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疑病尋良醫,書肆遇鶴知

姜婳的新年也算過得有滋有味,與此同時,程家小院裏也難得有了些煙火氣。

懷義兩日來第八次感嘆:“姜夫人可真是個好人啊!”雖然除夕夜他病得不甚清醒,第二日一早才退熱醒過來,但得知郎君為了自己竟連夜出門求藥,他心頭頓時湧上熱流。

再從郎君口中得知是姜夫人送了藥,還送了些禦寒衣物和木炭後,姜夫人在他心中就是大善人的代表了。那些衣物說是給他的,但他看了看,料子好得很又不紮眼,不管是他還是郎君都能穿。

懷義一邊燒火,一邊感慨:“姜夫人這般好,姜家姑娘一定不差。”

正在看藥的程照微微一愣,姜家姑娘,聽岫之兄喚她阿寧,小姑娘好像不太愛說話,還喜歡裝成熟,和她阿兄很不一樣,不過卻很善良。嗯,确實不差。

“藥好了。”他掀開藥罐蓋子,将藥汁倒在碗裏,“你喝了吧。”

懷義只得停下燒火,過來捧着藥碗一口喝幹,再喝點水除去口中的苦味。看郎君在收拾藥爐,他趕緊過去搶過來道:“這些是奴才應該做的,您快歇着。對了,奴才今日聽鄰家大娘說街邊的醫館開門了,要不奴才去找大夫看看,開服便宜的藥吃。姜府送來的這些好藥材留着,若往後有個頭疼腦熱的,不至于在夜裏出門。”

程照不同意:“不行,中途換藥對病情不好。”

懷義是真舍不得那些藥材,一看就很貴,若真進了他肚子,那他得心疼死。他苦口婆心地勸道:“郎君,藥吃多了也沒好處,不如去找大夫看看,說不定大夫覺得奴才都不用吃藥了。”

程照想想也是,是藥三分毒,一直吃也不太好,且他也得去看大夫,便開口道:“那待會就去,我與你一道去。”

他覺得自己許是有心疾,書上記載這種病平日裏看不出什麽來,關鍵時刻卻能要命,他很惜命。

醫館裏,老大夫按了按他的胸口并心肺等處,有些疑惑:“小郎君可是有什麽病征?我看着健康得很,不像有心疾。”

程照答道:“只是心跳時快時慢,有時震如擂鼓,有時靜若無聲。”

老大夫擰着眉頭,覺得自己遇到了疑難雜症,心疾這種事不好說,外表又看不出來,這小郎君得太過篤定,他又搭了一次脈,顯示脈搏正常,小郎君的身體康健得很。

他摸着長長的胡須發問:“敢問是何時快,何時慢?”

程照回想了一下,道:“心跳加快一次是走在路上,一次是坐在馬車上,沒有預兆,非常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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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都要薅斷了自己的胡子,有些懷疑起自己的水平來,不得已道:“我學藝不精,初五丁禦醫會在狀元街義診,小郎君屆時還是去尋丁禦醫看看。”

懷義在一旁聽得憂心忡忡,難道郎君真的生了什麽重病?別是絕症吧?他吓得心驚肉跳,有心安慰,但看着郎君面色沉着淡定,到底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急惶。

程照點點頭,既然老大夫無法确診,他只能另尋良醫了。

正月初五,是丁禦醫在狀元街義診的日子,也是姜婳出門買書的日子。先前那三本《欲成仙》她已經看完了,書中的男主角一路披荊斬棘,終于得道成仙,最後卻發現仙道之上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俗世人情。

姜婳看得悵然若失,特別想和作者聊聊,你寫寫男主角升級成為贏家不就行了嗎?!

這回姜妙被大伯母帶去城外寺廟上香去了,她便只帶着青櫻乘馬車出了門,快到賣書的那條街時,馬車被堵住了,撩開簾子一看,隔壁狀元街上排了好長的隊。

姜婳想起來:“今日是丁禦醫義診的日子?不是說他們家去城外了嗎?”

所幸青櫻之前就打聽清楚了:“丁夫人還在城外,丁禦醫卻是昨日就回來了,就是為了今日的義診。”

姜婳看了一眼,目光凝住,表情微妙地眯了眯眼,站那排着隊的,可不就是程照?這是什麽孽緣?每回出門都能看見他……

她猛地把簾子合攏,想了想,忍不住又扒開一條縫,眼睛湊縫裏看向那邊。少年一身舊衣也無掩于他氣質蕭然出塵,與身邊的普通百姓形成了極大反差。

馬車邊上的人流散了些,車夫一揚鞭子,馬車慢吞吞行進起來,姜婳趕緊叫住車夫:“等一下!你過去打聽一下,程家郎君那随從的病是不是還沒好?怎麽還在這裏排隊等義診?”

車夫認得程照,往那邊看了看,還認出了他身後的懷義。因為除夕夜裏他幫着搬了東西,還進屋裏看了一眼,那時候那随從病得昏睡不起,如今能站這兒,想來應該是好多了。

他答道:“回姑娘的話,程家郎君身後就是他的随從,看樣子病應該好些了。奴才這就去問問,姑娘稍候。”

姜婳就等在馬車裏,偷偷從簾子縫隙裏看那邊,看車夫逐漸走近,不知和程照說了什麽,程照立馬轉過頭來看向馬車。雖然知道他應該什麽都看不見,但她呼吸還是瞬間急促起來。

程照只看了一眼,好像只是确定一下是姜府的馬車,便馬上轉過了頭去和車夫說話。略說了幾句,車夫便走了回來,回禀道:“姑娘,程家郎君說是身子不太爽利,這才帶了随從出來問診。”

姜婳愣住:“是他病了?”她忍不住把簾子拉開了些,仔細觀察那邊的背影,看起來身姿頗為清瘦,難道是被随從過了病氣?

她心裏生出些憂心來,作為一個反派,身體不康健怎麽能行?她自己身體不好,飽嘗病痛的滋味,自然不希望他也像她一樣。

想到這兒,她似是頓悟,難道自己是病死的?莫名覺得自己死的還挺正常的。

馬車停靠在路邊占了位置,有過路人不滿地嘟囔着,姜婳只得吩咐車夫先把她送到鄰街,她下了車後還記挂着程照的事,青櫻主動道:“姑娘先在書肆裏看書,婢子看程家郎君前邊的人不多,想必很快就輪到他了。等他診完,婢子就過去私下裏問問丁禦醫。”

姜婳搖搖頭,丁禦醫應該不會把看病之人的事透露出來,算了,回頭再打聽一下吧。

她邁步進了書肆,掌櫃的迎出來:“姜姑娘,好些日子沒來了,我這囤了好些話本子,您快看看。”

姜婳直接問:“有沒有覓山居士的話本?”

“正巧,年前幾日他送了一本來,剛剛還有人要買呢。”掌櫃的像是獻寶一樣,領着她到櫃臺,從櫃子裏把那本新話本原稿拿出來,“我可專門替姑娘留着呢,剛剛那位郎君說是要十兩買斷,我都沒賣出去!”

聽掌櫃說的這般鄭重,姜婳挑了下眉梢,生意人的話只能信一半,她是一半都不信。

“那可真是與我一樣的好眼光。”她莞爾一笑,沒有接掌櫃擡價的話茬。

她正低頭翻閱,身後忽有人出聲:“可是姜家世妹?”

她轉過身,來人竟是楊鶴知,比之前年六月底她見到的要成熟許多,面上線條偏硬朗,膚色略深,并不符合時下審美。

見她面帶疑惑,楊鶴知笑了笑:“你應是不識得我了,我是楊家二郎,你換我一聲世兄便是。”

姜婳略福了福身:“見過世兄,不知世兄有什麽事?”

楊鶴知指了指她手裏的書道:“原來你也喜歡他的書,我問掌櫃的要買,他都不賣,原是替你留的。”

姜婳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父阿母并不會管她看書的事,但喜好被外人知曉了還是不太好,特別是被她讨厭的楊鶴知知道了。

“不過是無聊時打發時間看看,世兄是想我割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兄”,怎麽好意思想搶她東西?

楊鶴知搖了搖手裏的摺扇,笑道:“哪敢讓世妹割愛,只是我好奇還有誰與我一般的好眼光。”

姜婳面上笑容淺了些,這人搭讪的心思也太明顯了些,還是說他就是這般浪蕩,看見個姑娘都要上前撩一把?

連姜妙都被問了對于楊鶴知的看法,她可不信楊鶴知沒被問過關于姜妙的看法。明知曉她是姜妙的堂妹,竟還說些模棱兩可的話。

“聽說世妹那兒還有《欲成仙》的原稿,不知我可否借來一閱?”楊鶴知說話間走近了一步。

姜婳不動聲色地退後,皺眉道:“那可不巧,原稿剛借出去了。”

楊鶴知本就意不在那書,聞言并無遺憾,嘆了一聲“不巧”又要另起話題,青櫻适時開口:“姑娘,時辰不早了,您還要回府做課業呢。”

姜婳歉意笑:“世兄請便,家中管得嚴,我這就告辭了。”

婉拒了楊鶴知要送她的意思,姜婳拿了書付了銀子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等坐上了馬車之後,簾子随微風輕擺,她在搖擺的空當間看見那楊鶴知站在書肆門邊,視線還緊盯着這邊。她終于忍不住再次罵人:“真是個什麽玩意兒!”

馬車外幾步處,神色冷淡的少年倏地頓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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