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外發現

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時候,他又像往常一樣到未名茶樓扮起了說書人。茶樓這等地方,消息最是靈通,天南海北無所不包,江湖轶聞則尤其多。大到某幫派一夜之間忽遭‘門清’,小到某俠逛窯子時瞧上了哪家姑娘……當然,其中也不乏中原劍會的秘辛。

掌櫃的見他進來,自是熱情地招呼,讓小二端了上好的龍井給他潤喉。

飲過茶,正準備接着上回的內容開講,卻忽然感覺喉嚨有些不對勁兒。試着發聲,竟只能吐出幾個吚吚嗚嗚的喉音。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方才的茶水?!

他暗暗心驚,莫非是被人下了毒!想到這兒,急忙封住真氣,又提筆寫了封信托人轉交給掌櫃的,自己偷偷潛出了茶樓。

在外面消磨了幾個時辰,确定沒有其他毒發跡象,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這“說書人”卻是當不成了。不禁懊惱,自己怎麽如此不小心,竟着了別人的道兒。

心裏盤算着回去如何向孟大哥交代,不曾注意迎面來人。直到一聲清脆的“宋叔叔”傳入耳中,他才看見站在面前的花兒。

“宋叔叔,今天怎麽沒見你去茶樓說書啊?”

他有苦說不出,只好笑着牽過她白白嫩嫩的小手,走到攤前給這娃兒買冰吃。

“宋叔叔,你怎麽不說話?”花兒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照在他身上,教他不忍欺騙她。

沒辦法,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擺了擺手。

“是喉嚨發炎了嗎?那得去抓點藥才行。”說着拉起他的衣袖往中藥鋪走去。

見她娴熟地對郎中說了一些方子,好像十分谙于此道,他不禁有些疑惑,卻無法問出口,只能以目光傳遞所想。

“以前阿娘喉嚨發炎,吃了這副中藥,當天就見效了。”她解釋道。

他知道這藥未必能醫好自己,卻仍是感念花兒的善良。只身一人行走江湖多年,他已經不再奢望任何人的關心。在這紛擾的世間,惟有獨善其身才是上策。因此,近三十年的生命裏,他雖結交了不少江湖朋友,但真正交心的亦不過孟兄等寥寥數人。他從不輕易接受別人的好,因為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羹湯,而大多數人都是講究“投桃報李”的。

不過,對于這眼前的小丫頭,他竟有種莫名的信任和放心。或許,因她是孟兄的女兒吧。

中藥鋪可以負責代煎,所以不到一個時辰,一碗深黑色的湯藥便由花兒端到他面前。入喉不若他想象的那般苦,反而隐隐透着微甘。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不出半個時辰,他居然可以正常說話了!

莫非是自己弄錯了?只是因為吃了相克的東西導致突然失聲?

不應該啊……

夜裏,他輾轉良久,卻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為了答謝花兒,他送給她一柄親手刻的木制短劍,可她好像不甚喜歡的樣子。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笑,女孩子家怎會喜歡舞刀弄槍的。只是他畢竟沒有與小毛頭打交道的經驗,自然不知道該怎樣去“讨好”。

“宋叔叔,你要是真心謝我,就告訴我阿爹阿娘的故事吧。”原來這小丫頭自有計議。

他只好妥協,将當年火麒麟和紫麟劍的故事,整理出主要情節講給她,只不過刻意略去了她外公阮蕭笛,以及她娘自刎的一段。

“這麽說我阿娘是因為受了重傷而失憶的?”

這自然是他的說辭,終是擔心某些事實會給她幼小的心靈蒙上陰翳。

“嗯,是這樣。”

“所以阿爹帶着她隐退江湖?”

“是。”

“人失憶了以後,武功也會一起忘了麽?”

“這個……”他沒料到花兒會有這樣一問,“或許吧。”

“不過阿娘那天的身手很不錯呢!”花兒眼珠一轉,“宋叔叔,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

“好。”他發現自己很難拒絕這個小丫頭。

她湊到他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麽。

他皺眉,“這怎麽行!”

“哎呀,就這麽說定了!”花兒雙手叉腰觑着他,“宋叔叔不會想再變回啞巴吧?”

他一怔。

“我既能幫你醫好,自然也能讓你生病呀。”她擠擠眼,俏皮地說。

呵,竟然威脅他!不過他接招就是了,看這小丫頭能把他怎樣。

結果是,他沒有依言行事,而真的在三天後莫名其妙地再度失聲……

這日,孟傩傑出門置辦日常用度,家中便只剩阮素心和花兒。

“阿娘,我餓了——”眼看到了晌午。

“花兒乖,阿娘這就去做飯給你吃。”

她在廚房裏淘米洗菜,心想花兒恐怕真是餓壞了,不像平日裏連做飯時都要纏着她,逞能地幫忙生火,結果弄得小臉兒烏黑一片。

不過這丫頭今天也太安靜了些……

“娘——”忽然傳來花兒的喊聲,卻是極為短促的一瞬。

她下意識覺得不好,趕忙奔向裏屋。

果真,看到一個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挾着花兒翻上屋頂。

“站住!”她心下着急,不知哪兒來的功夫,雙足一點,竟也跟着躍了上去。

眼看就要追上,她一個團身,落在那人面前。

“你是什麽人?放開花兒!”

那人不說話,徑直向她出手。

她不由心慌,但招式卻自然地運用出來,居然沒有讓那歹人占了上風。

于是愈戰愈勇。一來不能讓花兒受難,二來也添了幾分信心。

兩人纏鬥數十回合,難分勝負。說來也怪,那人似乎并未有意傷她,更多時候是她在攻,而那人在守,不過也沒讓她讨了便宜去。

又經若幹回合,對方反倒被她逼下屋頂。她雖不敢分心,但一想到花兒被惡人挾持在側,昏迷不醒,便心急如焚,出手也愈發淩厲。

孟傩傑一回來,便見一黑一白在院中交手。他很快認出了自己的妻,并訝異于她爐火純青的招式。而當看到黑衣人身下挾着花兒時,當即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話不多說,騰躍而起,霎時間襲向黑衣人的空門。

雖然遠遁江湖,早已不事殺戮。可是膽敢傷害他妻女的人,必死!

黑衣人本就以單手應戰,無暇後顧。不曾想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

怎奈他口不能言,只好咬了咬牙,決定生生接下那足以致命的掌風。

“阿爹,不要!”臂下的人兒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掙脫了束縛,擋在他背心!

花兒,不要!

他心中疾呼,可是已經來不及避開那近在咫尺的一掌。

孟傩傑哪裏會料到花兒突然以身體護住那人,急忙收住掌勢,可終究仍是擊中了花兒的後心。

“花兒!”其他三人皆駭住。

花兒倒在黑衣人懷中,殷紅的血已從唇角汩汩滲出,觸目驚心。他急忙封住她的穴道。

可是,那堅強的人兒竟在對他微笑。

“宋……叔叔……給你……”她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只瓷瓶,放進他手中,看他詫異而心痛地接過,這才放心似的,昏了過去。

“阿素!”下一刻,孟傩傑接住倒向他的白色身影。

宋遠扯掉蒙面,服下解藥,頓覺喉頭一陣清涼。

“宋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孟傩傑驚詫不已。

“孟兄,先安頓好嫂夫人和花兒,容我細細道來。”

聽了宋遠的話,孟傩傑心中又驚又痛。

沉默良久,他終是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宋遠,為兄瞞了你一件事。”

“花兒通毒理?”

“不,這我也是今日才知。”他眸色愈加深沉,“花兒她……并非我和阿素親生。”

原來,服下“忘川追魄”後的阮素心昏迷了一月有餘才醒來。而這期間,孟傩傑在路上救下一個被鬣狗襲擊受傷的女娃兒,并把她帶回家,騙素心說她是他們的孩子。

“我怕阿素一個人寂寞,正好有花兒陪她,讓她快樂些。”

“不過花兒和嫂夫人真像,尤其是那雙眼睛。”

“是啊,當時我也是見了那雙眼睛,才毅然決定帶她回來的。”

“孟兄,要我去查查花兒麽?”

“有勞你費心了。”他拍了拍宋遠的肩膀。

“孟兄,我……對不起。”

“不必自責,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只是由此牽扯出另一些事端,不知是福是禍。”

“孟兄是擔心花兒跟西域有什麽瓜葛?”

宋遠的确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慮。

“孟兄,你……真的一輩子不回去了麽?”

“嗯,能遠則遠罷。”他不想讓素心重回傷心地。

“也好。現在的西域武林恐怕是山雨欲來了,也不知這場紛亂會如何了結。”宋遠的目光停落在窗棂上,“孟兄,只怕……我不犯人,人未必不犯我啊。”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阿素不再受到傷害,他父親的事,已經讓她——”孟傩傑眸光閃動,“我會盡力保護我所愛的人。阿素,花兒,還有你,只要你們都平安幸福,就夠了。”

“孟兄,無論怎樣,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宋遠,謝謝你。”

“等花兒醒過來,我也該回去了。關于花兒的身世和‘忘川追魄’,我會盡快着手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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