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攻沒怎麽出場,千萬別把另一個人認成攻…… (16)

釋此時的心情。就像這種恐慌是出于本能、而不是出于思考一樣。

他又想起了人類與惡魔思維方式的區別:人類喜歡為行為定下理由和借口,而惡魔通常專注于行為本身。

他不停地想要找理由和借口,可是,本能卻一次次把情緒拉回原點,讓他面對着自己無法規避的事物。

==========

洛山達和卡爾冒着濃霧,和幾個人間種惡魔穿行在濃霧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卡蘿琳以及一群剛剛受到控制的人類。

正發愁怎麽把他們都帶回室內時,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感攫住了每個人的心髒。

他們各自忙着不同的事情,并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可那恐懼就像潛進了每個生命的直覺裏,一瞬間炸開火花,令人震顫。

幾秒之內,異樣的感覺又消失了。每個人都察覺到了,可卻說不出這到底是什麽。

這時有人擡手指着遠處的高空——濃紅色霧氣裏有一尊高大的影子,紋絲不動。

起初人們以為是一幢高樓,仔細看才能發現,影子發出細小的震顫,帶得周圍的空氣與濃霧都輕微扭曲,就像沙漠上升騰起熱氣。幾秒後,影子中部隐隐發光,随着光越來越強烈,它附近的紅霧開始變暗,最終變成黑霧。

黑霧勾勒出魔像那巨大的身體。它全身上下只有心髒的位置是明亮的,伴随着光芒,一只眼睛在心髒上慢慢睜開。這是它身上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眼睛。

它繃緊脊背,向着高空咆哮。那聲音并不類似任何野獸或怪物,更像是雷暴與海嘯,如同是世界本身在怒吼,震徹整個空間。

在“眼睛”附近還懸浮着兩個細小的影子。魔像緩緩轉身,黑霧與紅霧糾纏,協會的人們看不清小的影子是怎麽回事,而在另一方向,被困在路邊的車子裏、試圖逃出城的人們卻看到了——

那是兩個人影,身負巨大雙翼,每一片羽毛都狀如利刃。魔像的咆哮聲撕裂高空的濃霧,他們也随着這條通路上升,雙翼上的鋒刃擾動着紅黑相間的氣流,就像不同顏色的血液在肆意奔流。

近地處的霧開始變得稀薄,不出幾分鐘,街道重新露出了本來面目。受到控制的人類有的快速蘇醒、有的因為體力透支而昏倒,街上的人們終于有機會四散逃離,立刻就近躲進建築物裏。

紅霧并沒有消失。它們聚集在了高空,形成一張暗紅色巨幕,覆蓋住人們視野內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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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地處僅剩有一處仍有霧氣——或者應該稱為黑煙,它們執着地裹着魔像的形體,并随着它巨塔般的雙足移動。

高空的紅色天幕裏光線頻閃,像燃燒的彗尾相互交織。雷暴與海嘯般的聲音一次次響起,天幕被燒出了幾處漏洞,透過洞口,可以看到真正的雲層和藍天。

伴随着一聲高頻的刺耳巨響,從一處漏洞的邊緣開始,烈焰瞬間爆發而出,吞沒了紅色霧層。

與真正的火焰不同,它們火苗向下,倒懸在天空上,将霧層撕咬出一個又一個缺口……最後,火焰圍攏僅剩的一塊紅雲,與其一起消失在藍色蒼穹下。

真正的天空回來了。紅霧消失,但黑煙卻還在,遠遠看去就像刺入高空的巨大樹木,而且正在像某個方向緩緩流動。

利維坦的魔像有一扇門,連接着可供它休憩的場所——也就是一直以來的人造位面。黑煙牽系着魔像,與它一起一寸寸挪移,慢慢流向門所在的位置。

逐漸,黑煙也終于開始消散,霧中的巨大神明回到了休憩之地。

天空中有一個形體正在慢慢降下來。

原本是兩個,現在只剩下一個。他的敵人則化為齑粉,身軀與靈魂皆已湮滅。

最終,這個人影被高樓遮擋,沒人看得清他去了哪裏。

而丹瑟利爾知道。

協會的人找到丹瑟時已經是中午了。丹瑟利爾仍然被拷在天臺水塔架子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老實得不可思議。

洛山達以為是阿什爾對他用了什麽法術,于是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晃,看他有沒有意識……丹瑟利爾的目光瞬間變得鋒利起來,洛山達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放開我吧,”丹瑟聲音沙啞,“我不知道手铐的鑰匙在哪裏,但你們總會有辦法打開它的,對吧……”

獵人們面面相觑,他自嘲地笑笑,補充說:“別這麽膽小。我不會再做什麽了。”

丹瑟身上傷痕累累,看起來确實是不具有任何威脅性,但洛山達知道他沒這麽好對付:“我們怎麽才能相信你?”

“亵渎術士們的夙願……已經達成了,”說話時,丹瑟看着某個方向,那是連接半位面的法陣所在地,“魔像已經得到了一個鐮翼的靈魂作為核心,它被成功喚醒了。而且,喚醒它的那位亵渎術士也成功地操縱了它,他們……殺死了灰燼之主。利維坦之書上的知識被證實了,遠古深淵裏流傳下來的東西……我親眼看着它被完成了。”

他的語氣很機械,與其是在說服獵人,更像是自言自語。

“亵渎術士們長久以來研究……就是這樣了。”

丹瑟利爾可以平靜地說:“亵渎術士們”的夙願達成了。但他卻不敢将這句話的主語換成自己。

哪怕只是試圖這樣想,內心就會有被壓抑的聲音開始尖叫。

最終獵人們還是解開了手铐。在雙手自由的一瞬間,丹瑟想向前走,卻因為傷勢而跪倒在地。洛山達和卡爾一左一右扶住他,他想掙脫,卻沒有足夠的力氣。

“你到底要做什麽?”卡蘿琳跑到他面前蹲下,“我說,你看起來很糟糕,傷得不輕,如果你并不想去死,那就和我們去治療……”

丹瑟搖搖頭:“別管什麽治療!你們帶我離開這裏就行。如果可以,最好再帶我去一個地方,我給你們指方向。”

“你要去哪裏?做什麽?”卡蘿琳左右看看,“對了,那個深淵種阿什爾呢?”

傷處傳來又一陣劇痛,丹瑟利爾咬緊牙,一直盯着法陣所在的方向。

“我正打算去找他。”

TBC

===============

快樂地迎來完結倒計時(≧▽≦)/

37

阿什爾站在無序的漩渦之中。

視野可見之處流轉着字符與數字。元素咒語、法陣推演、默語符號、上古語言、契約與編年史。

聽覺可及範圍遍布叫喊與嗫喏。獻祭之詩、真理之言、咒文詠唱、詛咒與頌歌集。

利維坦之書的魔像被成功喚醒,它得到了鐮翼的靈魂,得到了核心,現在再次回到了人造位面。

這裏是它的休憩之地,恰如神明的居所——各類文明裏,“神”通常都居住在凡人不能企及的地方,人造的神也是如此。

作為鐮翼惡魔,阿什爾既是魔像的核心,同時也是施法的亵渎術士。

看完殘頁上的文字,再結合從導師記憶中讀到的知識,阿什爾明白了魔像将如何啓動:亵渎術士可以捕捉某個鐮翼惡魔,想盡一切辦法暫時控制他,讓魔像的心髒與其靈魂連接,之後,鐮翼就會成為魔像的核心,他仍然保有自身意志,但會失去自由,就像變成了魔像的能源……

到這裏為止,之前的丹瑟利爾也好、阿什爾也好,都推測得八九不離十,他們沒有猜中的是接下來的事情。

利維坦的魔像是神,鐮翼的靈魂是其能源,而施法者,也就是喚醒神的亵渎術士……是獻給神的牲禮。

神蘇醒之後,将會向牲禮降下最後的聖恩——簡單來說,也就是幫助施法者做些事,比如征服、殺戮、掠奪……比如殺死灰燼之主。

然後,神會回到屬于自己的空間,也就是現在這個人造的位面,長久以來,亵渎術士們不僅在造神,也為其鑄造了一個簡陋的聖域。

看看人類宗教中的“神”就知道。假如他們存在,他們或許曾因為各種原因短暫地停留于人間,但卻沒有任何一位會久居于此。他們最終會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比如天堂或地獄,或任何被人類的想象力命名過的地方。

利維坦之書的魔像也一樣。等他完整了、自由了,他就會回去,帶着靈魂,帶走牲禮。神将會去慢慢把屬于自己的位面構築完整。

可是,人造的神始終不是完美的……阿什爾盯着眼前飛旋着的字符,更加确認這件事:想要魔像永遠存在下去,其他亵渎術士們就得在外界繼續維護它。就像之前他們做的一樣。

一個鐮翼的靈魂最多只夠魔像消耗幾百年。之後,鐮翼并不會死,而是會掙脫,即使什麽都不做他也可以掙脫。因為,如果魔像缺乏維護,它的心髒會漸漸減緩搏動,最終沉眠,這時鐮翼就自由了。

畢竟鐮翼是深淵中最強大的生物,即使被消耗百年,他們也可以完好地離開這個位面。對他們來說,最大的損失充其量只是被消耗能量、受到屈辱,以及被耽誤區區幾百年的時間而已。

但是,牲禮将永遠不能離開。人類的靈魂太脆弱,很容易被榨取殆盡。神不會奉還牲禮,施法者最後會死在這個位面。

阿什爾站在無序之中,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既然亵渎術士的魔法起源于遠古時的鐮翼皇族,那麽在最初的構想中,魔像的核心與牲禮本來就應該是同一個人。

昔日的鐮翼皇族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法術體系,在人間留下了珍貴的古卷。他的研究顯然是為贏得戰争,假如能夠成功完成魔像,魔像可以幫他擊敗深淵中所有比自己強大的惡魔,作為代價,他将會成為牲禮和能源……他很快就能重獲自由,對深淵居民而言,這點時間并不算久得太離譜,只要在戰争中他徹底剿滅了敵寇,那麽其他惡魔也很難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崛起并超越他。

當然,他沒能來得及實現這些。他戰死後被各類生物分食了力量,深淵中一大批惡魔因此變強大了百倍。鐮翼的研究卷軸、法術材料等等都被滞留在了人間。他留下的并不僅僅是知識,還有源自深淵的誘惑,人類亵渎術士從中獲得了能壓制絕大多數黑暗生物的力量,于是他們無反顧地投身于這門巫術,變成了與惡魔最接近的人類。

最終這個群體還是走向了凋零。丹瑟利爾是最後一個亵渎術士。

他差一點就成功了,他已經了解了古卷的大多數理論、加入自己的推導、确認了每個法術細節……只差重讀古卷,确認最後的結論。

但在讀到殘頁的那一刻,他知道這種成功等同于失敗。

施法成功後,他會作為牲禮被帶走,然後死在人造位面裏。幾百年之後,鐮翼的靈魂可以重獲自由,卻再也沒有別的亵渎術士去繼續維護魔像了,那時,“神”将永遠沉寂在黑暗中。

而現在,阿什爾來了。他代替了丹瑟利爾,甚至可以說是代替了遠古時的那位鐮翼,實現看所有亵渎術士的夙願。他親自啓動魔像,然後被留在神的聖域裏。

目睹神在陌生的位面造物,也許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他只需要付出一點耐心和時間,将來他早晚可以回到深淵,回到籠谷。

不過這麽一來,他也會永遠離開丹瑟利爾。到将來那時候,他的人類導師早就已經化為枯骨了。

不知不覺,無序開始變化。繁冗的信息開始沿着一定軌道旋轉,聲音也從嘈雜變得更加有規律。阿什爾盯着前方,有一些符號組合成了特定形态,或者應該說是“形體”,它們堆疊、聚攏,輪廓像是人型生物的背影。

無論在這裏遇到什麽奇妙的事情,阿什爾也不會太吃驚。他踏着虛空,朝影子走過去,

奇怪的是,無論怎麽走他都無法真正靠近那些形體,它們并沒有移動,卻永遠與他保持着距離。阿什爾猜想,也許是這個地方還太簡陋,神還沒有完善它,目前這裏還沒有“位置”與“空間”,無論你自身怎麽移動,旁邊的參照物都永遠是一樣的。

形體們似乎能夠感知到他,開始緩緩轉動。他們有成千上百個,每個形體的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東西在動,就像是渾身爬滿昆蟲,只不過“昆蟲”都是由各類符號與文字構成的。

阿什爾想數數這些形體一共有多少個,在數到第三十一個時,距離他很近的一個形體開口說話了。

第一句話是數個模糊的發音,根本稱不上語言;第二句話就清晰了很多,它用深淵語言說了“牲禮”這個詞;第三句話就更完整了,它說:“你從前,并不是鐮翼惡魔。”

并不是單獨的形體在說話,而是魔像與這個空間在學習以常見的方式進行溝通。阿什爾答:“是的,我曾是黑羽翼的阿什爾,籠谷之城的主人。但現在我不僅是鐮翼,也是個亵渎術士。”

“你既是我們的靈魂核心,也是牲禮。”

“對。也許本來就該是這樣。”

“亵渎術士們還會繼續侍奉魔像。”

“不,不會了,”阿什爾說,“現在只剩一個亵渎術士還活着,他是個人類,身體不強壯,性格也不怎麽讨人喜歡,總之是有一堆各方面的缺陷,我估計他這輩子不可能找到別的學徒了……最多過幾十年,他就會死,然後不會再有人維護這裏。你們還是別期待了。”

面前的形體又清晰了不少,現在阿什爾能夠看清他的五官細節。這是個中年男人,身材瘦小,他身邊還有其他人,有挺拔的青年男子,也有婦女、少年和老人,人們緩緩移動頭部,全都盯着阿什爾的身邊。

“這是奧倫。”

熟悉的聲音響起在身後。

阿什爾驚訝地轉過身,丹瑟利爾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憑空出現。

丹瑟指向剛才說話的形體,“我以前提過他,就是建造了地堡的那個人,我父母的導師。”

“是的,你提過……”阿什爾有些恍惚,一時不能分辨這是真正的丹瑟,還是人造位面內的又一個奇異現象。

丹瑟看出了他的疑惑:“卡蘿琳他們把手铐解開了,帶我到了法陣旁,然後我就進來了。”

說完,他念了一句咒語,身體平移到阿什爾旁邊,與他并肩而立。剛才阿什爾靠走路沒法改變位置,看來,目前在這裏只能用法術來移動自己。

“它們是什麽東西?”阿什爾指向眼前的所有形體。

“你面前的是奧倫,”丹瑟環視他們,“旁邊這位是琳迪亞,我早逝的姐姐。還有……那是科連,我父親;伊芙,我母親……”

“我并不想知道他們的名字。我問的是,他們是什麽?以前死去的亵渎術士都在這?”

“不是。以往,我們一代代維護、構築這裏,每個亵渎術士都在這裏投注了知識與情感。現在,這些信息形成了具象的形體,以那些人的外貌站在你面前。”

“哦,就像是墓碑,”阿什爾說,“人類的身軀在地下腐爛,墓碑留在土地上,刻着生平事跡什麽的……而你們的墓碑在這裏。”

“也許算是吧,”丹瑟點頭,“我也是第一次走進來,看到這些。”

“說得倒容易。你從沒告訴我人類還能主動進到這裏來,看來,上次我讀你的記憶時讀得還不夠多。”

“無關的人确實不能進來,”丹瑟望着那些字符形成的形體,“即使是亵渎術士也不能随便走進來,但我可以。因為是我完成了喚醒魔像前一多半的工作,而你只是做完了最後的收尾。”

“你是責怪我搶了風頭嗎?”

丹瑟利爾沒心情開玩笑,他沉默了一會,問:“阿什爾,你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是想救我,還是想羞辱我?”

阿什爾想了想:“兩者兼有。而最主要的目的……也許是希望把這件事作為一個終結。”

TBC

38

“終結?”

“嗯。我思考了很久,如果你和我都活着,那麽我肯定想把你帶回深淵,把你困在籠谷、永遠不讓你離開。假如我成功了,你肯定有無數種方法在暗中坑害我、算計我,就像曾經一樣。看,你殺不了我,我也并不想殺你……于是我們就這麽無止盡地彼此折磨下去?”

丹瑟搖頭:“你想的這些根本不會發生。今天如果你不插手,接下來要麽我會被灰燼之主殺死,要麽我控制住他、喚醒魔像……然後我會被作為牲禮帶到這裏來,也不會受苦太久,畢竟人類很容易就會死了……”

“可問題是,我不希望你死。”

阿什爾也施法移動自己,貼近丹瑟身邊。“反正,不管來這裏的是我還是你,亵渎術士們的研究……都不會再有未來了,不是嗎?一個鐮翼只夠魔像使用幾百年,而你活不了那麽久,将來沒有人能再繼續研究了。這位新神遲早會枯萎在黑暗裏。”

丹瑟攥緊雙拳,聲音微微發抖:“對,你說的沒錯,即使我成功了也等于是失敗。但……現在這樣又有什麽意義?你在這裏度過幾百年,我默默無聞地死在陌生的世界裏……你覺得這是我想要的?”

“不管你想不想,我們都需要一個終結,”阿什爾回答,“導師,雖然現在你跑進來了,但你既不是喚起者也不是牲禮,早晚你得離開這。”

丹瑟利爾低下頭,沉默了很久才說:“我不會讓你成功的。”

“什麽?”

“我不允許你這麽做。”

丹瑟再次以法術移動身體,來到墓碑般的無數形體之間。他能感覺到身後阿什爾的目光,但沒有勇氣回頭與其對視。他擔心阿什爾會問他為什麽要說剛才那些話、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如果阿什爾問了,他一定回答不出。他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想要這麽做,卻不明白這份執着是從何而來的。

阿什爾看着導師的背影:“你在幹什麽?”

“我要把牲禮和靈魂核心帶走。”

“你做得到嗎?”

“現在還做不到,但我要找。這裏有亵渎術士們代代殘留下的意識,也許我可以解讀、可以找到方法。”

丹瑟利爾擡起手,一些字符從指尖劃過,又流向了各自的固有軌跡。他剛想把目光移開,卻發現有一些字符懸停在了手上。

片刻之間,他身邊的幾個形體從完整變回了字符碎片,碎片圍着他飛快地聚攏,形成紡錘形的繭。

起初阿什爾還以為是導師用了什麽法術,很快他發現并非如此。繭中傳來了丹瑟的驚呼聲,随着繭越來越厚重,遍布空間的文字的碎片則變得稀薄,混沌中響起悶雷般的心跳聲,一雙巨大如樹冠的手攏住了繭。

心髒上的眼睛再次睜開,流溢出金色光澤,阿什爾的身影投射在上面,遠看就像是被困在琥珀之中。

被亵渎術士們造出的、年輕的神來到了他們面前。

僅存的幾個人形形體再度開口:“惡魔阿什爾,你是喚起者,也是牲禮,我與你的對話,暫不需要其他人參與。”

阿什爾暗暗發笑。“其他人”當然是指丹瑟,他被困在繭裏,如果能聽到這些話,不知他會心情如何。

空間中的聲音齊聲提問:“為什麽,惡魔阿什爾會想要保護丹瑟利爾?為什麽,丹瑟利爾希望将惡魔帶回去?我閱覽了亵渎術士們殘留在此處的知識,尚未找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怎麽準确回答你,”阿什爾說,“我确實保護過丹瑟利爾很多次,但這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如果一定要定義出原因……也許是因為執着和欲`望吧。”

“什麽是執着,和欲`望?”

“即使初衷不再重要了,現在還是一直追求着某件事、不停做某件事,大概這就叫執着?比如我見過的很多人類,他們一輩子都頑固地遵循某種模式來生活,或者練習某些事情,有的人最後會後悔,也有的人絕對不會。‘執着’也許就是這種狀态。”

“就像亵渎術士們世代構造此處?”

“是的。”

“欲`望又是什麽?是饑餓、性`欲?希望得到某種生活?”

“是,不過也不只是這些。拿我自己來說,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比如活動下筋骨、殺幾個潛在的敵人,或者突發奇想去找到某件寶物,還有想将丹瑟利爾帶回深淵……這些都是。”

“最初的亵渎術士們希望創造出我,也是由于欲`望?”

阿什爾忍不住笑起來,自己簡直像正在給新生的幼年神明講家庭倫理。

“是的。之所以他們決定研究來自深淵的知識,決定構築你,也無非是出于某種欲`望。而且最後這欲`望轉化成了執着。”

魔像似乎在消化他的解釋,過了好一會才再次出聲:“那麽,我因亵渎術士們的欲`望而生。”

阿什爾忍不住調侃:“是的,其實很多生物都是因為某類‘欲`望’而出生的。這樣一看你也不算多特殊。”

“我和你們,因欲`望而生,因執着而存續,但人類,動物,惡魔,其他黑暗生物……他們是自由的,他們屬于群體,又獨立于群體。而我不是。我需要長久的靈魂核心,需要亵渎術士替我維持這個世界。我不想繼續這樣。”

魔像巨大的心髒再次遁入混沌之中,手延伸入每一處符文流轉的軌跡,就像造物者在親自搬弄星軌。

聲音繼續說:“這裏屬于我,不屬于你或亵渎術士。我和這裏,不該再被你們的欲`望與執着幹涉。惡魔阿什爾,我讓你們離開。”

阿什爾想問它打算怎麽做,話語卻被接下來嘈雜的巨響吞沒了。

各個軌道上的字符加快運轉,無數陳述、疑問、念誦、哼唱、嘶吼充斥空間,不出幾秒,阿什爾開始耳鳴,從未有過的不适感漫布全身,他下意識揮動背後的雙翼,想如沖破重霧那樣沖出去,可越是用力,身上的緊壓感就越嚴重,就像深陷流沙。

腳下的混沌像拼圖一樣裂開,阿什爾跌落下去,惡魔的雙翼此時派不上一點用場。他意識到,不管自己曾經有多強大,在這裏一切都只遵從新神明定下的規則。

魔像已經蘇醒,就不再受利維坦之書的限制。曾經遠古的鐮翼也好,後來的亵渎術士們也好,大概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隔着呼嘯過眼前的碎片,他看到繭開始轉動、剝落。丹瑟利爾正對着不停旋動的碎片大吼,舉起顫抖的雙手揮動着,像是拼命想抓住什麽一樣。接着,他也從繭的碎片裏落了下來,接近阿什爾身邊時,惡魔伸手攬住了他。他沒有掙紮,沒有任何表示,阿什爾猜想他也許是昏過去了。

接着,阿什爾自己的意識也中斷了。

他緊緊摟着丹瑟利爾下墜,雙翼上的銀灰色逐漸剝離,在混沌中形成星塵般的痕跡。

==================

從丹瑟利爾走進法陣時算起,到現在,一整天過去了。卡爾、洛山達和卡蘿琳一直守在附近,直到法陣褪色消失,也沒見任何人再出來。他們開始懷疑阿什爾和丹瑟都會不會已經死在了裏面。

午夜之後,他們終于放棄了蹲守,去與其他獵人彙合。家庭餐廳地下的辦公區被毀掉了,他們還有郊外廢棄博物館下的、CD店身後樓內與地下的,現在倒是不愁沒地方商議善後事宜。

淩晨四點多,洛山達回到屬于“羅瑞”的公寓房門前,駐足片刻。協會決定整理“羅瑞”的遺物,以便在需要時為其編造合理的去向……或者申請死亡證明。畢竟“羅瑞”與社會有過多年的接觸,平白突然消失太久,多少會引起別人注意。

回想起來,從“羅瑞”向他們傾訴遭遇到現在,其實只經過了幾天時間而已,但洛山達卻有種過來很久的錯覺。

這是阿什爾的法術造成的。受術者在短時間內接受了太多記憶,稍不注意就會誤把法術效果當做真實的時間流逝。

“請進。”

突然,門內傳來一個男聲。

洛山達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原地不動,門裏的人催促:“你是那個人間種吧?進屋來吧。”

是阿什爾。洛山達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而且在昔日“羅瑞”的公寓裏。

人間種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阿什爾正坐在小客廳飄窗邊,漫不經心地翻着一本流行小說,旁邊沙發上還躺着一個人,正是丹瑟利爾,他還活着,只是昏了過去。

洛山達一時找不出該說什麽話。阿什爾丢開書走過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啊?”

“你們這些獵人和驅魔師,不是叫什麽什麽協會的嗎,說是專門處理與各類黑暗生物有關的事宜的。”

“是的……”

“我有事情需要你們幫忙。帶我去見其他人。”

===============

灰燼之主已經死去,魔像也不會再回來。它在這個世界是被驅使者,而在屬于自己的空間則是主人。

它行使新神的力量,将阿什爾的靈魂能量加速剝離,短時間內,攫取了正常情況下數百年才能吸取完的力量,甚至比這更多,多到令阿什爾感到虛弱的程度。

沒人預想過這種情況,也沒人知道如此一來新神還會不會失活、枯萎……這都變成了另一個空間的事情。當人造位面徹底關閉,它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異界,就如深淵之于人間,沒有人能窺見它将來的樣子。

這天清晨,阿什爾站在郊外空地上新畫的法陣旁,被四五個施法者圍在中間。

洛山達靠在機車旁:“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深淵種找到我們,自願要求被以法術驅逐。”

阿什爾聳聳肩:“沒辦法。我得回深淵處理一些事情,而魔像卻吞噬了我相當多的力量……比起自己想辦法,還不如被你們驅逐一下,這樣方便快捷得多。”

“那麽丹瑟利爾呢?”洛山達問,“你真的确定……他的施法能力被奪走了嗎?”

“應該是的。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替我分擔了一小部分代價,所以我們才都能很快離開。真應該好好感謝我的導師。”

“你竟然還是叫他導師……這麽說,他真的再也不能施法,不能随意對待我們了?”

“看看你們被他吓成什麽樣了,”阿什爾笑着走進法陣裏,“他血脈中的力量全都被移除了。他也許仍然記得相關知識,但沒法再喚起力量了。”

“也就是說,他變回了真正的人類?”

“如果你們還擔心,就把他關起來,”阿什爾說,“你們可以叫那個女獵人負責看守他,別讓他出去做蠢事。如果你們之中有人非常恨他,随便怎麽對他都可以,反正以前他也沒少折磨你們……不要讓他死掉就行。”

丹瑟利爾恢複得慢,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目前仍然睡在公寓的沙發上,被卡蘿琳和卡爾看守着。

“但我們不可能看守他一輩子。”洛山達說。

“不需要那麽久。”

随着施法者們開始詠唱,驅逐法陣的線條變成裂隙,升起紅光。被深淵惡魔被驅逐回去的瞬間,其身後代表其位階的雙翼往往會顯形,阿什爾也一樣,他伸展開羽翼,身形慢慢消失在法陣之中。

法術結束後,一片羽毛因為被風揚起而遺留在了地面上。它不再是銀灰色的細小鋒刃,而是昔日通體漆黑的模樣。

TBC

39

格林警官扒開百葉窗一角。

這天淩晨,那個病态、孱弱、神經兮兮的年輕人——羅瑞·丹西,竟然又來了。

距離他上次來報案,已經又過去了一年。那次他被朋友帶走後一直沒再出現,警官們都以為他終于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去年這時候,也就是在打發走羅瑞的幾天後,西灣市發生了有害氣體洩露事故。事故中有很多人都出現了幻覺,紛紛打電話報警或者在網上胡說八道,說在霧氣中看到了這樣那樣的奇怪狀況……和當初羅瑞·丹西的狀态很像。

有些警探懷疑自己錯怪了羅瑞,也許他并不是精神失常,而是與這次事件有關,比如他可能在大範圍洩露發生前就接觸到了有害氣體,所以幻覺來得比別人早……不過,這次事故不歸當地警探管,他們只能懷疑,卻沒有插手調查的權限。

今天,羅瑞·丹西竟然又出現了,他淩亂的金棕色頭發變長了一點,黑眼圈比去年還嚴重。這次他沒有表現出一絲慌亂,走進來後直接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裹緊外套,縮着肩警惕地看着門外。

格林警官和同事商量了一下,找個了空着的問詢室,叫他進來聊兩句。

“讓我在這裏待一會就好,”羅瑞開門見山地說,“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等到天亮外面人多了,我就會離開的。”

格林警官和女警泰勒坐在桌對面。他們兩個都和羅瑞交談過,不知是不是錯覺,現在的羅瑞好像和去年不太一樣了。

“你到底遇到什麽事了,又有人跟蹤、襲擊你?”格林警官問。

青年平靜地搖搖頭:“沒有。我說了,讓我在這裏待一會就

由晨曦至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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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攻沒怎麽出場,千萬別把另一個人認成攻……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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