下露出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在雪地的映照下反射着凜凜的寒光,猶如山裏的狼一般。
少婦心裏猛然一跳,二話不說轉身便往屋裏走。
而籬笆牆外的顧明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喜若狂地叫道:“小豌?小豌!是你麽?”
少婦仍舊不吭聲,腳下步伐加快,眼看着就要進屋了。
剛才絕對沒看錯,一定是她,一定是!顧明堂再不遲疑,一個縱身躍入院中,三兩步沖上前攔在少婦跟前,長臂一伸,将人緊緊抱了個滿懷。
被他抱住的少婦自然便是姜小豌了。
久違的清朗氣息鋪天蓋地而來,落入那個寬厚溫暖的懷抱後,姜小豌有一瞬間的眩暈與迷惑,握着的傘也脫手掉到了地上,似乎她從未與對方分開過,他們之間并未橫亘着四年的漫長時光。
然而,下一刻飄落到臉上的冰寒雪片與腰間傳來的勒痛她肋骨的力道瞬間讓她清醒過來,她早已離開這個人,早已與他斷絕關系了。
她伸手用力去推他,口中冷冷斥道:“放手!你認錯人了!”
好不容易找到人,再次将人擁入懷中,顧明堂哪肯就此放手,反而将雙臂收得更緊了些,嘴裏歡喜又霸道地發出宣言:“不放!你是小豌,是我的小豌,我不放,這輩子再也不放了!”
姜小豌又驚又怒,開始拳打腳踢拼命掙紮。
顧明堂忍着被她又打又踹,只是咬死了不松手,心裏抑制不住久別重逢的狂喜,一邊胡亂去親吻懷中人的眉眼臉頰,一邊癡迷地含糊呢喃:“小豌,我好想你。這四年來,我沒睡過一個好覺,時時刻刻都在想着你,滿天下去找你。要是再找不到你,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就會瘋了……”
對于遲來的甜言蜜語,姜小豌充耳不聞,不為所動,仍舊用力推拒,可恨對方武力比四年前更要精進,任她如何反抗也無法撼動。
顧明堂正心酸而歡喜地傾訴衷情,腿上突然被什麽東西戳了戳,底下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壞人,不許欺負我娘,放開她!”
他不由一愣,轉頭一瞧,腿邊不知何時站了個小家夥,戴着虎頭帽,生得濃眉大眼很是精神,胖乎乎的小臉上滿是氣憤與敵意,手裏抓着一柄木頭削的小刀,正一下一下地往他腿上紮。
趁他愣神的功夫,姜小豌一把将他推開,俯身将兒子抱起來低聲埋怨:“小寶,這麽冷的天,你怎麽不在屋裏好好吃飯,跑出來做什麽。”
小寶伸出小胖手抱住她的脖子,義正辭嚴道:“外公和小寶擔心娘,外公腿疼,小寶出來保護娘。”
話說得有些不清楚,姜小豌卻聽得很明白,肯定是她在外面耽擱得久了,讓屋裏的一老一少擔心了。
姜老爹年輕時在山中打獵吃過不少苦,如今年歲漸長落下了風濕症,一到下雨下雪天兩腿就會酸痛難行。小寶年紀雖小,長得也胖,腿腳卻很利索,不等外公阻攔便溜了出來,眼見一個高高大大的陌生男人正和他娘拉拉扯扯,他便趕緊沖上來對付壞人保護她娘。
姜小豌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動,在小寶的小胖臉上親了親,“小寶真乖,娘沒事。”
得了誇獎,小寶眉開眼笑,反過來在姜小豌臉上也親了一大口,“啵”的一聲,異常響亮。
看着母子倆的有愛互動,顧明堂一顆火熱激動的心霎時掉進了冰窟窿,小豌已經嫁人了?還生了這麽個大胖小子?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小寶出來時身上只穿了一件小夾襖,姜小豌怕他凍着,趕緊護着他往屋裏走。
顧明堂下意識追上前一步問:“小豌,小寶他爹是誰?”
“你管他是誰,死了!”
姜小豌硬梆梆丢下一句話,閃身進了屋,再将門呯的一聲關上。
死了?死了好,不死他也要把那個敢娶他女人的男人給弄死!
顧明堂心裏惡毒地想,方才難受得像胸口挨了一記重拳,這會兒又稍稍好過了一點。四年的尋覓與苦痛,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刻骨思念,熬到現在終于重逢,他絕不會輕易罷手,不論姜小豌嫁給誰,他都要把人搶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呃,本來說只有一章就完了,但一不小心就寫多了。。不出意外的話,明晚正式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