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荷初露豔

打完針,老太太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小杜扶着維維到小院的葡萄架下坐着,綠色的葉子間滿是青綠色的果實,被夕陽照出了點晶瑩剔透的感覺。

嚴楊北蹲在屋裏陪着老太太,曾青青靠着門看了一會兒,正要轉身,嚴楊北突然扭過頭來:“她是不是要死了?”

曾青青一怔,一時間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

嚴楊北似乎也并不期待她能給出答案,問完就又期期艾艾地去看老太太,湊過腦袋去親她滿是皺紋的臉。

那神情姿态,恍如在山崖邊親吻那只受傷的飛鳥。

曾青青終于還是沒忍住:“你怎麽知道就是她救了你?她告訴你的?”

嚴楊北挨着老太太,只微微側過臉來看她——那眼神又清又亮,倒映着老太太的床單和她的疑慮。

“是啊,她告訴我的,她還知道我叫‘小兔子’。”

……小兔子又不是你的名字。

曾青青長長地嘆了口氣

按老太太的這個年紀,假如真是她救了他,那就起碼已經過去七八十年了。憑什麽就斷定是她呢?

女大十八變,更何況盛開的鮮花還徹底凋零了。

而且……他現在都已經完完全全是個人的模樣了,居然有人肯相信他曾經是只兔子!

嚴楊北又把臉轉了過去,眯着眼睛打盹。

曾青青獨自走了出來,正撞上小杜蹲在維維身前,俯身貼着孕婦高高隆起的肚子,作出副傾聽的姿态。

那神情甜蜜而溫柔,逗得維維開懷大笑。

“哎,他動了,動了!”

“是我在動啦!你不要吵我們……”

滿架的葡萄藤都掩不住幸福的小泡泡,曾青青便又退回到屋裏。

屋裏屋外兩對人,個個都全情投入,只有她滿腹疑慮,像個融不進去的異類。

幾個小時前,老太太跟托付什麽似的把嚴楊北塞進自己手裏——可這需要她來托付嗎?明明是她曾青青先認識他的,是曾青青帶着他一步步從深山荒野走到這裏!

她這樣想着,卻忍不住又覺得手心發熱,那溫柔的觸感還停留在那裏。

老人的手粗糙而松弛,男人的手有力而火熱。雖然是陌生人,卻像親人一樣緊握着她的手。

她在枯坐了一會,沒等到維維進屋,也沒等到嚴楊北醒來,倒是經紀人楊一打來電話,異常興奮地告訴她,公司為她争取到了方信新片的角色。

曾青青挂了電話,更覺得茫然無措。

明明是她自己想辦法争來的機會,真到手了卻又覺得也不過爾爾。

她畢竟不是嚴楊北,做不到那麽心無旁鹜,沒辦法因為一句“小兔子”就安安靜靜地趴在老太太床頭睡到天亮,睡到心滿意足。

她要找到各種事情的緣由,要分清利弊,要分辨敵我,要知道能得到什麽,得到的代價是什麽……

即便到手了,她還要知道這個得到的過程。

像現在這種得到,她便默認為死是靠那三天毫無尊嚴的失去換來的。不但笑不暢快,反而顧慮重重,生怕博弈不成遭反噬。

她怎麽能忍得住不去問嚴楊北原因呢?

千千萬萬的人,幾十年的時間空間距離,你怎麽就這麽輕易找到了?

怎麽就敢斷定是那一個人呢?

她忍不住又去問維維和小杜,他們也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老太太和嚴楊北都相認了,怎麽會出錯呢?

就是錯了,老太太過得開心,嚴楊北心滿意足,有什麽不好?

曾青青沒法贊同,花了這麽多年褪去獸骨,怎麽可以這樣糊糊塗塗就認了。起碼要求證一下,起碼要确認……只可惜,當事人已經完全是一副塵埃落定的樣子了。

晚飯是小杜做的,五菜一湯,還給嚴楊北準備了新鮮的生蘆筍。

或許是嚴楊北的溫順性格,他們對嚴楊北的兔子身份接受得十分輕巧。嚴楊北也如魚得水,舔手掌啃生菜蹭人臉,被曾青青嚴厲禁止在人前做的動作暴露無遺。

吃過飯,維維給他們騰了個空房間——其實就是給嚴楊北常睡的床上加了個枕頭。嚴楊北沒有異議,曾青青也欣然接受。

兩人像在山崖上的洞穴裏時一樣躺着,床雖然不是很大,卻也完全沒有肢體接觸。嚴楊北白天顯然累到了,沾着枕頭就睡着了,曾青青卻失眠了。

她努力讓自己去想象拿到角色之後的未來,想象自己站到臺前面對掌聲的樣子——她的想象力突然就貧乏了起來,眼睛閉上了睜開,眼前還是這片帶着點奶黃色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鑲嵌着燈,四小一大,沾到了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隐約能讓人分辨出形貌。

她往嚴楊北的方向翻了個身,怔怔地看了一會,也學着他的樣子,挨過去,輕輕地吻在他額頭上。

嚴楊北掙動了一下,就毫無反抗地接受了這個清淺的吻。曾青青又去握他的手,幹燥而溫熱,每個手指頭都幹幹淨淨的。

她學着他的樣子,把手指頭擠進他的指縫裏,五指交纏,掌心相貼。

心理那些紛擾繁亂終于稍微寧靜了一點,她于是又想要把腦袋放到他胳膊上,就如同他白天扶抱着老太太時的那個姿勢,手臂微曲,肘部朝外,像是把鋒利的匕首。

可他現在睡着了,尖銳的肘部朝着她的方向,一副防備的樣子。

曾青青松開了手,又躺回到床的另一邊。直到淩晨,才終于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到了日中,嚴楊北早已經不在,被子全堆在她身上,空調也關上了,她滿身都是汗。

手機裏全是楊一的打來的電話,短信也有十幾條。

曾青青拍了拍臉,甩甩腦袋,回撥過去。

“你在哪兒?怎麽不接電話?昨晚跟你說好的,忘了?我這邊都給你約好了人了!”電話一撥通就被接起來了,楊一的聲音焦急而帶着點慌亂,“你現在在哪兒?”

“我……”曾青青咽了下口水,“我睡過頭了,抱歉……現在在家,正準備出門。”

楊一那邊沉默了一會,才出聲:“我在你家門外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曾青青噎住,跳下床:“我……我在男友家裏。”

楊一在電話那邊明顯松了口氣:“你報地址,我現在來接你。”

十佳好男人小杜已經去上班了,維維靠在藤椅上吃葡萄,見她出來,笑出兩個梨渦:“起來了?早飯在廚房冰箱裏,涼涼的紅棗木耳湯,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慣。”

說着就要站起來,曾青青連忙攔住:“不用了,我馬上就得走了,嚴楊北呢?”

“他在奶奶房間裏。”

曾青青走到房前推開門,嚴楊北果然在屋裏蹲着。

她一推開門,他就跟只兔子似的抖動了下耳朵,機靈地回過頭。

老太太雖然看不到,也跟他一樣昂起頭,朝着門口看過來,幹癟的嘴巴一動一動,似乎在咀嚼什麽。

曾青青有些尴尬:“我那邊有點事情,要先回去了,你呢?”

嚴楊北的表情有些震驚:“你要走了?不跟我們一起住?”

曾青青無奈了,她從來就沒說過要住下來,這麽大一個活人,怎麽可能住到陌生人家裏不走了。

嚴楊北卻不能理解這個道理,看那個眼神,很有點傷心的意思。還是維維給曾青青解了圍:“曾小姐跟小杜一樣,要出去賺錢,晚上就回來了。”

嚴楊北恍然:“那你早去早回!”

曾青青張了張嘴巴,那句“你跟不跟我一起回去”,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楊一不認得小巷子裏的路,導航也只指引到最近的路口,曾青青收拾好東西,由嚴楊北陪着走到門口。

小巷子出口處開了個小零食店,幾個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從裏面出來,正讨論熱烈地讨論着什麽。

曾青青老遠就看到楊一的車子了,嚴楊北也看到了,抓着她的胳膊叮囑:“你早點回來,小杜晚上做涼拌黃瓜絲。”

曾青青正要回答,就聽到身後一聲驚呼,她和嚴楊北一齊轉過頭,就見那群女孩子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後,其中一個高個子女孩瞪大眼睛瞅着他們。

嚴楊北一臉茫然,曾青青也有點莫名其妙。

女孩有點不确定地問:“你……你是不是‘小袁’……啊,不是,是不是演‘小袁’的曾青青?”

這下,輪到曾青青驚訝了,居然有人認識她!

高個子女孩見她不否認,立馬開始翻包找紙筆:“我很喜歡‘小袁’,很喜歡《失控》……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楊一在對面狠狠地按了下車喇叭,曾青青猶豫了下,接過筆,在造型可愛的便利貼上寫下了“曾青青”三個字。

女孩臉漲得通紅,又問能不能合影,曾青青便攬着她的肩膀由邊上的女孩咔嚓咔嚓拿手機拍了幾張。

楊一等不下去,直接把車子開了過來。

一直等曾青青上了車,女孩才依依不舍地擺手跟她告別:“青青姐你要加油!我會一直支持你的!加油!加油!”

女孩的聲音清亮幹淨,美好的像是藍天上飄着的雲絮。

楊一也搖下窗戶沖那女孩笑:“謝謝你喜歡我們青青,有空可以來我們公司玩,找我就行。”

“嗯……嗯!”女孩受寵若驚地連連點頭。

楊一又招呼曾青青:“讓你弟弟也上車,順路帶他去上班。”

曾青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弟弟”指的是嚴楊北,女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不是青青姐男朋友呀,長得好帥呢!”

曾青青微笑着打開車門,嚴楊北猶豫了一下,安安靜靜地上了車。

車子開出去半天,他才小聲地開口:“曾青青,我做了你弟弟,還能再做你男朋友?”

楊一差點把方向盤拔下來,這人的腦子果然是有點問題的,不知道曾青青到底看中他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前幾天忙得抽不出時間,晚上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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