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福禍相生
“宋允藍,你給我站住!”
院子裏正上演着一幕追逐戰。
前面左躲右閃的男孩兒名叫宋允藍,是宋遠和花兒——真名喚作雲藍——的兒子。
而後面緊追不舍的女娃兒名叫孟梨花,自然是孟傩傑和阮素心的千金——
為了報答雲藍,他們決定讓自己的親生女兒繼續沿用這個名字。
這兩個小冤家,每次見面都是這樣……
身為父母,兩對夫妻對此亦是毫無辦法。
能教“小家碧玉”孟梨花發脾氣的人,除了宋允藍,不作他人想。
而能引發宋允藍“整蠱作惡”興致的人,除去孟梨花,也再無其二。
一般來說,常人鮮有餘暇來思考“幸福是什麽”這件事情。
而只有像現在的他們——既無江湖煩擾又可承歡膝下——這樣的人才配為此等問題挂心。
如果有可能,他們期冀光陰的腳步永遠定在這一瞬。
可他們畢竟非神非仙。
歲月也絕不會為他們的祈願而停留。
這一年,宋允藍十三歲,而孟梨花十二歲——
這意味着他們的“戰鬥史”已逾十載。
而今日一戰,導火索便是——鬥蟋蟀。
孟梨花的“碧甲将軍”險勝了宋允藍的“金袍霸王”,讓後者好沒面子。于是兩人為各自“愛将”較上了勁兒,鬥得比蟋蟀還兇。
到底都有些武學淵源,自然不屑于比試詩詞歌賦,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最直接最有效地方式——“武鬥”。
結果是,男孩兒的臉上挂了彩——拜女孩兒的“鷹爪”所賜;而女孩兒也好不到哪兒去,一顆門齒光榮退役——是男孩兒“鐵拳”的功勞。
“藍兒,還不去給花兒道歉。”宋遠寒着臉喝道。
女孩子家本來就愛美,他這一拳下去,讓滿口皓齒獨缺了一門,她不恨死他才怪。
道歉就道歉,男子漢堪受胯·下之辱,只是“對不起”三個字又有何妨!他做好了心理建設,便去尋孟梨花。
忽然又一轉念,怎麽也得表現得誠心些,于是計上心來。
孟梨花見宋允藍帶來了她最愛吃的雲片糕,又誠懇地向她道歉,雖然面上哭得梨花帶雨,心裏卻早就消了氣,只是不肯嘴軟罷了。這不,待宋允藍離開,她便一個高竄上屋頂,邊看星星邊吃她的雲片糕去了。
只是,命運之手偏偏伸向這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一切便由那雪白的雲片糕開始……
“宋遠,停手吧!再打下去藍兒就——”阮素心含淚勸着。
“嫂夫人!你讓我打死這孽障!”鐵蒺藜一刻不停地向跪在地面的男孩兒背上抽去。
“人死不能複生。即便你打死藍兒,花兒也回不來了!”孟傩傑一掌奪過鐵蒺藜,寒光一閃,瞬間斷作數節。
“孟大哥,嫂夫人,我——對不起你們!”
昨日還活靈活現的小生命今日卻冰冷僵硬得毫無聲息,哪一對父母能夠生受這般痛苦!
屋內榻上,孟梨花安靜地沉睡,唇角還隐約黏着一星半點雪樣的殘跡。
從昨夜到現在,雲藍未曾合眼。一副副解藥喂下去,一根根銀針刺上身……可,沉睡的人兒再也不曾醒來。
都怪自己,熬不過藍兒的好奇而傳授他制毒之法,豈能想到他會闖下這樣的慘禍!
“阿娘,藍兒真的只想讓她瀉幾天肚子的……”
“阿娘,藍兒錯了,求你救救花兒,藍兒知道阿娘有辦法的……”
“阿娘,你也給藍兒吃副藥吧,只是,別讓藍兒死得太痛……”
雲藍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是四道人影,三個立着,一個跪着。
那跪着的人兒,并不寬厚的臂膀上已是血肉模糊,讓她不忍目睹。
堪堪抑下心頭千般洶湧,她一步步走向孟氏夫婦。
“姐姐,姐夫……雲藍無能,請姐姐姐夫節哀。”
他在院子裏跪了三天三夜。
不哭,不語,不食。
直到第四日,滂沱大雨将他扳倒在地。
他在床上昏迷了七天七夜。
醒來後,仍是不哭,不語,不食。
第十一天,桌上只留下一封書信。
“阿爹阿娘,孩兒不孝,未能侍奉雙親。此生浪跡江湖,勿複為念。尋得‘忘川追魄’之日,便是孩兒歸來之時。 藍兒敬上”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鐵石修羅”。
人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他擅用奇毒,須臾間殺人索命,武功亦頗為高強。
他算不上黑道人士,也和白道鮮有瓜葛。
見過他的,除去死人,皆言他長着一張冷面——無悲無喜,波瀾不驚。
盡管那面孔極其英俊,卻透出一股——煞氣,令那些抱着一睹英姿心态的名媛望而卻步。
想必這張面孔下掩藏的心,定然冷如寒鐵,堅如磐石。
這便是“鐵石修羅”名號的由來。
将近二十年前的武林風雲,如今早已成為說書人口中的歷史。
傳說那場變亂之後,孟伯義被戮,紫麟劍消失,“毒霸”絕跡于江湖。
然而他“鐵石修羅”要尋找的,正是“毒霸”的獨門秘藥——“忘川追魄”。
即便他相信“毒霸”已死,且“毒霸”唯一的弟子——雲藍——告訴他世上再無“忘川追魄”,但他還是會去找。
“忘川追魄”,已成了他生命的目的,活着的意義。尋找“忘川追魄”的旅程,即是他的贖罪之路。
他今年有二十二三了吧?他記不得,也無需弄清。
重要的是,此刻攢在他手中的紙片,正是“忘川追魄”的配方。
他找到了“毒霸”的秘密居所——
除了殘垣斷瓦和破瓶爛罐,竟還有一個落滿塵埃卻密封完好的盒子。
那紙片便是從中得來。
他花了近一年的時間,集齊了紙片上的藥材和藥引,又花了半年時間試藥。
當那些窮苦人家将他尊為“神醫再世”,對他頂禮膜拜時,他卻并不接受他們的感謝,只留下一閃而逝的背影。
他,終于可以回“家”了。
只是,那“家”,還屬于他麽?
門仍是那道門,瓦仍是那片瓦。
當他将微顫的大手覆上門環,輕輕叩響時,似有什麽東西,模糊了他的眼眸。
然而只是一瞬。
開門人陌生的面孔,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找錯了地址。
那人聽他說出孟氏夫婦和宋氏夫婦的名號,方才有些遲疑地将他讓進屋。
原來,這一天,正是孟梨花的忌日,兩家夫婦因此上山拜祭。
這樣也好,不是嗎?
他不知自己該怎樣面對他們——
曾經給予他生命的人,和被他深深傷害的人。
他依稀記得地下有一間酒窖,而那是保存孟梨花身體的最佳地點。
他繞屋緩行并輕敲牆壁,仔細辨認聲音。
果然,被他發現了開啓密道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