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宮宴小插曲,宴後有偶遇
接下來半月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除夕,舉國歡慶,宮中特地舉行宮宴,邀請朝中有爵位者及三品以上官員攜家眷入宮赴宴。
姜婳安靜地走在姜妙旁邊,目不斜視,眼睛只看着地上的地磚,走一步便默默在心裏數一下,數到二百八十二步時,前頭的大伯母和阿母都停下了。
她擡起頭看去,原來是碰到了丞相夫人,丞相夫人生得富态,不笑時也讓人感覺和藹可親。她跟着姜妙行禮問安,丞相夫人微微笑起來:“快不必多禮,許多日子沒見,妙妙又漂亮了。這是尚書令家的姑娘?真是個美人。”
姜婳微微紅了臉以示尊敬,然後就在一旁聽着幾位夫人你來我往,把每個姑娘都誇出朵花來。
不多時,她們身後忽有宦侍喊道:“常平長公主駕到!”
常平長公主是先帝的嫡親妹妹,年方二十,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在先帝仙逝前曾引得世家争相求娶,只是先帝逝後舉國喪,常平長公主的親事便被耽誤了下來。
姜婳聽過這位公主的名聲,都說她是皇室明珠,可遇不可求。百聞不如一見,趁着矮身行禮時,她偷偷瞧了一眼,常平長公主容貌豔麗中帶着英氣,顯得氣勢十足。
當真是可遇不可求,她心生感嘆,待長公主一行人走過以後,她心裏一咯噔,突然想起了一點劇情——程照初時只是微末之流,是得了一位長公主的提攜,才在京城衆士子中嶄露頭角。
而如今能提攜程照的長公主只有一位,那便是常平,其他長公主都沒有這能力。
姜婳意識到,她距離小說劇情越來越近了,且逐漸身處其中,不得而出。
但眼下形勢不容她多想,很快就走到了舉行宮宴的大殿,随着宮女的指引依次入座。等了兩刻鐘,太後才帶着六歲的小皇帝出來,說了幾句之後就由丞相大人宣布開席。
女眷的座位在朝臣座席的對面,兩方座席中間是開闊的平臺,開席之後便有一列舞姬上前獻舞。
姜婳偶爾看一兩眼,目光更多的還是盯着眼前的小桌,姜妙在她隔壁桌,正和認識的姑娘說話。她近前沒認識的姑娘,只能安靜地坐着。
禦膳不必多說,精致又美味,姜婳看着桌上一道做成小動物模樣的面點起了興趣,夾了一個兔子模樣的送入口中,正咬着,忽然感覺有什麽人在看着自己。
她感官向來敏銳,當即略動了下|身子,尋好角度,眼角餘光朝視線源頭看過去,驚訝的是,看她的人竟是禦座上的小皇帝。小皇帝似是察覺到她發現了,不僅沒收回目光,反而朝她笑了一下,露出了頰邊的酒窩。
六歲的小孩子玉雪可愛,穿着明黃色的龍袍,小小的身子卻坐在寬大的禦座上,整個畫風都不太搭。這樣的皇帝,讓人實在難以生出敬畏之心,反倒起了點……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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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婳條件反射地回了個笑,笑完以後視線趕緊往周圍看了一圈,看沒人注意到她和小皇帝的對視才松了口氣。不行,她必須謹言慎行,宮中規矩大,她須得小心再小心。
禦座上,小皇帝收回視線,旁邊太後似有所感,轉過頭來看他:“我兒方才在看誰?”
“朕瞧見他們桌上都有兔子糕,為何朕沒有?”他說話時還帶着幾分奶氣,說起這種小兒之言越發顯得嬌憨可愛。
太後笑彎了眼:“因為我兒是皇帝,宮宴上得保持體面。待宮宴過後,就叫人給你拿兔子糕。”
小皇帝這才點了點頭說好,視線又正大光明地看向姜婳那一桌。
姜婳吃完兔子以後,又将筷子伸向一個小魚模樣的甜糕,三兩口吃完。她感覺到小皇帝的視線又投過來,稍稍糾結之後,愉快地決定不理會,就當沒看見。
“阿寧,”姜妙歪身過來拉她袖子,引着她看向身旁的姑娘,“這是程家二姑娘,這是我阿妹阿寧。”
姜婳颔首致意,喊那姑娘一聲“程姐姐”,程家姑娘抿嘴笑,一看便知是個腼腆性子。
接下來的宮宴就在她們三人的閑談中度過,姜婳也知曉了這位程姑娘名喚婉柔,是振威将軍府程家的,與程照同姓,出身境遇卻大不相同。
退席時,姜婳已經是和程婉柔手挽着手的交情了,姑娘家的情誼就是來的如此之快。幾個姑娘約定了年後一起出游,在宮門口別過。
出宮時已是彎月懸天,天氣寒冷,每一個都步履匆匆,上了馬車之後才感覺好些。姜婳和阿母坐一塊,李氏将她攬着懷裏,略有感慨:“也不知明宣在家如何,這天太冷了。”
姜婳皺了皺鼻子,她這些日子故意不去想程照的事情,連阿母吩咐的給他準備年禮一事也托了阿兄幫忙,讓自己盡量避開與他的交集。
可是,小說劇情太強大,好像不管怎麽樣,她總能聽到關于他的消息。
“你怎麽不說話?”李氏看向她,“聽說明宣還給你送了一份重禮,你阿父急得不得了,連着跟我抱怨了兩晚,就怕你被拐走了。”
姜婳失笑:“阿父那是瞎操心,就一本書能把我拐走?”
李氏也笑起來:“我就說他多想,可他偏憂心忡忡的,在我耳邊念了半夜,真是,一大把年紀了還跟他兒子一般聒噪。”
姜家父子二人是真的話多,李氏說起來還有些無奈,心裏默默想着以後得給阿寧選一個話不多的郎君,翁婿綜合一下,免得吵翻了天。
從宮門到輔國公府乘馬車要兩刻鐘左右,正是除夕,街兩側的屋檐下還有樹上都挂着大紅燈籠,暈出一片溫暖的光。街上還有巡防,一大片腳步咔擦咔擦走過,肅殺之氣緊随其後。
姜婳撩開側窗簾看了一眼,這麽一看視線卻凝住了,不遠處街邊走着的人影很是眼熟,似乎是程照。她驚訝地低呼一聲,轉頭跟阿母說:“阿母,我好像看見程照了!”
李氏詫異地傾身去看,她不識得程照,卻一眼看到了街邊疾步行走的身影,略皺了眉就吩咐車夫趕到前面停下,馬車正好停在程照前方幾步路的地方。
“是程家明宣麽?”李氏拉開側窗,溫和問詢。
程照不得不停下來,看向這位陌生的夫人,但他随即借着燈光看清了馬車上的“姜”字,他恍然,應該是姜尚書令的夫人,岫之兄的母親。
“是,明宣見過夫人。”他略躬身拱手。
姜婳這還是頭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她好奇地湊到窗前看。窗子較小,又有阿母擋着,她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李氏繼續問:“我看你步履匆忙,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程照擡起頭來,目光卻撞上窗子一角,那裏有一雙眼睛,眼眸清澈,帶着點好奇。他呼吸微亂,忙調整過來,答道:“家中随從發了熱,我出來為他尋藥,可是近前沒有醫館開門,這才到皇城邊上看看。”
姜婳撇了撇嘴,除夕夜,怎麽可能會有醫館開門。
李氏忙招手讓他走近前些,跟他說道:“你是來找丁禦醫的吧?他家向來有除夕施藥的傳統,可是今年不巧,我聽丁夫人提起過,他們一家今年去了城外,近期都不在京城。退熱的藥材我們家也有,你若不嫌棄,就随我們走一遭。”
程照連忙俯首:“不敢,多謝夫人大義。”
李氏道:“馬車中帶了小女,只能委屈你坐在前面了。”
輔國公府女眷不多,一共就乘了兩輛馬車,他們停下的工夫,前頭那輛已經不見蹤影。程照自是連道不敢,一撩衣擺便坐在了馬車前端。
看他這動作,姜婳注意到他衣衫十分單薄,卻不見他有一絲畏寒之意。難道前期的程照慘到連衣服都穿不暖的地步?好歹祖上也做過官啊!
她心弦微動,悄悄跟阿母耳語:“阿母,許是天冷才讓他随從發了熱,待會讓馬車送他回去,再捎帶些木炭衣服吧,就說給他那随從的。”
李氏點點頭,她原先聽丈夫說明宣家貧,只以為是他拿不出能與京城世家走動的底氣罷了,未想真就如此家貧。不過就這個來說,那樣的家庭竟能生出如此磊落的人物,不得不讓人心生感嘆。
馬車前端要吹風,車夫要趕車,使了力氣倒還好些,程照幹坐着不動,冷風就那麽灌進了他的領口。他身形瘦削,衣裳又不厚,跟旁邊裹得嚴實的車夫一比,越發顯得羸弱。
他耳力好,在車輪滾動的聲音裏還能聽見身後馬車裏的聲音,少女刻意壓低的聲線像是響在他耳邊,讓他心頭發癢。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覺得自己也生病了,這心跳越來越不正常。等街上醫館開門了,一定要去找大夫看看。
如果身體不康健,那往後什麽青雲直上、位極人臣都是空談而已。
他身子稍稍往後靠去,聽着車裏母女倆的閑談,很少顯露表情的臉上卻隐隐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