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行走江湖
突然襲來的寒意令他肌肉緊繃，但下一刻便習慣了。
這些年行走江湖，他已練就了迅速适應環境的本領。
他走向正對着的一具木箱，用內力推開箱蓋。
那是——孟梨花。
永遠停留在十二歲的孟梨花。
追着他四處跑的孟梨花，一見面便和他拌嘴的孟梨花，假裝哭泣卻偷笑着的孟梨花，吃下雲片糕後再也沒有醒來的孟梨花……
他輕輕伸出手，害怕那久違的熟悉面孔只不過是一場夢，一觸即碎。
但，他終是将她抱在懷裏。
真實的觸感讓他明白，自己并沒有做夢。
而墜落在她臉頰上的液體，竟是自己的淚麽？！
喂她吃下“忘川追魄”後，他忽然猶豫了。
要留下麽？撫平這些年來由他造成的傷痛。
還是帶她走？重新為她編織一番兒時的記憶——當然，那記憶中絕不會有他。
終于，他擡起頭，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阿爹，阿娘，孟叔，阮姨，請原諒孩兒的自私。
惟有将花兒帶在身邊，時刻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藍兒的心才能得到安寧，得到救贖。
這是一間客房，雖不算寬敞，卻幹淨整潔。
榻上的人兒睜開眼，對自己的處境有些莫名其妙。
是被……綁架了麽？
綁匪似乎不會這麽好心地讓她睡在床上。
難道是被迷暈了賣到窯子裏？
她承認自己長得挺美——在對面的銅鏡裏獲得了這樣的認知。
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來一個高高的男子。
呀，是個俊俏的家夥！會是老鸨安排看守她的人麽？
“花兒，你醒了。”他向她走來，露出溫暖的笑容。
她不禁一晃神，心裏竟然撲通撲通的。
天啊，羞死人啦！
她急忙收拾好表情，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
“這裏是——萬春樓麽？”
他一怔。
“那——花兒——是我的藝名？”
他又一愣。
“喂，你是啞巴麽？”她有些不滿了。
“呵呵呵——”低沉卻清澈的笑聲從男子口中溢出。
“拜托，這是哪裏，我是誰，還有你是誰？”
“這是我家。你是孟梨花，我是宋允藍。”
他終于肯回答了。
“為什麽我會在你家？”
“因為——我是你哥哥。”
“你姓宋，我姓孟——哦，我們是表親？”
“嗯——算是吧。”
“我們的爹娘呢？”
“他們出遠門了，所以要我照顧你。”
“這樣啊——”她只好相信，可不想親口承認自己的一無所知。
這個自稱“表哥”的人看起來不壞，留在這兒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真香啊——”當她吃着熱氣騰騰的小籠湯包，喝着鹹淡相宜的豆花時，什麽懷疑啊擔憂啊全部抛到腦後去了。
驚天秘辛！
“鐵石修羅”居然會笑！而且還有個十多歲的娃兒！
近幾日的江湖八卦，他宋允藍絕對占了頭條。
他倒是不在乎這些蜚短流長，前提是這不會給他帶來什麽麻煩。
可是——
“鐵大俠，我是個賢妻良母，不會在乎這個拖油瓶的！”
誰是拖油瓶！孟梨花不滿地瞪了那豔脂俗粉一眼。
“鐵大俠，我會善待你和花兒一輩子，讓我照顧你們好嗎？”
這位姐姐母性泛濫了吧？
“鐵大俠，我願和你，還有花兒浪跡天涯，做一對令神仙羨慕的鴛鴦眷侶。”
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終于挨到耳根清淨，已是夕陽西下。
“哥，我覺得你以後還是不要在外面露笑了，免得惹來一身麻煩。”孟梨花好心地建議道，又出于私心地補上一句，“實在想笑的話對着我笑就好。”
宋允藍拍拍她的小腦瓜兒，“放心，我這‘鐵石修羅’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果然，還是冷酷一點比較安全。
只是，“‘鐵石修羅’的拖油瓶”這個标簽，她孟梨花是貼定了。誰教他整日把她拴在自己身邊呢！
“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她央求道。雖然在他身邊是件很自豪很光榮的事，但她真的受不了那些殺人于無形的眼光了，所以必須學些防身自保的招式。
“我可以教你功夫，但，你還是要跟着我。”他心想這種過分的保護欲大概是因為極度的負疚感作祟。
“哥——”她撒嬌，“人家是不想耽誤你啦，還有，花兒也需要自己的江湖朋友啊。”
這倒也是。他終于妥協。
只是沒想到花兒不在身邊比在他身邊更是麻煩。
她經常無故“失蹤”，害得他恨不得把整座城翻個底朝天，又不忍心對她發脾氣，結果慣得某人越發“恃寵而驕”。
“花兒，”他無可奈何地“教育”道，“你是個姑娘家，每天跟一幫小子混在一起，是不對的。”
“哥，我這是為你好！一來你可以安心行走江湖，做你想做的事；二來我和他們一起的時候好吃好喝，可以幫你省下許多盤纏呢。”她倒是振振有詞。
天知道，她到底是給他省麻煩還是添麻煩！
光是這個月，拜帖請他上門的便有孫員外，李郎中，劉老板，王夫人等十多號人物，皆是為了一件事——
孟姑娘聰穎伶俐，嬌美可人，願擇日為犬子上門提親。
他忍無可忍，終于在某天夜裏，趁花兒進入夢鄉之際，帶着她打包走人。
花兒在一陣颠簸中醒來，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具溫暖的胸膛上。
一種特有的男子氣息傳入鼻翼，讓她不覺心神一蕩。
過了片刻，才忽然意識到，由于被罩在鬥篷下，她還不知道馬上的人是誰。
不管怎樣，先點住穴道再說！
只是她不知道，這一頓“亂戳”對于宋允藍而言，更像是撓癢癢。
“籲——”他拉住缰繩，讓馬兒停下。
“花兒，你弄癢我了。”忍住笑意，故意沉聲道。
“啊，是哥哥！”她恍然大悟，“可是，我們為什麽要半夜離開啊？”
“還不是你惹的禍！”他把提親的事講給她。
“哼，我說那些小子怎麽對我這樣好，原來是另有所圖！”她氣結，“以後再也不理他們了！”
“所以，我們到新的地方，你可別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嗯，”她點點頭，“哥，是不是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別人好啊？”
“當然不是。”
她似乎在思索什麽，忽然拍了拍腦袋，“對哦，哥還有爹娘，就會無緣無故地對我好呢！”
是這樣麽？他不禁有些迷惘了。
他真的“無緣無故”對她好麽？還是，以此來為他曾經犯下的錯贖罪？
她沒有察覺他的異樣，似乎滿意于自己的認知，又在他懷中安然睡去。
“阿爹，阿娘……”睡夢中喃喃喚着。
她，應該是想家的吧？
而他呢？有勇氣面對一切了麽？
他們一定已經發現他将她帶走了，卻沒有來尋他。
是在等着他主動回頭麽？
望着懷中的睡顏，眼前不覺浮現出“家”的樣子。曾經，他們多麽幸福，而這幸福，竟是被他親手打碎了！
不，他要彌補自己的錯誤，他要重新創造幸福！
銀白色月光下，一匹駿馬風一般奔馳着，朝向夢中的地方，幸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