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嫌我啰嗦了?”
三人下了車。
面前的朱紅大門緊閉, 從裏面上了鎖,有微弱的白熾燈光透出來。
蘇薔靠在門上打出兩個響亮的酒嗝,醉醺醺地問嘉南:“這是哪兒?”
嘉南:“……”
嘉南:“你家。”
蘇薔撩開遮擋視線的頭發, 眼神迷蒙地打量四周,“胡說,我不住這裏。”
嘉南:“你自己在出租車上報的地址。”
當時在出租車上問蘇薔地址, 她說得一秒沒帶停頓, 他們也就沒懷疑地址會是錯的。
鐵門冰涼, 蘇薔穿得單薄性感, 貼久了一股寒意竄上心頭。她感覺到冷,抱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搓了搓。
眼睛盯着鐵門上方, 含糊地念出那幾個大字:“——航馨兒童福利院。”
恍然大悟:“哦, 沒來錯, 孤兒院也算我家,我就是孤兒嘛。”
蘇薔成年之後自己搬出去住了,在外面租了房子,但她今天喝醉酒忘記了。
又回到了這裏。
說話間, 鐵門被打開。
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出現在門裏。她頭發白了大半,面容和善, 帶着疑惑看向外邊的陌生人,突然認出其中一人, 問:“是蘇薔嗎?”
“盧嬸。”蘇薔叫她, 滿嘴酒氣。
“你喝酒了?”
蘇薔說不清楚, 關鍵時候講話變得颠三倒四。
嘉南幫忙解釋了情況。
盧嬸摟住蘇薔, 說讓蘇薔今晚住這邊,跟她擠一擠就好,又謝過了嘉南和陳縱送蘇薔回來。
鐵門重新關上。
送走蘇薔, 陳縱在手機上約的車也快到了,app上顯示還有五到七分鐘的路程。
嘉南跟他站在路邊等。
附近沒什麽人,松柏圍繞,綠樹青蔥。
對面有家理發店,亮着彩燈,玻璃門後年輕的學徒正在打掃地上的碎發。
嘉南站了會兒覺得累,蹲了下去。
她穿着雨靴,長長的靴筒十分礙事,蹲着也不太舒服。
陳縱彎下腰,說:“上來。”
“你不累嗎?”
“背你還是沒什麽問題。”
嘉南趴到陳縱背上,枕着他的肩膀。
嘉南發現剛才蘇薔在時,陳縱沒怎麽開過口,于是說:“剛才一路上你話好少,感覺跟不認識蘇薔一樣。”
陳縱故意往上颠了一下,嘉南雙手從他脖子前面繞過去,形成一個圓環圈住他。
“避嫌懂不懂?我跟她又沒什麽好說的。”陳縱表情略帶嫌棄,“她一身酒氣。”
倏爾警覺地聯系到嘉南身上:“你最好別喝酒,服藥期間不能飲酒。”
“我不喝。”嘉南乖乖地說。
陳縱:“有沒有偷偷抽煙?”
“沒有。”嘉南蹭蹭他的耳朵。
陳縱讓她在背上不許亂動,嘉南只好用腦袋貼着他,“我都沒有看見你的煙盒了。”
“在戒煙。”陳縱說。
嘉南微愣,“聽說煙很難戒掉。”
“又不是老煙槍,”陳縱不在意地說:“還好。”
“是因為我嗎?”嘉南問。
陳縱輕聲笑了一下,似乎在笑她如此直白不害臊,但又沒否認:“嗯,家長要帶好頭。”
車來了。
嘉南和陳縱上車,回到打碗巷。
到了周末,嘉南接到蘇薔的電話。她那頭鬧哄哄的,有許多小孩稚嫩的聲音。
“那天晚上謝謝你跟陳縱送我,早該打電話跟你道謝的,給忙忘了。”蘇薔走到稍微安靜點的地方。
嘉南說:“也不用這麽客氣。”
蘇薔說:“我那天喝醉了沒打人吧?”
“沒。”嘉南也對她那次喝多了在燒烤店的巷子裏,拿啤酒瓶給前前前男友胡鑫開瓢的事。
“你只是說了很多話。”
蘇薔眼皮一跳,“什麽話?”
“罵魏春生的話,還有你的男朋友。”
按嘉南的性格,她根本不會跟蘇薔翻舊賬。但其中有一點,讓嘉南覺得介意,所以她才說這麽多。
“你還問我跟陳縱什麽時候分手。”
“……”蘇薔戰術沉默了幾秒,解釋道:“昨晚是真喝多了,醉了,沒有要撬你牆角的意思。”
“你也撬不動。”嘉南說。
“我今天才發現,你其實挺伶牙俐齒的。”蘇薔說。她被突然砸過來的沙包誤傷,白衣服上多了個灰撲撲的印子。
嘉南聽見了蘇薔教訓小孩的聲音。
“你在航馨嗎?”嘉南記住了那家兒童福利院的名字。
“對。”蘇薔罵完小孩,拍着衣服上的污漬,不遠處有幾個學生在教低年級小孩讀英語,“我看見穿你們學校校服的學生過來獻愛心了。”
“有個綜合素質評價要弄,需要交材料,大家都在四處做義工。”嘉南說。
“難怪。”蘇薔終于弄幹淨衣服,閑着無聊說:“那你也過來呗,也不用你幹什麽,來走個過場,跟別人一樣拍兩張照片。”
嘉南确實還差一項,反正是要去找個地方做任務的。
外面陰天,雲層半遮半掩地擋住了太陽,被鑲上層金邊。
看着應該不會下雨。
嘉南跟陳縱說了要出門的事,陳縱開車送她到兒童福利院門口。
面前還是那扇朱紅大門。
白天看得更清晰,有種撲面而來的陳舊感。門牆斑駁,色彩不勻稱,像個花了妝的老姑娘。
陳縱收到之前少年班同學張燼的郵件,兩人有些工作方面的內容需要溝通,陳縱送完嘉南就去忙了,走前說:“弄完了給我打電話,來接你。”
“好。”嘉南背着書包,跟他揮了揮手。
“等等,”陳縱想到個問題:“誰幫你拍照片?”
“随便讓誰幫忙拍一張都可以,不要緊的,你趕緊去忙吧。”嘉南催促道。
陳縱手肘搭在車窗上,眼睛睨着她,“嫌我啰嗦了?”
“不是,我沒有,”嘉南立刻反駁,這誤會可大了,“我怕耽誤你重要的事情。”
“沒什麽重要的事。”陳縱慢條斯理地說,“讓他等着。”
嘉南:“好的。”
財神爺說的都對。
“進去吧。”陳縱說。
嘉南再次朝他揮揮手,鐵門虛掩,一推就開。
蘇薔剛躲在門縫裏偷看小情侶告別,逮住嘉南吐槽:“要不要這麽難舍難分?”
蘇薔先帶着嘉南去院長辦公室打聲招呼,經過院子,外面一群小孩在玩老鷹捉小雞。
老鷹看見嘉南這個陌生的新鮮面孔,忘記抓小雞了。
小雞們好奇望着嘉南,也忘了逃跑。
“你來之前上一批同學剛走,現在就你一個人,待會兒你可以陪他們玩游戲。”蘇薔說。
嘉南覺得自己可能應付不來,“我可以打掃衛生。”
蘇薔:“沒你的份了,都被別人搞完了。”
嘉南:“……”
蘇薔:“那批學生是楊竹帶來的,說不定你也都認識。”
“是認識。”嘉南說。
院長對嘉南的到來表示歡迎,說沒什麽特別需要她做的,她可以教孩子們唱歌跳舞。
蘇薔在一旁慫恿道:“你給他們跳芭蕾舞啊。”
嘉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想跳舞。
她把書包裏的幾盒鉛筆和水彩筆分給孩子們。
孩子們對她好奇,有的怯生生站旁邊看着,有膽大的過來問她是不是跟剛走的那些哥哥姐姐一樣,是來陪他們玩的。
嘉南點頭,跟他們一塊兒玩丢手絹。
大家都喜歡把手絹扔在她後面,嘉南站起來追,假裝追不到他們。
蘇薔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懶洋洋地看着他們,也不參與,大概覺得太無聊了。
沒過多久,盧嬸抱着簸箕出來,裏面裝滿了豌豆。她對嘉南有印象,“前幾天是你跟你的朋友送蘇薔回來的。”
嘉南朝她笑笑。
大家聚攏過來,一起幫着剝豆子。
只有蘇薔坐着沒動。
她今天連臉上的妝都畫得很潦草,太陽穴位置的粉底液沒塗勻。
“小薔姐姐大懶蛋!”有道正義感十足又奶聲奶氣的嗓音爆發出來。
蘇薔手指彎曲,作勢要敲他腦門,小孩笑嘻嘻地躲在盧嬸身後,朝蘇薔做鬼臉。
“嘉南姐姐,你會講故事嗎?”其中有個叫慧琳的小女孩問。
她看上去大概只有五六歲,腦袋圓圓的,大眼睛,長相十分可愛。頭發泛黃,自然卷,別着一個蝴蝶款式的發夾。
嘉南只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慧琳就牢牢記住了。
嘉南被他們纏得沒辦法,搜腸刮肚,給他們講故事。
她講故事的風格跟繪聲繪色完全沾不上邊,是失敗的代表,因為既沒有激情,也不會有音調上的起伏。
好在孩子們給面子,沒站出來砸場子,靜靜聽完了,還表示好聽。
蘇薔猜想:“估計是看你漂亮,都盯着你瞧去了,根本沒聽故事。”
她說着說着,突然格外認真地打量起嘉南的臉,“不過我發現……你是不是長胖了?”
嘉南愣了愣,“是嗎?”
将近半分鐘過去,嘉南忘記了說話,又開口問蘇薔:“看起來很明顯嗎?”
“也還好吧。”蘇薔說:“你現在多重?”
“不知道。”嘉南許久沒上過秤了。
她心頭湧上一陣恐慌。
“嘉南姐姐,喝杯水,講故事辛苦了。”小女孩給嘉南倒了杯水。
“謝謝慧琳。”嘉南接過時手一抖,差點沒拿穩杯子,借仰頭喝水的動作,慌亂地掩飾根本來不及收斂的情緒。
豆子剝完後,留下一地豆莢。
盧嬸回廚房前吩咐沒幹活的蘇薔把地掃了。
蘇薔邊掃地邊說起自己男朋友的事:“我們住一個小區,在小區門口連着遇到了幾次,就這樣認識了……他是正經上班的,報社記者……”
“剛開始知道我在文化宮跳舞還沒什麽,前幾天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那些龌龊事,就跟我提了分手……”
嘉南強撐着精神聽蘇薔說完這些話。
她發現廚房門口有把秤重物的電子秤,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猶豫一秒後,嘉南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