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紫蘇涼茶
小院果然像嚴楊北說得,屋前屋後種滿了東西。
維維把果盤放下來,挺着肚子坐到他們對面。嚴楊北一個勁地往屋裏瞅,曾青青悄悄拉了他一下:“我們……”
嚴楊北打斷了她的話:“我去看看,曾青青你也一起吧?”
維維除了肚子,身材并沒有大走樣,齊肩長的黑發簡簡單單地用皮筋束成一束,眼睛大大的,笑起來一大一小兩個梨渦:“奶奶睡着了,昨天晚上睡太晚了,精神不大好。”
曾青青心裏轉了幾百個念頭,循着嚴楊北的視線往裏打量了幾眼,終于還是沒忍住:“那個……”
嚴楊北再一次打斷了她:“沒事,我們輕輕地進去。”
維維不再阻攔,好脾氣地笑笑,嚴楊北就拉着曾青青往裏走。
他的腳步又輕又快,帶得曾青青也屏着氣不敢說話。裏屋門半掩着,門口擺了一大盆郁郁蔥蔥的富貴竹。嚴楊北熟門熟路地繞過去,曾青青也跟了過去,這才看到靠窗床上躺着的人。
果然睡着了,閉着眼睛,花白的頭發散在枕頭上,襯得臉上細細碎碎的皺紋也特別的柔和。
曾青青從沒見過這樣的老人,睡着了都似乎在笑,從眼角眉梢到嘴角,松弛的肌肉全心全意地往外溢着喜悅。
嚴楊北看到她眼睛都亮了不少,松開她的手,輕手輕腳走過去,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曾青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怎麽辦,愣愣地站了一會,也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嚴楊北幹脆把椅子讓給她,自己坐到床沿上——那麽大個人,動作倒是敏捷,老太太一點都沒被驚動。
椅子是竹子做的,一坐上去就發出“吱吱呀呀”的叫聲,曾青青想再站起來已經晚了,老太太睜開了眼睛。
“你來了?”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她。
短而淺的眉毛彎起來,渾濁的眼睛溫柔地看着她,語氣熟稔親密,像是認識了幾十年似的。
曾青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老太太原來已經看不見了。
嚴楊北在邊上應聲:“嗯。”
老太太便朝着嚴楊北的方向擡手,嚴楊北跟只真正的兔子似的彎腰把臉送到她手掌前,方便她觸碰。
老太太摸了摸他額頭,然後順着頭發往上,那手勢真像是在摸什麽寵物。嚴楊北舒服得把眼睛都眯了起來了。
曾青青看得又驚奇又羨慕,連疑問都說不出口了。
你怎麽知道她是那個人呢?
她怎麽會信你的話呢?
看他們的這副表情,這些問話又完全成了多餘的。甚至連她自己這個人,也像是多餘的。
聽到屋裏的動靜,維維送了水果進來:“奶奶,還有客人在呢,小杜過會兒就來。”嚴楊北這才想起曾青青,握着老太太的手:“我把曾青青來了,她以後也跟我們一起。”
這話說得孩子氣十足,逗得維維都忍俊不禁,沖曾青青眨眼笑。
曾青青也失笑,老太太和嚴楊北卻很認真嚴肅的樣子,老太太對着虛空擡起了手,嚴楊北趕緊把曾青青的手拉過去,讓她握着。
老太太露出舒心的笑容,歪歪頭喊了聲“小兔子”,嚴楊北把自己的手也擠進她們兩人的手中間。
手掌太大,只擠進去兩根手指。
曾青青無奈地嘆了口氣,老太太手松松地握着他們,眼睛看着虛空,卻跟真看到他們一般,“小兔子,不是這樣……”
說完,松開手掌,把嚴楊北的手覆蓋到曾青青手上,然後才松松地雙手攏着他們的手掌:“握女朋友的手,要這樣握。”
嚴楊北“哦”了一聲,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手掌也更加用力地握住,曾青青愣了一下,便想要把手往外抽。嚴楊北當然死死抓着不放,連老太太都幫着用力:“不急不急,慢慢來……”
曾青青動了動嘴角,想笑又笑不出來,維維倒是痛痛快快笑了出來:“要不要喝涼茶?我們家自己煮的。”
說着,就挺着肚子往外走。曾青青有心想去幫忙,手卻被他們死死拉着。嚴楊北絮絮叨叨地跟老太太嘀咕,什麽外面灰塵很多啊,車子太快啊,東西不好吃啊……亂七八糟一堆,跟母親撒嬌一般。
老太太握着了一會,估計累到了,終于松開他們的手,讓嚴楊北把她半扶起來,靠在枕頭上。
曾青青趁機站起來,到外屋幫維維倒涼茶。
老太太說話聲很低,嚴楊北也不高,悉悉索索,從廚房沿着半掩的門扉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躬着的身影倉鼠一般蹲在床邊。
這只巨大的倉鼠甚至還蹲着舔老太太笑意盈盈的臉。
只不過隔着扇門,他似乎把自己已經化身成人的事實完全忘卻了。
維維早已經見怪不怪,拿不鏽鋼的大勺子把紫蘇壓住,讓曾青青舀涼茶。曾青青按着她的指示,把褐色的液體分裝到各個小碗裏。
她試着喝了一口,淡得掩不住草氣,不要說白糖,居然連薄荷都沒放。老太太和嚴楊北卻喝得很高興。
臨近傍晚,維維口中的小杜推着小電驢進了小院子,老太太一聽聲音就知道他來了,不大高興地偏了偏頭,向嚴楊北說道:“小兔子扶着我躺下吧,我有點困了。”
維維連忙阻止:“奶奶,小杜來了,先讓他給您看看嘛。”
老太太不吭聲,維維又說:“今天只挂點滴,不打針。”老太太的臉色這才好了點。
小杜長了張正氣凜然的國字臉,進屋擦了擦汗,就過來給老太太量血壓測體溫,完了又是記錄又是弄點滴瓶。
老太太聽到針頭□塑膠瓶蓋的聲音就警惕地睜大看不見的眼睛,由嚴楊北抱着去了趟廁所,又鬧着要喝水,要洗臉。
小杜便老老實實坐在床邊等着,偶爾維維經過,目光就熱切地落到她肚子上。
維維在他肩膀上輕錘了一下:“你就不能哄哄奶奶?嘴巴這麽笨,孩子将來可不能像你。”
小杜臉憋得通紅,也只是在把針頭紮進老太太手背的時候學着維維喊了聲“奶奶”,老太太全身心都注意着手背上的那點疼痛,完全忽略了他的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