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攻沒怎麽出場,千萬別把另一個人認成攻…… (17)

好。”

“沒人會無緣無故跑到警局來。如果沒別的事,現在我們就送你離開。”

羅瑞嘆口氣,一副比兩個警官還不耐煩的樣子:“那好吧,我就告訴你們。我确實正被人追殺,我躲到這裏,是因為那些人不敢追進來。如果你們把我丢出去,我會立刻被綁走、被殺死,而且你們別想抓到兇手,他們根本不是人類。”

兩個警官對視了一下,更加确信羅瑞·丹西的腦子一定有病,好像還瘋得更堅定了。當然,一起也有不少受害者在尋求幫助時會語無倫次,但受害者們絕不會是羅瑞現在這種态度……就連去年的他也不是這樣,現在他一臉平靜,悠閑自得,語氣毫不驚慌,就像在談無關緊要的小事。

“丹西先生,你的行為嚴重影響了我們正常工作,如果你總是這樣,我們可以逮捕和起訴你。”

“那就逮捕我吧,反正我也沒什麽別的事。或者你們也可以試試看把我丢出去,等着明天看會不會找到我的屍體。”

最後,警官只好把羅瑞暫時留在了問詢室。格林警官依稀記得,一年前是名叫卡爾的金發年輕人把羅瑞接走的,也許這次也會有人來,不管是誰,他打算和那人好好談談羅瑞的精神問題。

這次來接羅瑞的不是卡爾,而是洛山達——證件上的名字是洛賽爾。他出現時,全場一片寂靜,連剛被警員拎進來的小偷小摸們都一臉噎住的樣子。

幾分鐘前格林警官接到過這位“羅瑞的朋友”打來的電話,為詢問羅瑞是否在警局,他聲音溫和、謙遜有禮,聽起來明明像個受到過良好教育的社會中産階級青年……而現在出現的這位,則梳着紅色箭豬一樣的發型,手套、腕飾上布滿尖釘和金屬骷髅頭,耳骨和嘴唇穿了好幾個環,上面的字母可以拼成“Demon”,夾克胸前還有巨大的撒旦标志。從聲音判斷,剛才電話裏的和現在這位确實是同一個人。

查看過證件,警官們和洛山達單獨聊了一會,最終把羅瑞帶出來交給了他,叮囑他把羅瑞看緊點。

“你太顯眼了。”離開警局後,丹瑟利爾走在洛山達身邊稍後的位置,故意和他隔開距離。

“警官們見多識廣,他們都明白,像我這種模樣的人反而不是危險分子,只是審美比較奇特而已。”洛山達停下,抓着丹瑟利爾的手臂把他拽到身邊,壓低聲音,“最近狼人們知道你失去施法能力的事了,他們都在想着報複你,而你竟然敢一個人跑回地堡的遺跡去!卡爾去和狼人談判了,他們勉強同意不在西灣市找麻煩……丹瑟利爾,你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不要給我們增加這麽多工作?”

丹瑟若無其事地掙開他的手:“我又沒哭着求你們保護我。”

“你是真想去死嗎?還是因為知道我們會幫你,所以有恃無恐?”

“都不是。我只是做想做的事,按自己的步調生活而已。如果不巧被人殺掉,那也只能怪運氣不好。這都無所謂,順其自然。”

一年前,丹瑟利爾走進魔像所在的人造位面。那時他整個人渾渾噩噩,明明已經站在惡魔學徒面前,卻仍然搞不懂自己到底為什麽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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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将來利維坦之書的魔像會怎麽樣,都已經和他沒有什麽關系了。亵渎術士們的代代相傳的研究已經就此完成。

他看到了祖先,或者說是看到那些人遺留下來的只言片語,他們的肉`體已腐朽、靈魂已消散,知識則跟着親手造出的神一起永遠留在了另一個位面。

神讓丹瑟與阿什爾回到了這個世界,并取走了相應的代價。它吸收了阿什爾身上成為鐮翼的那一部分,也奪走了丹瑟靈魂中屬于亵渎術士的血脈力量。

每個亵渎術士都向它奉上了人生,丹瑟利爾也不能例外。

如果現在有人能夠窺探那個位面中的景色,也許會看到一個與丹瑟相近的形體,和他的父母、和導師奧倫一樣,如墓碑般站立在神明身邊。

回來後,丹瑟利爾昏睡了将近兩天。醒來時他躺在“羅瑞·丹西”久住的公寓裏,洛山達、卡爾和卡蘿琳以及好幾個獵人圍成一圈,房間角落裏,膠質人茱蒂躲得遠遠的,警惕地盯着他。

起初他們像對犯人一樣看守丹瑟,漸漸他們發現,丹瑟确實失去了所有施法能力,已經變得像羅瑞一樣毫無威脅了。意識到這點後,他們又擔心丹瑟會崩潰、自戕……但這也沒發生。丹瑟利爾很平靜,并且開始整理昔日的研究筆記和藏書。

他無法像孩提時代一樣去重新學習施法。靈魂裏的火花被移除了,就無法再次點燃。但他仍然可以理解、記憶那些巫術,他可以把受損的書稿複原,可以按照現代的方式來整理圖表與推演公式,甚至還學會了如何把它們錄入電子設備。

這一年內,丹瑟利爾一直做着這些工作,安靜踏實,沒有惹出任何事端。曾被他折磨過的茱蒂一直想找機會教訓他,因為丹瑟利爾對從前的事并為表現出一絲悔意。

于是,某次丹瑟以“羅瑞”的身份去醫院做複查時,茱蒂偷偷跟着他,一直跟到地下停車場……這時她突然意識到,丹瑟利爾似乎并不會開車。

丹瑟回過頭,對她攤開手說:我知道你想揍我,或者想用任何你希望的方式報複我,那麽請開始吧,随便做什麽都行,反正我也不能施法了,現在我不是你的對手。

最後茱蒂什麽也沒做,憤憤地離開了。他們誰都沒留意到,停車場中某輛車子裏坐着一個狼人,他聽到了之前的對話。

丹瑟利爾曾經操控他們、屠戮他們,他是這些狼人的噩夢。紅霧與魔像的事情過後,西灣市附近的狼人家族都知道丹瑟利爾還活着,他們決定從此少進入城市,盡量避開他,天知道這殘忍的暴君将來又想做什麽……而現在,丹瑟變成普通人的消息傳到了狼人們耳中,得知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後,他們可不像卡爾或茱蒂那麽容易心軟。

今天丹瑟利爾跑進警局,正是想躲避跟蹤他的狼人。中午時他去了郊外的地堡,返回市區的路上,有狼人偷偷跟着他上了巴士,只不過巴士裏人太多,狼人們不想把事情搞大,就什麽都沒有做,只是繼續進行跟蹤。

這些黑暗生物與協會的獵人、驅魔師們一直保持着友好距離,不會輕易到人流聚集的市區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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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樓中,洛山達再次勸丹瑟別再單獨出門找死,然後準備離開。丹瑟叫住他:“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為什麽還要在我身上花心思呢?因為你們仍然把我當成羅瑞·丹西嗎?”

洛山達說:“不是,你不是亵渎術士了,但也不是我們昔日的朋友。你什麽都不是,只是住在這棟公寓裏的一個鄰居。”

“是嗎,那你們對我置之不理就好,何必總盯着我。更何況,狼人對我的報複是很合理的,你們不需要同情我。”

“就随你便吧,下次再有什麽事,我和卡爾都不會再幫你了。”

丹瑟利爾笑了笑,打開`房門。洛山達看着他走進屋子後才轉身離開,丹瑟可以聽到他的腳步聲。

突然洛山達大聲咒罵了一句,同時外面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丹瑟利爾屏住呼吸聆聽,片刻之後,外面安靜了下來。

“丹瑟利爾?出來吧。”一個陌生的男聲說。他站得很近,就在門邊。

從貓眼看出去,丹瑟卻只看到了洛山達,他好像被什麽迷昏了,被兩個人一左一右架着,正對着門,顯然就是為了讓丹瑟看清。

沉默持續了将近一分鐘,外面的人沒有再說話,其中一人戴上手套,從黑管盒裏取出小臂長的直刀,刀刃不太平滑,卻閃着純淨的冷白色光芒。這是一柄粹過銀的武器。

仍然沒人說話。他們對着門上的貓眼,拉起洛山達的頭發,讓其露出喉嚨。

咔嚓一聲,門打開了。

丹瑟利爾沉默掃視外面的人,走廊裏堵着四個高大的男子,正是之前那夥狼人部族的成員。他們一人手持粹銀刀具,兩個架着昏迷的洛山達,還有一個在丹瑟打開門的瞬間就撲了過去。

手剛越過門框,他慘叫一聲向後跌倒。門上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因碰觸而閃爍着電流般的細小光線,噼啪作響。

同伴斥責他不謹慎,并一齊狠狠盯着丹瑟。顯然,他們早就知道這間屋子不容易進去,不然早就一起破門而入了。

丹瑟利爾無奈地看看跌倒的狼人:“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不能做亵渎術士了就等于毫無自保能力?”

“你……這是個神聖屬性的防護魔法啊?你為什麽能……”持刀的男人眯起眼。

這有什麽難的,又不是多複雜的東西,只是個簡單的防禦法術……丹瑟利爾不想回答他,只是盯着腳邊的地面。

亵渎術士們的法術不得用于普通人類。而同時,亵渎術士們也幾乎無法使用其他魔法、巫術,也許是因為接觸深淵學識所致。當然,他們只是無法“使用”,并非不能學習。

被魔像奪走血脈中的能力後,丹瑟利爾變得與普通人類并無區別了。他早年就研讀過不少其他領域的古魔法、巫術書籍,雖然從未實踐,但熟知理論與規則。這一年中,他從頭開始學了不少小把戲,雖然遠遠比不上那些優秀的驅魔師,但如果只是偶爾保護自己、欺騙敵人,他還是可以做到的。

他防護住宅的法術就是這樣。法術帶有神聖與光明雙重屬性,能夠阻止大多數黑暗生物靠近。但它其實沒多厲害,受術者只要忍着皮肉上的疼痛就能闖進來,而且這點疼痛無法帶來任何實質傷害……只不過,狼人們不知道這一點。

“你們想要什麽?”丹瑟問。

狼人把銀刃貼近洛山達的喉嚨:“你先離開`房間,老實讓我們铐住你,我們就放了這個惡魔。”

“可是,再有幾分鐘他就要醒了,”丹瑟利爾向洛山達擡擡下巴,“你們對他用的是針對人間種的迷藥吧?洛山達打架很厲害的,你們不可能幾秒之內就放倒他,那股迷藥的味道現在還沒散開呢,我又不傻,能察覺不了嗎?藥劑可以滴在水裏,也可以做噴霧……只可惜,它的有效時間太短了。別這麽吃驚地看着我,這又不難猜。”

狼人們面面相觑,丹瑟利爾知道自己沒猜錯:“等洛山達醒了,你們也可以再試着制服他一次。上次你們靠的是突襲,這次就沒那麽容易了。不然你們就試試看。”

為首的狼人卻沒有再被他的态度吓住:“不用等他醒了,我可以現在就切下他的頭,”銀刃稍稍割破了洛山達頸部的皮肉,發出燒灼的嗤嗤聲,“你不願意離開屋子也可以,我們進不去,那就在門前殺了他然後離開。對了,我們的人還抓住了一個叫卡爾的小吸血鬼,明天一早我們就把他帶來,到你門前折磨他給你看,最後也割掉他的頭。你如果還不願意出來,那麽我們還可以找其他人,比如那個金發的女人……”

兩個手下将洛山達仰面按在地上,發號施令的狼人一手扳着他的下巴,一手持刀,做出開始切割的動作。

丹瑟利爾一言不發,邁步走出了房門。

TBC

40

剛才跌倒的狼人爬起來,迅速扭住了丹瑟利爾的手,用塑料紮扣綁緊。

“丹瑟利爾,你變軟弱了。你開門了,至少說明你不希望讓朋友死。”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丹瑟嘆口氣,“我只是厭煩被這些事糾纏了而已,随便吧。我想明白了,即使平安過了今天,但明天、後天……你們還是得無休止地想辦法報複我,或早或晚而已,我不會再躲了。”

狼人把昏迷的洛山達扔進房門,通過防護法術時,可憐的惡魔全身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然後繼續昏倒在地。狼人押着丹瑟利爾走出公寓,将他推進準備好的小型貨車裏。

狼人們承諾過不在西灣市內生事,但沒答應在郊外也老老實實。清晨七點多,車子已經遠離市區、停在靠近一片密林的公路旁。

丹瑟利爾被粗暴地拖下車,又被拽着走向密林深處。為首的狼人抓着他額前的碎發,迫使他仰起頭:“你還記得這地方嗎?”

“不記得。”丹瑟照實回答。

“一年前,你在這殺了一男一女,我的兩個同胞!”狼人咆哮着,“當然,在那之前你也殺過不少各類黑暗生物,比如那些野生的吸血鬼。他們膽小如鼠,至今都忌憚你,但我們不怕。去年你在這裏殺死的男人是我弟弟,同為原生狼人、血脈相連的弟弟!而那女孩是我未來的妻子,我冒着極大的風險成功轉化了她,她變成狼人才不到一個月……”

丹瑟利爾打斷他的話:“才變成狼人一個月,就吃過兩個人的心髒了,真優秀啊。別問我怎麽知道的,我當然可以偵測出來,如果不是這樣,她還不符合作為施法材料的标準呢。還有,原來當時正吻她胸`部的男人是你弟弟?我怎麽不知道狼人家族還有共妻的習俗……”

還沒說完,他被一拳揮倒在地,緊接着腹部又被狠狠踢中。他沒有吭聲,這點痛苦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只不過最近的生活過于平靜,現在一時還真的有點不适應。

“你想故意激怒我們?別忘了,你的小朋友卡爾還在我們手上!”

丹瑟稍稍支撐起身體,搖頭笑笑:“行了,你們根本沒抓住他。不然剛才你們完全可以直接把他帶到我門前折磨,他比較好控制,還愛哭愛叫的,白天時對血族也比較不利,這樣多有效果啊。你們要是早就抓了卡爾,何必還去突襲洛山達來威脅我?”

狼人們尴尬地交換眼神,顯然又被丹瑟猜中了。

“把他的手解開,”頭目對下另外三人令,并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我們幾個都是部族中成年的原生狼人,丹瑟利爾,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知道。你們可以在任何時間自主進行獸化。”

狼人們冷笑着将丹瑟手上的紮扣割斷,還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按着他的肩讓他站穩。

“那麽,你跑吧,”頭目說,“我們來玩個狩獵游戲,既然是狩獵,當然不能綁着小鹿,要讓它自由地逃跑。如果小鹿運氣夠好能逃脫,将來我們就不再糾纏它,如果運氣不好,被我們追上……丹瑟利爾,我們絕對不會一口咬斷你的喉嚨,而是會慢慢地,一點點撕碎你。”

丹瑟無力地嘆口氣,伸手在外套裏摸索:“我不跑,而且也對你們的游戲沒興趣。”

“你在做什麽?”

“我找個東西……哦,在這。”

狼人們都擺好了戒備的架勢,以防他會拿出什麽法器。出現在丹瑟手裏的是一串鑰匙,鑰匙扣上拴着古舊的鐵片,鐵片邊還挂着一支黑羽毛。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麽!”頭目扭住丹瑟的手,把鑰匙串奪了過來,“你有個深淵惡魔随從,只不過現在他早就丢下你離開了。這是他留給你的?”

“小心點,那是文物,”丹瑟說,“有幾百年的歷史了,以前一直被放在展櫃裏。”

“是文物你還挂鑰匙上?”頭目将黑羽毛舉在丹瑟面前,“我很清楚你有一肚子的鬼主意,別想用它做什麽戲法。”

說完,他将黑羽毛一把扯斷,将碎屑撒在丹瑟利爾臉上,誰知道丹瑟竟然笑起來,不是嘲笑,而是好像真的看到了什麽有趣至極的事情。

看着狼人們疑惑的表情,丹瑟問:“離開公寓時,你們有沒有回頭看我房間的窗戶?”

狼人們還是不明所以。丹瑟像教導一群愚笨學生的老師般重重嘆氣:“出門時我會把窗子關好,每次都是。今天回來時我沒有留意窗子,被你們帶着離開時我卻看了一眼……窗戶被打開了。”

密林漸漸變得不再安靜,鳥類和隐匿處的小動物似乎被什麽驚起,慌亂窸窣作響。

“還是不明白?真是遲鈍至極,”丹瑟輕蔑地看着四名狼人,“既然你們能随意獸化,現在就快點變成狗吧,這樣能跑得比較快。我屋子裏有東西,而且他一直跟着我們。為不被發現,他跟得比較遠,這片樹林很大也很茂密,所以他一時找不到我們在哪裏。而現在,他找到我了。多虧你剛才撕碎了那支羽毛,幫了我大忙。“

狼人頭目的反應并不慢,聽了這話,他一把抓住丹瑟利爾的脖子,将其高高提起來。同時其他狼人開始了變身,弓起背,現出獠牙,衣服被膨大的軀體撐開碎裂。

頭目的手也已經開始顯現巨狼特征,皮膚和骨節扭曲變形,利爪鑽出指尖。他撕開丹瑟胸前的衣服的時候,一個冰冷的東西抵上他的額頭。

丹瑟利爾臉憋得通紅,但動作堅定有力——他手裏是一支短槍管女用手槍,槍口緊緊抵在狼人頭目額上。

銀彈直接穿進了頭目的腦袋,丹瑟利爾的喉嚨被松開了。另外幾個狼人正處于獸化到一半的過程中,反應比平時慢了很多,等他們蹒跚靠近時,半狼狀态的頭目已經倒在丹瑟腳邊。

三只狼人長嘯着撲上來,丹瑟坐在樹下,閉上了眼。接下來他卻并沒有嘗到疼痛,而是感覺到了一塊沉重的……布料?總之它從天而降,落在了自己身上。

怒吼夾雜着慘叫,以及利器撕開肉`體的聲音……等四周再度恢複安靜時,頭上的布料也被掀開了。

“這是我的羽絨被?”丹瑟利爾看着身邊被血染成黑紅的一團東西。

惡魔阿什爾站在幾步遠之外,手裏長軍刀的鋒刃上流動着火紅的符文。

他甩掉血污,緩步靠近,挑起髒兮兮的被子丢到遠處,然後翻轉軍刀,用刀背挑起丹瑟利爾的下巴,“親愛的導師,我想起你說過,‘将來不論你做什麽,不準把血濺到我身上’,我沒記錯吧?”

丹瑟扭頭,推開下颚邊的刀尖:“所以,你來這裏的一路上都抱着我的羽絨被?”

“是,怎麽了?”

丹瑟抹了一把臉,把表情藏在掌心裏,似乎低聲笑起來。

阿什爾嫌棄地看看他手邊的女用槍:“羽絨被哪有你的槍可笑。這東西一看就是金發女獵人不想要才給你的,還專門改造了彈匣以便裝銀彈……”

“後坐力小,重量也輕,可惜我技術太差,如果不是距離那麽近,根本什麽都射不中,”丹瑟依舊低着頭,“你是不是覺得,昔日的施法者竟然開槍了,顯得特別滑稽?”

惡魔伸手抓住他的領子,将他從地上提起來,向後推靠在樹幹上。頰邊掃過熟悉的呼吸溫度,惡魔抓住他的雙肩,用力吻住他,用舌頭撬開嘴唇和牙齒。

丹瑟利爾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與阿什爾曾這樣做過很多次,但每次他都沒有意識到這叫做接吻,是一種人們表達愛情與迷戀時才有的行為。

從前在船甲板上、在籠谷的城堡裏、在人間租住的地方,他們之間發生過比接吻更親密的行為,有時令人痛苦,也有時會讓人迷醉……與阿什爾再度分開的這一年中,丹瑟有時回憶起過去,經常想起紐恩堡廣場上巫師們的屍體,想起深淵濃紅色的天空,想起灰燼之主加諸于他身上惡意的折磨……還經常想起阿什爾吻他的時候,那種難以言明、無法定義的感受,就像全身沉入蜜糖化成的潭水,無法反抗,在甜味之中緩緩窒息。

等思維再度清晰起來時,阿什爾已經放開了他。“真有點失望,”學徒盯着他說,“我以為你看到我時會有比較激烈的反應,比如憤怒地瞪着我,或者害怕得想逃走,最好是激動地緊緊抱着我說‘我真的很想再見到你’……最後一個不太可能,有點惡心,我說着玩的。總之,我沒料到你是這樣,”他扳着丹瑟的下巴,讓其看向自己,“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我已經驚訝過了,”丹瑟說,“我剛走進房門時,你就已經在屋子裏了吧?只不過我沒來得及往裏走。後來發現房間的窗子被打開了的時候,我就想到,屋裏的人應該是你。”

“就不可能是別人?”

“也只有你喜歡無聲無息地跟蹤我。你回來多久了?難道你根本就沒有回去,又跟蹤了我整一年?”

阿什爾笑起來,因為他察覺到丹瑟語氣裏的情緒越來越明顯。“我當然回去了,做完該做的事,現在又回來了……這一趟可耗費了我不少力量和錢財,就像當初我第一面見你之前一樣。我剛回來一個月。”

“跟蹤了我一個月?”

“半個月。前半個月我在提前準備回程需要的法術。”

“是嗎,”丹瑟推開阿什爾,去撿起手槍,扣好外套擋住被狼人撕爛的襯衣,“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阿什爾跟在他身後:“聽起來你為此很傷心?”

“沒什麽可傷心的。”

“導師,其實讓我吃驚的是,失去施法能力的你竟然沒有發瘋。當初從深淵剛回到人間時,你可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了。”

“一年前你曾經說過,那是個終結,”丹瑟回過頭,“終結的不僅是你和我的關系,還有亵渎術士們的夙願,以及我作為亵渎術士的……生命。”

“別說得那麽悲壯,你不是活得好好的麽?就算是在我回來之前,你也知道怎麽去生活、怎麽去自保。”

“當然,因為那是每個人類都會去做的,不管是‘丹瑟利爾’還是‘羅瑞’。既然我沒死,就随便活一活,反正我餘下的生命也不算長——比在深淵的那段日子短多了,随便應付一下,偶爾找點事做,一生輕輕松松就過完了。”

阿什爾沉默片刻,靠過去攬住丹瑟的腰,展開黑色羽翼。“跟我去個地方。”

“……你他媽打算大白天就這樣在人間飛?”

“別說髒話,導師,你真是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了。我們先去樹林外,然後開狼人們的車子去。”

阿什爾将丹瑟帶去了他們都很熟悉的地方。這是一座狹窄三層老房子,位于治安糟糕的老城區中心,多年前,他們兩個都從深淵剛回來時租過這裏的頂層。

現在整棟房屋都暫時空置,阿什爾似乎仍然暫住在曾用過的房間。

客廳地板上畫着一個法陣。走進來後,丹瑟利爾立刻認出了它。這是某個惡魔法術的一部分,法術能幫助惡魔來往異界。它準備起來十分麻煩,而且限制一去一回兩次,不像亵渎術士們開的通路能長期有效。

“學徒,該不會連你的亵渎術士能力也被消除了?”丹瑟看着法陣問。

阿什爾正在廚房冰箱裏找東西:“讓你失望了,我沒有。不過确實我也被奪走了大半力量,和被消除了也差不了多少,現在要喚起這類法術更難了。我做不了當初你那種通路,只好用惡魔們的老辦法。對了,現在我不只是籠谷的統治者,還簡直成了籠谷唯一一個醫生。”

“因為你目前用不了高階些的亵渎術士法術,只能做做藥劑、給同胞修理修理翅膀了?”

阿什爾自嘲地聳聳肩:“是啊,聽了開心嗎?不過籠谷那群雜碎倒是因此變得特別喜歡我,整天見了我就跪下痛哭流涕。”

回到客廳時,阿什爾手裏端着一只玻璃瓶。瓶中倒滿了深紅色半透明的液體,就像稍加稀釋的葡萄酒。

他把酒瓶遞到丹瑟面前:“且不說我現在不能施展很多法術……就算能,我也沒法對你用了,因為你現在變成了普通人類,不再是亵渎術士。不過,深淵的惡魔法術卻可以對你起作用,雖然比起亵渎術士們的手法效果差遠了。”

“這是什麽?”丹瑟看着瓶子。

“記得第一次把你帶去深淵時我給你的吻嗎?讓你暫時不被深淵的空氣毒死,但只能維持一小會。”

“所以這是那個吻的……液體版本?”

“沒有你說得這麽惡心,不過道理差不多。我在幾個惡魔術者的幫助下做出了這份藥劑,喝下它,你就可以變成類似惡魔的體質,可以在深淵生存,可以有更長的壽命……而缺點是,你就再度變得不是人類了。”

“哦,然後你僅有的那些亵渎術士本領……就又可以在我身上起作用了。”

“這是副作用之一,但不是我的主要目的,你應該明白,”阿什爾去拿了一支紅酒杯,像斟酒一樣倒出半杯藥劑,“這藥不像當初你的固封身體的法術那麽厲害,它的效果不是永久的,你得每隔一段日子服用一次,時間長了,才能慢慢達到永久效果。”

丹瑟抱臂看着他,沒有接酒杯。“解釋了半天,你想問什麽,直接說。”

惡魔攬着丹瑟利爾的肩,走進法陣中心,再次将酒杯遞向他:“導師,你願意和我回深淵嗎?”

丹瑟搖頭,推開了酒杯。

阿什爾剛想說什麽,丹瑟搶先開口:“我願意。但現在我不想喝這個。”

“為什麽?”

“你是問我‘為什麽不想喝’,還是‘為什麽願意和你走’?”

“都是。”

丹瑟利爾偏開目光,看着窗外。現在是早上八點多,街道剛剛走出淩晨的寂靜,已經越來越熱鬧。

大概這時候洛山達已經醒了,協會的人也正與他取得聯系,公寓裏需要出門上班的普通人們也許會搶先發現有一間屋子大門敞開,裏面倒着一個穿着怪異的男人……

“我留在這也沒什麽意思,”丹瑟說,“從九年……不,将近十年前,我就根本不屬于這世界。只不過那時我仍然需要它,所以只能姑且仍将其視作故鄉。現在,我只是活着,做些聊勝于無的事情,其實我什麽都沒有。所以,無論是人間或深淵,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

阿什爾提醒他:“如果在這裏你什麽都沒有,在深淵也一樣。”

“在深淵至少有你。”

惡魔愣住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丹瑟利爾沒給他追問的機會,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在深淵我起碼還能回憶起熟悉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好還是壞,對我來說,那更像是活着。”

“很好,我喜歡這個回答,”阿什爾又問,“那麽,為什麽你不想喝這藥劑?”

丹瑟擡頭看着他:“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到深淵之後,如果我後悔了,作為人類想去死還比較容易;如果沒有後悔,那我就去喝那個藥劑,變成與惡魔一樣的東西。”

阿什爾心想,到那時就由不得你了,就算灌也會把藥給你灌下去。不過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将半杯藥劑倒回瓶內收好,然後念動咒語,讓法陣裏的文字開始閃爍紅光。

“對了,你的那些書本筆記……這次你不想帶着了?”

深淵的氣息吹拂出來,阿什爾現在問這些其實也已經晚了。丹瑟搖搖頭:“反正我再也用不到了,就讓它們留在這裏吧,卡爾、洛山達那些人會發現它們、想辦法收藏它們,它們不會再被遺失了。也許某一天,會有其他人對亵渎術士的法術感興趣,會翻開我的筆記……但那也和我沒關系了。”

視野模糊、空間交錯,一陣眩暈之後,他們已經再次踏在深淵的焦土之上。

阿什爾托着丹瑟的後頸,他掌心曾被導師留下一枚符文,而丹瑟的發根下也有他留下的符文,現在它們正緊貼在一起。

他們再一次接吻,惡魔将一部分灼熱的力量吹進人類身體裏,讓其暫時适應深淵的空氣。嘴唇分開時,阿什爾在導師耳邊抱怨:“希望你早點願意喝那個藥,不然隔一段時間我就得吻你一次。”

“明明你自己也覺得這樣有趣,”再次踏足深淵,丹瑟利爾毫不驚異,幾乎覺得有些懷念,“不然,你早就強行讓我喝下去了。”

“導師,我可不是帶你來享受的,”阿什爾暗示性地用指尖劃過導師的下唇、喉結、鎖骨,直到腰際,“将來只有我能保護你,所以相應的……我也能對你做任何事。”

丹瑟故意退開一點,行了個誇張的舞臺禮:“那麽好吧,你的第一個命令是什麽,我的……主人?”

阿什爾拉住他行禮後伸出來的那只手:“抓緊我,我們回籠谷,親愛的導師。”

惡魔抱起丹瑟利爾,展開黑色羽翼,穿過彌漫于整個空間的濃紅色重霧。丹瑟利爾知道,自己大概是沒有後悔,就算後悔了,将來這位學徒也會找出千百種方法把他留下。

因為惡魔在空中的速度太快,丹瑟利爾不得不閉上眼。

幾百年前的荒野樹林裏,夜霧尚未散去,惡魔在晨曦中向他走過來,說希望找到亵渎術士,希望做他的學徒……然後,那時的阿什爾突然緊緊擁抱着他,就像現在一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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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完結啦!!!

薄暮、極夜、破曉,很中二地分了

由晨曦至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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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攻沒怎麽出場,千萬別把另一個人認成攻……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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