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冶受傷
不知為何,在學校門口等待的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長,對我來說不啻為一種煎熬。
驚魂甫定的藝馨被我攬在懷裏,我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顫抖。
“裴老師,那兩個哥哥怎麽還不回來?”她嗫嚅着問我。
“別擔心,再過一會兒就到了。”我安慰她,也安慰着自己。
終于看到一雙人影向我們的方向緩緩移來,一直提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可是待他們走到近前,一股莫名的煩亂卻倏地從心頭升起。
“不是告訴你們不要硬碰硬麽!”話一出口,才發覺語氣重了。
兩個人的衣衫滿是褶皺。子風側着臉,試圖隐藏唇角的血跡,但終究被我發現了。平冶臉上沒見傷,也沒什麽表情,只是雙手背在後面。我拽過他的胳膊,感到他微微一顫,果然手腕和拳頭上現出劃痕。
“對不起,剛才怪我沖動了。”或許當時忍一忍,他們也不會拿我怎樣。
“裴老師,你做得對,我和平冶早就想好好教訓他們。”
“敵衆我寡的時候,走為上策,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對自己的傷害,別為了一時之快逞強好勝。”他們畢竟年輕,容易意氣用事。“你們倆先到我那兒簡單處理一下,藝馨今晚就住在老師家吧。”
我拉着藝馨在前面帶路,子風和平冶跟在後面。
一路沉默,惟有輕重快慢交錯的足音。街燈将影子拉得很虛很長,然後漸漸變短變清晰。偶爾,身後的影子會不經意落在我腳下。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不對勁兒。回頭望向走在最後的平冶,他的步子似乎越發慢了。
子風也順着我的目光看向平冶,忽然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他,“平冶,你怎麽了?”
心中忽然“咯噔”一聲,腳步已移向他。
只見他用右手按住小腹,身體慢慢向前彎下。
我不由分說地掰開他的手,掌心一片觸目驚心的顏色剎那間擊中心房。
子風也愣在原地,猛地脫口而出:“平冶你——那家夥有刀!”
我只覺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怔了半晌,方才意識到該做什麽。
醫院裏消毒水的氣味讓我鼻子發酸,竟激得淚腺湧動。我堪堪忍住,驀地感到一只手覆上我的手背。
“裴老師,平冶會沒事的。”子風溫言安慰道。
我不着痕跡地将手抽出,“子風,你也別太擔心了。”其實更多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家夥被他狠狠教訓了一頓。”子風緩緩道,“遇上跆拳道黑帶選手,算他倒黴,可誰知他使陰招。”
跆拳道黑帶?原來平冶是個中高手。難怪第一次見面被我突襲後他會那麽憤怒。眼前不禁浮現出他那天的狼狽相,卻笑不出來。
終于,急救室的門打開了,醫生告訴我們,幸而傷口不太深,血已經止住了。
随後被推出來的人,雙目微阖,平靜得和以往大相迥異,我卻不忍心看。
董藝馨靠在我肩上睡着了,眼角還帶着淚痕。
“我先帶她回家,一會兒再過來。”我對子風說。
“沒關系,這裏有我。裴老師還是守着她吧,免得醒來時一個人會害怕。”
我點點頭,“那就辛苦你了。”
第二天早上,我買好早餐便去了醫院。
從病房門口望去,子風靠在椅子上打盹兒。我盡量放輕腳步走進去,卻還是把他吵醒了。
“你先吃點兒東西吧。”我将一份早點遞給他。
“謝謝裴老師。”他接過便轉身出去。
我忽然想到什麽,又将他叫住,“還沒告訴他家人吧?”
子風點點頭,“還是不要讓恩叔叔知道的好。”
“可以不告訴恩叔叔,但要讓他繼母知道。”
子風垂目思量,再望向我時已經了然,“裴老師的苦心,希望平冶能理解。”
“今天學校有課麽?別耽誤了。”
“放心,我會記得我們的約定。”
是的,約定。
那天晚上,我答應子風,如果他能考取P大,我會……考慮和他交往。
因為已沒有萬全之策,只好以此激勵他。本以為他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他竟痛快地答應。
現在平冶又這樣……我知道,自己已無法真正抽身。
如今唯一可做的,便是寄希望于時間,希望随着歲月的流逝和他們的成長,我的影子會漸漸淡去。
從沉思中回過神時,卻見病床上的人已睜開眼睛,正靜靜地望着我。
“平冶,感覺好些了麽?”我輕聲問。
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原諒我了麽?”
我亦沒有回答,将病床的角度微微調高,轉身端過清粥遞給他,“吃點兒東西吧。”
“我不餓。”他側過頭。
“那好,”我将粥放回去,“餓的時候再吃吧。學校還有課,我先走了,一會兒你的家人會過來。”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手腕被抓住,但力道輕了許多,我回過頭,卻見他另一只手捂着刀口,嘴角微微抽搐。
“好好躺着。如果想讓我原諒,就早點兒出院。”我指了指枕頭,示意他重新躺下。
“對不起……”
“平冶,不用道歉。你要記住,求得別人的原諒并不意味着傷害自己。”
“嗯,我知道了。”
這才放心地離開。走到門口時聽見他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多喝姜棗紅糖水,那個時候就不會那麽痛了。”
雖然是窘迫的話題,卻不知為何令我心中一暖。
在走廊的座椅上看到子風,他似乎在等我。
我走過去,坐到他旁邊,“今天沒有課麽?”
“嗯。”
“怎麽了?”我看出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低下頭,輕聲說:“裴老師,平冶受傷,你會……心痛嗎?”
“作為朋友,你不也很擔心麽?”我沒有正面回答。
“他……比我勇敢太多。”他嘆了口氣。
“子風,你認為喜歡一個人的辦法,是讓他擔心麽?”
他望向我,眼神中透着迷茫。
“喜歡一個人,不是讓他擔心,而是給他關心。”我說完,起身離開。
這日下了課,一邊囑咐學習委員調課的事,一邊捧着學生作業從教室裏出來。
一個沒留神,忽然感到臂間一輕,這才發現作業本已經到了對面人的手裏。
擡起頭,看到他時不免有些錯愕。
“出院了?”學校附近的餐廳裏,我們面對面坐着。
“嗯,是不是一直在擔心我?”這家夥,又恢複了本來面目。
“是,擔心你高考分數上不了重本,回去挨罵。”
“哈,不當班主任了還管這麽多,真是死性不改。”
“平冶,”我假裝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找我有事麽?”
“好不容易出院,整個人都發黴了,好想活動活動筋骨。”說完配合着做起了伸展運動。
“那你應該去健身房或者游泳館。”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他露出招牌式的“賊”笑。
“我事先聲明,絕不奉陪。”
“真的不想跟我比試一下?”他故意吊我胃口。
說實話,還真想見識一下他跆拳道的水準。
道館裏,兩人對決,互不相讓。
我勝在靈巧,移動步伐快,化解了對方的一次次險招,但弱在進攻,很難抓到對方的要害,不免有些心急,攻勢越發明顯。
但暴露給對方的要害也就越多。終于一個躲閃不及,被他掀翻在地。
他俯瞰我,氣息随着呼吸散入我鼻翼。
“服輸了?”
我面上假裝認輸,膝蓋卻忽然發力,頂向他小腹。他卻比我更快,抓住我手腕順勢一帶,避開了我的攻擊。我失去重心,跌在他胸前。
猛地意識到這樣的姿勢太過暧昧,我急忙掙脫起身。
“有個成語叫‘黔什麽技窮’來着——”他贏了還不罷休,又發起毒舌功來。
我不理會他的調侃,只是忽然面色一凜:“平冶,落下半個多月的功課,你要抓緊補上。”
見我突然嚴肅起來,他低了頭,諾聲道:“知道了,一定好好準備高考。”
其實比起子風,我更放心不下的是他。子風雖也調皮,但畢竟生性安定,總肯聽我的話。平冶卻不然,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平冶,你想過将來會成為怎樣的一個人麽?”我問他。
“嗯——”他垂下目光,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終于緩緩答道,“我會成為你喜歡的人。”
我無語的白了他一眼。本來想趁機進行一番思想教育,可竟被他一句話岔到歧路上,只好順水推舟,“那你知道怎樣才能成為我喜歡的人?”
“首先形象不能差,我要多加注意讓自己不長啤酒肚不謝頂;還有就是事業成功,成為業內的知名人士;然後便是保持鑽石王老五式單身,乖乖等你來。”他似乎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繼而轉頭望向我,“敢不敢打賭?”
“嗯?什麽?”
“将來我如果真的做到了,你就嫁給我。”他褐色的眸子閃過一道光芒。
我只道他八成是在捉弄我,便打趣道,“到時候你會娶一個黃臉婆回家?”
不想他卻認真起來,語氣也變得鄭重,“不管是什麽樣的裴倩,平冶都會娶。”
不由心下一驚,腦中立刻開始思量如何應對,“這賭約不公平。”
“怎麽個不公平法兒?”
“沒有給我選擇的權力。”
“我如果不成功,或者變得不像現在這麽帥,你可以不用嫁啊。”他振振有詞,“不過,我變醜的可能性大概只有十萬分之一,莫非——你覺得我不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這家夥,轉着彎兒往自己臉上貼金。
“還有一個問題,這個賭約不夠明确,沒有時間限制。就是說我可能要一直等下去,這不公平。”
“那你說,應該怎麽改?”
看來是騎虎難下了。不由暗暗叫苦,每次和他打嘴仗好像都是我甘拜下風。
“30歲之前,如果平冶事業成功外表帥氣,我可以考慮喜歡他。”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