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臨街送糕點,回家先告狀

程照停住,向來只有往上爬的腦子裏空了一瞬,緊接着就揣測起姑娘罵人的語氣來——聽起來氣憤裏帶着厭惡,厭惡中還有一點點委屈?

馬車正要掉轉車頭,他往旁邊移了幾步,車夫卻還是看見他了,馬車轉完方向後就停了下來,低聲向車廂裏的姜婳禀告:“姑娘,程家郎君就在路邊。”

姜婳一愣,病這麽快就看完了?到底耐不住好奇心,她撩開了簾子,正與路邊少年的目光對上。

少年眸色中還透着一絲沒來得及掩藏的疑惑,似乎是有什麽問題沒想明白。但看見她撩開簾子,他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甚至牽着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來。

姜婳彎眉,因遇見楊鶴知而産生的氣惱消散了許多,想到這個少年以後會把她記在心裏很多年,奇異的是,她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抵觸,如今只是希望他看開點,別吊死在她一棵樹上。

看着多麽清俊的少年郎,若終生只記着一個年少夭亡的人,未免太過可惜。

她把簾子拉開了些,趴在窗沿上招了招手,頭一次和程照說話:“你哪裏不舒服嗎?”

程照沒料到她會和自己說話,印象中她是個安靜的小姑娘。他愣了一下才回答:“沒有。”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你回去路上叫車夫換條路走,狀元街上人多。”

姜婳點點頭,笑眯眯道:“謝謝你呀。”

“不客氣。”程照說完這一句後就停住了,想再說點話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他難得懊惱地皺了下眉頭,右手甚至局促地背在了身後。

姜婳回頭在馬車裏看了看,小茶幾上還有她常吃的那種糕點,但她今天還沒來得及吃,旁邊正好有餐盒。她轉回頭朝程照說道:“你等一下。”

然後她趕緊把兩盤沒動過的糕點都裝進了餐盒裏,再把餐盒從窗子裏遞出來:“送給你的,這是我最喜歡吃的桂花糕和蛋黃酥,特別甜。”

看她舉着餐盒有點吃力,程照趕緊接過來,嘴唇阖動間還是只吐出兩個字:“多謝。”明明心裏還有許多未盡之語,偏偏喉嚨裏像堵了一團棉花一樣,叫他讷讷不得言語。

“我要回去了,再會。”姜婳揮揮手,放下了簾子。青櫻在一旁欲言又止,總覺得剛剛那一幕有些不同尋常,可兩人行止皆規矩,說話時還隔着馬車,要說不對勁也說不出什麽來。

馬車果然換了條道走,在街角一拐便看不見蹤影了,程照轉身提着餐盒要走,突然被人攔了路,來人搖着扇子,在大冬日裏也不嫌涼:“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一看那扇子,程照腦中便迅速閃過相關資料——楊丞相的嫡次孫楊鶴知最喜風雅之事,不論何時手頭都有一把玉骨摺扇。

Advertisement

他不卑不亢道:“在下雲臺程照,不知閣下是?”

楊鶴知收起扇子,朝他拱了拱手:“在下楊鶴知。”

程照颔首,他腦中已經清晰地規劃出一條路——楊家如今正是勢重,只要攀上楊鶴知,就算只是被他記住名字,年初的官員選任他的把握也要大上一些。

這條捷徑就擺在他面前,可他卻視而不見。明明在來京城之前就告誡過自己,不擇手段也要爬上去,臨到這時候,他卻毫無緣由地排斥起來。

見他沒說話,楊鶴知目露鄙夷,果真是小地方來的,聽到他名字就怕了。他很快就遮掩過去,手執扇子虛點着他手裏的餐盒道:“我看這是方才姜家世妹給你的,小姑娘不懂事,你千萬不要見怪。不如你将這餐盒給我,我改日去姜府代為轉交。”

程照握着餐盒提手的右手猛地攥緊,幸而袖擺寬大,掩蓋住了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這是姜姑娘贈與在下的,在下會登門拜訪,将餐盒還回去。”

楊鶴知忽朗聲笑了起來,嘩一下打開扇子,扇了扇風,湊近壓低聲音道:“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不過是看小姑娘心善,花言巧語哄上幾句,便以為能搭上高門世家,可你也不看看自己有什麽本事?你憑什麽?”

任是被如此羞辱,程照面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只是手上力氣越來越大,他低下頭:“在下沒什麽本事,只是姜姑娘确實心善,在下只憑着她的善心罷了。”

“你!”楊鶴知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狠狠瞪了他一眼,發覺街邊似有路人停下看熱鬧,他只得撂下一句“你會後悔的”,便轉身帶着自己的仆從進了書肆。

耳邊傳來咔嚓一聲,程照低頭看去,握在手裏的餐盒提手已經斷了,折斷處尖銳的木刺正抵着他手心,即将刺破皮膚。

他果然還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而且,他微微吐出一口濁氣,他現在算是變相得罪了楊丞相家,年初的官員選任怕是情況不妙。

好在官員調任是大事,上品的世家公子還等着,他這種被定為下品的寒門士子怕是得在京城等上個把月才能有個任命。他還有時間另做打算,聽聞常平長公主在元宵之後會舉辦集賢宴,若他能在宴上一舉成名,往後的選擇空間會大上一些。

餐盒壞得不能提了,程照便雙手托着餐盒底部,就那麽捧着往回走,沒走幾步就看見了懷義。懷義手裏提了包藥,走近道:“丁禦醫說奴才不用喝藥了,這是他給郎君您抓的藥,說您大概是心神太繃着了,才會有心悸之感,這藥是安神的。”

程照點點頭:“那回去吧。”

懷義要接過他手上的餐盒,卻被他側身躲了開來:“這個我拿着就好。”

這是小姑娘給他的餐盒,剛才說要登門還的那些話不過是氣氣楊鶴知罷了,這餐盒他是不會還回去的。

回到程家小院裏,懷義立馬張羅着要去煎藥,程照把餐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盒中有兩盤糕點,一盤是淺黃色的,一盤則是黃澄澄的,看起來都格外美味。

他遲疑地拈起一塊送入口中,軟糯的糕點在舌尖化開,甜膩的滋味瞬間彌漫整個口腔,甜而軟,還有桂花的香味。只嘗了這一塊,他就克制地把蓋子合上了。

不能放縱口腹之欲,因為欲望是無止境的。他仿佛永遠都如此自持,從來沒有失控的時候。

這廂姜婳也乘着馬車到了家,李氏看見她回來還頗為驚訝:“今日怎麽這般早便回來了?”

姜婳本想随口說一句,心中忽然一凜,若按她原本的性子,必懶得和阿母告那楊鶴知的狀,可如今她知曉大伯母有意把姜妙許給楊鶴知,此時不告狀,更待何時?

她立時換上委屈的神色:“阿母,我在書肆碰見了楊丞相家的二郎君,他、他行止有些不端!”

雖然楊鶴知也就說了一兩句意味不明的話,若擱往日,姜婳轉眼就能忘,今日她卻是用上了自己畢生的演技,将自己的委屈演得淋漓盡致:“我并不識得他,他叫我世妹,我也稱一聲世兄。他卻在說話時故意湊近,還說要來問我借書,被我搪塞過去了。”

李氏登時黑了臉,她女兒翻了年也才十六,那楊鶴知年後就二十了!況且阿寧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大嫂有意和楊家結親,楊鶴知若鬧出什麽來,豈不是叫他們姜家姊妹生隙!

“阿寧別理會他,不管是哪家的郎君,也沒這般做世兄的。你先回去歇着,改日阿母忙完了陪你一起去書肆。”

被溫柔安慰了幾句,姜婳也不好意思繼續演下去,只等着待會再去姜妙面前添上一把火,誓要斷了姜楊兩家的親事。

不過沒等她去大堂姊面前上眼藥,輔國公夫人上香歸來,李氏立馬就去她面前面前說了一通,着重點明這楊鶴知委實不是良配。姜家再上一輩已經去世多年,這般情況下,兩兄弟還沒有分家,就是因為感情頗好,兩妯娌相處的也不錯。

輔國公夫人胡氏身為一府主母,平日自然是鎮定自若的,可此時也被氣得不輕。那楊鶴知若是在外頭親近別的女子也就罷了,偏偏是阿寧,這不是明擺着打他們輔國公府的臉嗎?以後讓她們兩姊妹如何相處?

她本和丞相夫人都說好了,出了正月就把兩個孩子的事定下來,前幾日妙妙似是不大願意,她還想着讓兩個年輕人趁着元宵一同出游,定親之事總不好臨時反悔。

如今這事卻要再斟酌斟酌,至少得讓楊家知曉姜家也是有脾氣的。

晚間姜婳得知這一消息,開心得多吃了一碗飯,被姜存調侃:“阿寧今日必是沒吃糕點,不然那胃也太大了。”

姜婳:“我把糕點送人了。”

姜存奇道:“誰?”

“唔,送給程家郎君了,他太瘦了,看着比阿兄瘦上一圈。”姜婳作勢思考,“也不知是不是阿兄太胖的緣故?”

姜存:“……”絕對是因為程照太瘦!

姜婳笑笑,輕而易舉就把這話題坦蕩提起又自然而然地蓋了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