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要剛好一米七的

睡前, 嘉南跪坐在床上,數了遍藥盒裏的藥。

從其中拿出四種不同的藥丸和膠囊,就着溫開水吞下。

有的膠囊過大, 從喉嚨裏滑下去會有被哽住的感覺,需要不停地做吞咽動作。

最後手邊剩下兩顆小小的白色藥片,嘉南眼神空空地盯着看了許久, 最後把它們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

關掉燈以後, 她躺進被窩裏刷了會兒手機, 娛樂新聞和八卦不斷冒出來:

“女星邱旸深夜現身酒吧街, 身材浮腫走樣……邱旸曾在上月采訪中談及自己患有抑郁症,正在接受治療……”

“影帝陳雇在新劇《羅剎海》的拍攝過程中, 從高處跌落, 意外受傷……”

嘉南眨了眨眼睛, 感覺眼球又澀又重。她按滅手機屏幕,爬起來滴了次眼藥水,卷着被子重新睡去。

半夢半醒中,嘉南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飄浮在空中的巨大的球。

她走路時雙腳離開地面, 像在水中艱難跋涉,面臨着巨大的阻力。

她不知道該去哪裏, 後來漸漸想起自己要去找一個叫陳縱的人。但她太重了,每走一步都快要喘不過氣, 路途遙遠且艱辛, 她在茫茫的望不到邊際的荒原上, 失去了那個少年的蹤跡。

夢中的場景轉換很快。

不一會兒, 嘉南出現在了文化宮的舞蹈練習室裏,面前排了長長的隊,站着許多穿芭蕾舞裙的女孩,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惴惴不安。

天色陰沉,空氣潮濕,散發着一股黴味,把一切裝點得像某部恐怖片裏的場景。

柳曦月站在隊伍最前端,旁邊擺着電子秤。

前面的人不知怎麽輪完了,嘉南突然被推上前,她驚慌失措地上秤,窄窄的電子顯示屏上的數字急劇上升,9999+。

數字爆炸了。

柳曦月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面前的嘉南是個可怖的怪物。

她才是恐怖片裏的主角。

柳曦月拿着教鞭打在她的小腿上,質問她為什麽這麽胖。

嘉南害怕極了,什麽辯解的話也說不出,只覺得非常痛,想要逃跑卻又不敢。

回家以後,沈素湘沒收了她全部的糖果和小蛋糕,威脅她說必須瘦下來,不然會被舞團開除。

“柳老師不會要你,我也不會要你了。”沈素湘說,“我會收拾東西馬上走的。”

嘉南會被所有人抛棄。

她像一個氣球,獨自飄蕩在灰色的鉛雲下。

翌日星期天,陳縱起得比之前晚。

昨天夜裏他跟遠在美國的張燼商讨工作上的相關事宜,淩晨兩點才睡。今天起床,已經日上三竿。

奇怪的是,外面沒半點動靜。

廚房和客廳沒有使用過的痕跡,東西歸置整齊,幹淨整潔,餐桌上也沒有豆漿。

陳縱看了眼手機,沒有嘉南的短信,房門上也沒貼紙條,那麽人就還在卧室,一直沒出來。

陳縱在門上叩了幾下,“嘉南?醒了嗎?”

裏面沒動靜。

門沒上反鎖,可以直接擰開。

“我進來了。”陳縱說完又等了等,再進去。

嘉南的确在裏面。

她裹着小花被坐在床上,耳朵裏塞着耳機,背朝門口,一動不動。

陳縱走過去,取下她的耳機。

嘉南擡頭,看向他,似乎人在狀況之外,眼神中帶着迷惘。

陳縱摸了下她後腦勺。她把長發紮了一個小髻,快要散了,頭發顯得淩亂。陳縱索性替她解開頭繩,用手指順了順她頭發。

嘉南問:“幾點了?”

陳縱看了眼她戴的手表,“十點。”又問:“你早上沒吃東西嗎?”

“不餓。”嘉南說。

陳縱皺眉,她之前不餓也會三餐按時,盡管量少。

“想吃什麽,我去買。”陳縱說。

嘉南原本想說什麽也不想吃,但看着陳縱,嘴邊的話又變成了:“都可以,看你想吃什麽。”

冰箱裏有上次黑皮送的馄饨,陳縱沒出門,煮了兩碗馄饨,撒上些蔥花,十分清淡。

端上桌時熱氣騰騰,散發着芝麻油的香味。

嘉南洗漱完出來,換掉了軟塌塌的睡衣,整理了頭發,人精神了一點。

餐桌上還有陳縱給她準備的豆漿。

她說:“謝謝阿縱。”埋頭吃馄饨。

陳縱注意到,她用勺子舀的全是碗裏的清湯。到後面,才開始動馄饨。

嘉南只吃了一半,剩下的被陳縱解決掉了。

陳縱剛吃完,接到陳熙然的電話。陳熙然問他看新聞了沒有,陳縱說沒空看。

“爸受傷了。”陳熙然說。

“誰?”

“陳雇。”陳熙然換了種說法。

陳縱看了眼嘉南,起身離開餐桌,走到陽臺上,問對面:“傷得怎麽樣?”

“右腿骨折,要坐一段時間輪椅。”陳熙然說:“你要不要回上京市來看看他?”

“沒必要。”陳縱說:“骨折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陳熙然頓了頓,竟然感到認同:“你說的也有道理。”

手機上有另外的電話打進來,是奶奶。

陳縱挂了陳熙然的,接了下一通,老太太說的無非也是陳雇受傷的事。

陳縱打太極應付了過去,到最後也沒答應回上京市,只說看情況。

接完兩通電話再進屋,陳縱發現嘉南已經把碗洗了。

她把圍裙抽成了死結,手擰在身後,怎麽也解不開。陳縱過去幫忙,摘下圍裙挂在牆上。

嘉南問:“你哥的電話嗎?”

“嗯。”陳縱說:“沒什麽大事。”

嘉南擠了泵洗手液,手掌心搓出泡沫,把指縫也仔細洗幹淨。

陳縱湊在水龍頭底下,抓住了她滑溜溜的手,像兩個小朋友在玩水。

“我想跟你把房間換回來。”陳縱忽然說。

小房間有時會讓人感到壓抑,他覺得嘉南需要光線充足且明亮的房間,主卧推窗可以看見遠處青山和藍天白雲,視野開闊。

嘉南望着他:“怎麽突然提這個?”

“也不是突然,之前就打算跟你換了。”陳縱說。

“小房間的床也很小。”嘉南住下勉強還行,她想象了一下陳縱長手長腳縮在上面,肯定很憋屈。

“我不想跟你換。”嘉南不贊成地說:“而且你的電腦和桌子都放不下。”

陳縱提出第二個方案跟她商量:“那我住客廳行不行?”

“把沙發挪一挪,把床擺那兒,”陳縱指了指位置,“或者我直接睡沙發。”

“沙發睡久了不好。”嘉南說。

陳縱:“那就還是睡床,那塊能擺下的。”

“把你現在的房間給我當電腦室,客廳還被我占了。”陳縱看着她,語氣像在逗她:“房東,你肯不肯?”

“我當然肯的。”嘉南神色動搖了,但還是說:“感覺你會比較吃虧。”

“不虧。”陳縱說:“還占用了公共空間,是我賺了。”

陳縱說行動就行動,把長條沙發挪動位置,與陽臺的門平行放着,再把床搬到客廳來。

嘉南的東西也需要換位置,從小房間到大房間。

再加上打掃,兩人無異于進行了一次小型的搬家。

中午陳縱直接叫了外賣,吃完接着弄,忙活幾個小時,總算把屋子重新收拾好。

嘉南又住回了她以前的房間。

空間确實大了很多,陽光充足。粉白的繡球花被養得很好,她把花瓶移到床頭櫃上。

心情好了些。

嘉南洗完澡吹幹頭發,和陳縱一起出門。

昨天嘉南離開航馨兒童福利院前,那個叫慧琳的小女孩悄悄找她,不太好意思地問嘉南明天還會不會來。

“怎麽了?”嘉南問她。

慧琳掌心攥着五塊錢,小心翼翼地說:“如果姐姐明天還來,能不能幫我買個娃娃?”

慧琳原本有個布偶娃娃,一直抱着睡覺,前些天弄壞了,再也用不了了,慧琳難過了許久。

“五塊錢可以買到嗎?”她問嘉南。

那是她攢下的全部積蓄。

“可以的。”嘉南答應了她,并且承諾明天會買了送過來。

嘉南離開時,慧琳在大門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無比期待明天她的到來。

玩具店裝修風格溫馨,色彩鮮明,充滿夢幻感和童話色彩。

嘉南進店挑選,按照慧琳的描述,盡可能地選擇了一個與其大致相像的娃娃。

陳縱沿着貨架看了一路,嘉南問他:“有你喜歡的嗎?”

陳縱瞥她,“怎麽,你也給我買啊?”

嘉南點點頭,“給你買。”

陳縱笑笑,“買了也抱着睡覺嗎?”

“可以啊,”嘉南說:“我不會笑話你的。”

陳縱捏了捏她衛衣帽子的尖尖,“太小了,抱着睡不舒服。”

“有大的。”嘉南回頭指了指後排貨架的最上面,塞着幾個半人高的熊和兔子。“你要嗎?”

“不要。”陳縱說,“要剛好一米七的。”

旁邊的導購員聽後為難,表示沒有這個尺寸的。推薦他們再看看別的。

收銀臺前還售賣搞怪趣味墨鏡。墨鏡的左右兩邊鏡片上面各寫有一字,比如“可愛”,“暴富”,“天才”,“菜狗”,“無敵”,“勇士”。

嘉南問收銀員:“這個能當太陽鏡嗎?”

對方告訴她:“只是裝飾品小玩具,戴着玩兒的。”

陳縱太懂嘉南的心思了,直接從上面拿了“暴富”墨鏡,給嘉南戴。

嘉南配合地擡了擡頭,方便他把墨鏡架在她鼻梁上。

結完賬,兩人往外走,嘉南戴着趣味墨鏡視線受阻,看不太清路,有種随時會踏空的感覺。

她正要去抓旁邊的陳縱,擡手的瞬間,陳縱似與她默契十足,扣住她的手,牽着她。

“戴着走路不安全,回家再玩。”他摘下了她的墨鏡,但是手沒有再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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