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思來想去，這兩大錠黃金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真是愁人。但愁人的事情何止這一件呢？眼下的科考準備倒是充分，但結果又是殊難預料，本來，這樣的考試也不是看才學的，而是比家世的，自己販鹽世家，自然是比不過那些官宦子弟。

除了科舉，家裏的事情也頗是煩神。在王員外那些素以書香門第自居親戚面前，黃巢已然是擡不起頭了，那些親戚一面收下黃家送的禮，又一面鄙薄他們黃家的鹽販世家出身，弄得王員外也很尴尬，便囑咐王柳節假日不必省親，以防王家在親戚面前沒有面子。

王柳想家之心得不到撫慰，夫君中舉帶來的虛榮心也得不到滿足，自然對黃巢頗多怨言。她嘴上雖然不說，但行為舉止皆顯露無疑，黃巢終于體會出這場婚姻的寡味來。他想，若是這次依然落榜，即便他在王家那幫親戚面前尚能腆顏自安，他和王柳的這場婚姻怕也要名存實亡了。

也許，這也是報應。當初，一個叫飛燕的姑娘在黃巢家當丫環，飛燕家本來也是家境優越的，她爹還是一個秀才，卻嗜賭如命，她娘在世的時候還能看着她爹，她爹那時還比較收斂，她娘病逝後她爹沒用幾年便把偌大家産敗得只剩下兩間破草房。

無奈，飛燕爹只能把她送到黃家做丫頭。那時，黃巢與飛燕都是年齡相仿，豆蔻年華，飛燕也能識文斷字，還能寫得幾首讓黃巢頗為嘆服的詩（其實黃巢并不是真的嘆服，只是借故親近飛燕罷了）。

兩人朝夕相處，情愫暗生，于眉來眼去間便私定了終身，郎情妾意、男歡女愛自不必言。老秀才得知女兒居然和黃家大少爺情投意合，便大刺刺地到黃家以老翁自居，混吃混喝，要金要銀。起初，黃老太爺還能應承，時間久了，也心生怨念，便勸黃巢退了飛燕，另迎高枝，黃巢見王柳面容姣好，身材窈窕，又是詩書門弟，自然比飛燕要好些，便默許下來。

殊不知，就在黃家迎娶王柳之日，已有身孕的飛燕投湖自盡了，黃家用100兩紋銀封住了老秀才的嘴，才壓下了此事，但偌大一個曹州城，人們對黃家在指指點點中已經有了為富不仁的非議。

多年以後，一個暮春時節的風雨黃昏後，黃巢忽而夢到了飛燕，那麽美好的一個女子，那麽一個根本不需要努力（不需要英俊潇灑，不需要腰纏萬貫，不需要金榜題名，什麽也不需要）就能讓她歡喜如常的女子，他的所有缺點在她那兒都是閃着光芒優點的女子。那麽好的一個姑娘，居然是死于他的貪財好色、始亂終棄，所以，不論命運強加給他什麽樣的厄運，他也只能一概承受。

東山地處長江以北，是大別山向東南延伸的餘脈，由一些斷斷續續的山連綴而成，其主峰是鳳凰嶺，海拔2486米，號稱長江第一高山。

山高林密，原始森林叢布，野生動物種類豐富，相傳有野人出沒。在上個世紀，大約在2030年前後，由英國劍橋大學科考隊、美國斯坦福大學科考隊、中國昭關小學後勤服務隊組成的聯合科考隊進入東山，進行為期6個月的科學考察任務。

聯合科考隊的組成人員是：劍橋大學的1名動物學家、8名劍橋大學體育學院的摔跤手，斯坦福大學橄榄球隊的9名隊員，昭關小學外聘的1名獸醫、2個夥夫，聯合科考隊在進入鳳凰嶺後一個月就失蹤了。

昭關鎮組織人員進行搜救，在搜救過程中，又相繼失蹤了七、八條家犬，搜救被迫中止，因為有人在山中發現野人，據說野人身材高大、行動迅捷、力量驚人，搜救人員只得迅速下山。

初冬時節，拐腳六、玄明還有小七上山去尋找傳說中的還陽草。《江南植物志》已經被拐腳六翻得不成樣子了，到玄明手裏時，已經模糊難辨了，只見泛黃的書頁裏的插圖上，一株鼠尾草狀的植物，根莖尚存，枝葉不在。

玄明正一籌莫展之際，拐腳六笑呵呵地摸出一本拓錄的版本，遞給玄明，玄明不覺心裏暗暗感慨：真不愧是南太平洋醫學院肄業的高才生，手工繪圖竟然如此栩栩如生，有此書在手，何愁找不到還陽草？玄月的病有救了。

東山山脈東西長約250公裏，南北也有50公裏寬，在這樣一個無際無涯的地方找一株沒有人認識的、只出現在古書裏又語焉不詳的還陽草自然是異常困難，盡管玄明已經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還是被眼前一望無際、沒有盡頭的大山弄是沮喪不已。

玄明知道如果再不找到還陽草，玄月的病可就危險了，他在哈佛大學圖書館的一本古書上看到過還陽草，幾乎和拐腳六畫得是一模一樣。這本古書上的其他草藥他都在佛羅裏達的大森林裏、在科羅拉多的大峽谷中、在新墨西哥的洛基山上找到過，并采藥給玄月服用過，但收效甚微，幾乎是毫無作用。

只剩下據傳生長在東山南麓的還陽草沒有試過了，這也是他帶着玄月從美國乘坐快速潛艇回到昭關鎮的主要原因之一。書中對還陽草是這樣記載的，“滋陰補陽，清涼解毒，消腫利尿，原生冥界，可通天人冥三界，是上古之神草。”

從鳳凰嶺一路向南，便進入東山山脈的南麓也即是雲霄嶺一帶。雲霄嶺，顧名思義，山高聳入雲霄，幾座山峰海拔均在2000米以上，與鳳凰嶺遙相響應。自進山以來，已經過去了7天，玄明心裏總是在惦記着羸弱不堪的玄月，心急如焚，已經到達東山的南麓，可是哪裏才能找到還陽草呢？幹糧也所剩無幾了，在這荒蕪人煙的地方，沒有糧食也是致命的。

在雲霄嶺上轉悠了一天了，一無所獲，關鍵是只知道還陽草的樣子，至于它是什麽樣的習性、喜歡長在哪裏、什麽時候開花、什麽時候營養最為豐富、是采摘它的莖、葉、根、花還是果實，都一無所知。

“怎麽辦？”玄明長嘆一聲，“難道要困死在這裏嗎？”

“不會的。”拐腳六吐出一片嚼碎的野生薄荷葉子，“好歹我也是學過醫的人，南太平洋醫學院也算得上拔尖的醫學院了吧（明顯拐腳六是故意混淆了獸醫和人醫的概念），我們會找到還陽草的，到時我們再申請個專利，植物新品種申請不了，我們把還陽草的有效成分提取出來，這樣申請專利就妥了，到時，專利授權使用費就夠我們生活一輩子了。”拐腳六得意洋洋起來，“再說呢，我們不是還有小七嗎，這可是一個小神童啊，來自一萬光年的人馬座星系，小七，我沒有說錯吧？”

“你說錯了，我是地球的孩子。”小七反駁說。

“那上次我看你時，為什麽你是透明的？”

“也許你眼看花了。”

拐腳六還想說什麽，卻被玄明一把拉開，“六先生，不要再吵了，現在天色已晚，天氣又冷，我們趕快找個地方住吧。”

在十多年前，在雲霄嶺一帶還是有不少人家的，但席卷全球的π病毒讓東山一帶的原住民十室九空，有些人家，全家人都感染了，死後無人安葬，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家裏。昭關鎮政府沒有辦法，只得向軍方申請了防化作業，防化兵帶着防毒面具、手持噴火器将雲霄嶺一帶的房子燒了個幹淨。

拐腳六他們想找到一處沒有被焚毀的住宅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頂多只能找到一處殘垣斷壁，難以遮避風雨，倒是可以擋擋野獸。

七兜八繞，峰回路轉，到了掌燈時分，拐腳六他們才走直雲霄嶺主峰。拐腳六的滑膜炎發作，膝蓋腫脹難耐，幾乎是靠一條腿在行走，已經支撐不下去了。玄明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疲憊不堪，對找到還陽草越來越沒有信心。倒是小七還好，幾次拒絕玄明背他下山，還搶着背行李，這讓玄明在心裏越來越過意不去，甚至有等玄月好了、如果玄月也喜歡小七、就把玄月嫁給小七的想法。

運氣還算不錯，就在山腳下不遠的地方，遠遠地，拐腳六他們發現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似乎還有人居住，炊煙似乎是剛剛散去，窗戶上的燈光在黃昏和黑夜明與暗的轉換間難以分辨。在這戶人家的周圍，是幾處黑黢黢的殘垣斷壁。

一路上，風從松樹間吹過來，帶着松果的味道，有些微微的冷，秋蟲在做最後的悲鳴，斷斷續續，若有若無。在月色混沌中，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走到那戶人家。

就在玄明舉手要敲門之際，小七拉拉他的衣角，示意有話要和他講，他便俯下身。

“我剛才看到死神進去了。”

“你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死神還和我打了招呼。”

玄明還想問些什麽時，拐腳六已經推門進去了。昏黃的油燈下，一個蒼老的老婦人在八仙桌旁吃着晚飯，她吃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慢鏡頭回放，似乎每一個動作都在奮力跨越一秒與另一秒之間的間隙。

拐腳六他們推門進來時，油燈晃了一下。老婦人這才擡起眼，示意他們坐下，在桌子的另三邊分別擺放着三雙碗筷，“她是怎麽知道我們要來的？”玄明的心裏咯噔一下。

拐腳六他們坐下時，老婦人放下筷子，閉上眼睛。他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抓起饅頭便狼吞虎咽起來，吃了幾個饅頭後，一陣風把門吹來，吹得油燈直搖晃。“死神走了。”小七說。拐腳六輕輕推了一下老婦人，老婦人轟然倒地。

日上竿頭，拐腳六他們才醒來。一醒來，他們看看破舊的挂滿蛛網的椽子，一只貓頭鷹正端坐吊在椽子上的花籃裏正好奇地瞪着他們。他們想起昨晚的事情，拐腳六與玄明趕忙起床察看老婦人。老婦人已經不在八仙桌邊了，拐腳六和玄明面面相觑，有些怕得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